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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米的黑夜(林栖)

来米的黑夜
图片来自免费素材网

《来米的黑夜》中国当代作家林栖的散文。

目录

作品欣赏

来米的黑夜

1

吃过晚饭,天已落黑。风在屋后的竹林上奔跑,发出一浪一浪的“沙沙”声。一只夜猫子的孤鸣,断断续续、高高低低、哀怨幽冥地从竹林里冒出来。夜里的苦竹笼响起来来往往的脚步声,仿佛无数的游魂在走动。

“伯伯,您好久回来?”

看到伯伯从板壁上取下钉耙开门出去,来米慌忙起身去追他的背影,边跑边问。

“莫要等我,瞌睡来了就自己上床睡觉——”

伯伯背对着来米说话,抬脚撞进夜色,消失了。

眼前一片漆黑。来米站在阶沿上,黑夜令他恐怖,他呼吸受阻,脊背拔凉。

没有灯,屋里剩下来米和哑妈两个人。哑妈在火坑边昏昏欲睡。火坑里的柴火大笑着,给充满恐怖的来米壮了些胆气。

柴火渐渐萎缩,屋里恍惚迷离。漆黑阴沉的板壁反射着微弱昏黄的火光,影像飘忽的黑屋鬼影幢幢,如同地狱。

来米在床上睡着了。是他自己爬上床的,还是哑妈抱上床的,他全不记得。来米平常跟伯伯睡在正屋里间,哑妈一人睡在偏厦。

“哐当!”半夜三更,从隔壁偏厦里传出一声脆响,把睡梦中的来米惊醒了。来米本能地伸脚一扫,床那头空荡荡的,又一扫,还是空荡荡的!

“伯伯,伯伯,伯——伯——”

来米翻滚下床,冲到院子里,凄厉地破着嗓子朝天喊叫。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从床铺到院子,一个恍惚就到了。他是怎样穿越黑暗和两扇闩住的木门,来到漆黑的院子里的,他也全然不记得,只觉得有一股无形的魔力让他悬浮起来,穿越了时空,站在了院子中央。

“深更半夜的,你跑到外面去喊哪样呢?”

屋里传来了伯伯嗡嗡的声音,好像从地里冒出来的,沿着来米的脚和身子,传进了他的耳鼓。来米镇静下来,想要转身回屋,但夜色浓重,淹没了他的回路。来米站在黑幽幽的夜里,辨不出东南西北,好像四围都是深渊,他不敢迈出脚步。

夜,出奇的静,出奇的黑,出奇的深。房门嘎嘎响起,一圈乌蓝的灯光朝他移来,来米先是看到了伯伯草莓似的鼻头,再看到了他黑洞洞的双眼……

2

来米乳名叫岩生。他有个哥哥,长到一岁时,死了。岩生出世,母亲便背他上囤,在一座观音石前跪地三拜,叫儿子拜祭观音菩萨,喊菩萨叫干娘。从那天起,母亲就叫他岩生,巴望他的命像岩石一样坚硬。

岩生四岁时,一件屈辱的事情撕开了他的人生记忆。

一天夜里,也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猫子在屋后的树林里发出鬼魅一般的啸叫。岩生、弟弟火生和母亲睡在木屋里。木房的板壁是用竹条夹住的木板,大风一吹,板壁会嘎嘎叫,随时有被吹倒的可能。睡到半夜,迷糊中的岩生听到隔壁道弄里有个声音在低低地叫他母亲的名字。母亲没有作声,蹑手蹑脚地起身下床,摸黑去帮着抽道弄的木板。木板在黑夜里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动,像撕裂一层布帛。外公在天楼上发出一阵恶声恶气的假咳,还用硬物敲打着楼板,似乎在阻止这种布帛声音的发生。

岩生妈在很小的时候,外婆就病死了。外公是个流浪汉,被苦竹笼大地主收留干活。解放来了,在苦竹笼获得了土地和房屋,变成了苦竹笼的主人,跳出了人生苦海。但外公依然贫困,在外婆死后一直未能再娶。在岩生妈嫁给岩生爸后,外公也一起嫁过来了。

此刻,外公生怕母亲走错了路,所以才死劲敲打楼板,想要阻止母亲出轨。所有的声音都停止了,夜陷入一段死寂,不久那布帛之声又重新响起来,外公也重新敲响了楼板。布帛声音没有停下来。岩生听见母亲悄悄上了床,随后,一个更沉重的东西尾随着上了床。

3

母亲与叔叔的苟且像一颗炸弹,在苦竹笼炸开了。岩生爷爷举起了杀猪刀,他要按照家法对自己的儿子作出裁决。苦竹笼生产大队女支书对鲁莽的爷爷说,国法大于家法。况且爷爷老了,还瞎着眼,他能把自己生龙活虎的儿子怎么样?最后,爷爷朝天大喊一声“我怎么就盘了这些冤畜啊!”把一只瞎了的眼气出了脓,没瞎的一只眼气出了血。

年关一到,在千里之外修建铁路的岩生爸爸回来了。进屋的时候,岩生爸披着一身风雪,肩上扛着一大包东西:棉衣啦,皮鞋啦,糖食果饼啦,都是那时候从城里才能搞到的时兴货。岩生和火生看着眼前的爸爸,仿佛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岩生爸十五岁外出修铁路,常常与家里音信不通,一年只到年关才能回来探亲一次。岩生爸与岩生妈结婚后,岩生妈一个人在家里撑着,一边没日没夜在生产队里劳动争工分养家,一边还要照顾年迈的外公和幼小的岩生两兄弟,母亲一把辛酸一把苦,无处申诉,日子一长,便有了对生活的恐惧和对岩生爸的冷酷绝情。这回,有了那夜的苟且之后,岩生妈公开撕破了脸皮,见岩生爸进屋,给了他冰块一样的冷脸,哐当一声甩门而出,去了隔壁叔叔家不肯回来了。

可怜的岩生爸爸在肆虐的风雪中摧肝裂胆地嚎叫了一夜。天亮的时候,他回头了结了在苦竹笼的一切亲情和爱情。母亲无耻地与叔叔走在一起,两个家垮了,十多个人的命运从此被改变。

岩生母亲与叔叔的苟且,最终化成了无穷的灾祸连绵不断地降落在两个家庭成员的头上。几年以后,被逼出走的叔娘疯了,最后在困苦挣扎中死去;叔叔的儿女们有的成了哑巴,有的成了不孝子孙,有的冤死,有的嫁了千家万户,没得一个安生;岩生和火生懂了事,突然记起了那夜的“救母游戏”,对猪狗不如的叔叔恨之入骨;岩生的母亲一次次受尽叔叔和他恶媳的家暴摧逼,走投无路,一瓶农药了结了自己无限悔恨的一生;被叔叔当作牛马驱使的岩生外公,在他八十三岁的那天晚上,累死在从山里回家的路上;岩生的爸爸不到五十岁也服毒死了,有的说是自杀,有的说是被岩生后娘谋杀…… [1]

作者简介

林栖,实名张维军,1974年10月29日生,土家族,贵州省作协会员。

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