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料的雾(周凌云)
作品欣赏
桥料的雾
小雨后有小雾。
大雨后有大雾。
小雨淅淅沥沥,落在树上,落在地上,都是轻柔的。鸟儿们并不躲雨,仍然鸣叫欢唱,还在树丛中跳动,脚爪攥住细细的枝条,压得弯弯的,鸟儿和枝条晃动着,打着秋千,雨珠子也抛洒着,鸟儿一飞走,树枝又忽地伸张起来,像一张弯弓绷直了,把雨水弹出去一丈多远。也有小鸟抖抖身上的雨,钻进雾中了,大鸟在我头顶奋飞着,放声鸣叫,叫声也如小刀,把薄雾也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小雨带来了小雾。薄薄的一层,这些雾不知是怎样冒出来的,说来就来,并不是从山那边飘过来的,也并不是四面八方聚拢而来,好像小雨跑了一阵脚步,我眨了几下眼睛,雾就把村庄给铺上了,丝绸般的,放眼望去,雾,游弋在山坡上,飘浮在树木间,把小房子和一些矮小的事物全裹住了,好多熟悉的东西也没了,只有印象深刻的几棵古树,大致明白在什么地方,有几件高端的事物从雾中钻出来,冒在空中,这让我看得清清楚楚。村庄,已瞧不真切,若有若无了,有时轻轻流动,循环往复,像太极的招式,有时停顿在那里,像胶水一样,雾全把村庄粘住了,怎么扯也扯不开,如果生拉硬址,雾就会丝帛一样破裂,村庄也就七零八落了。
大雨来了,大小鸟儿们都禁了声,不是怕雨,而是因为鸣叫已盖不过雨声。鸣叫已没意义。鸣叫的意义是要人类听见。雨来了,雨就是主题,而鸟已不是。大雨轰轰烈烈、痛痛快快扫过河山,踏过村庄,之后,就是雾的事情了。大雾会来收场,也是轰轰烈烈一场。大雨是音乐的,黄河大合唱一般的。大雾,却是另一番景象,是舞蹈的,大开大合,变幻莫测的。
大雾起了。好像是从山下的峡谷涌起的。先只看见一团。我没当回事儿。那知它激剧地膨胀了,像核发应堆发生了剧变,蘑菇状升腾。峡谷全都充满了,又迅疾地向空中喷涌。对面的高山遮住了,又向我居住的村庄狂奔而来,铺天盖地,浓雾把村庄全压住了,把我也压住了,喘不过气,天地混沌一团。村子里除了我,全都消失。浓雾来之前,在远方,像个白色的大气球要撞来一样,生怕撞坏了房子、树木和庄稼,我真想用拳头将它击打回去,让它飘往别处,落到别人的山上去,雾真的来了,拳头伸出去,都打在虚幻里,反而包裹了你,让你成为狂风暴雨中汪洋上的一条船,孤独和无助。有的浓雾夹着雨,让你觉得雾还是真实的存在,有的夹着更大的飞天欲望。有的是扫过,有的是滚动。我最怕这样的浓雾突然撞来,让人不安。浓雾,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是天地间冒了股气。它借道从桥料走一遭,从峡谷再经过山坡,最后都收拢到天上去了。
大雾过后,天地又显露出来了,桥料村还是桥料村。大雾并没有把村庄压垮,一棵树、一根草、一朵花都没有损坏,有些庄稼只是压弯了腰,雾走后,又弹起来了,还倔强地摆动几下。
大雾走了,事情并没有结束。那些落伍的,剩下的雾,还在活动。新生的雾,又从马渡河上冒起了一些,也有从别的峡谷借空中走廊飘逸而来。有些雾团,走着走着,碰撞了两下,振动摇晃了一番,合成一体了,有的只是彼此挨了一下,还是各走各的。有些雾擦着树梢而过,被划碎了几片,但并影响继续向前,有些蹿进林子里,再也浮不起来了,被树木草丛一口吞掉。还有些雾莽撞地向悬崖碰去,像烟雾弹爆炸,溅的七零八落了,之后便无影无踪。有几团雾,白白的,在山腰停住了,不知要飘向何处,正犹豫着,几只大黑鸟飞来,擦着雾飞了几秒,把雾牵走了。刚挪开了一大块空山,别的雾又填上来。山与山间的峡谷,乳白的雾流淌其间,是一条巨大的河流了,我感觉流动了一两个时辰,仿佛桥料山脚下的马渡河浮升起来了。
四月里,雨多雾多,乡亲们的埋怨也多起来,天天待在家听雨看雾不是个事情,盼望太阳早点出来,庄稼,要晒晒了,人,也要晒晒了。茶园虽然喜欢多来些雾,但是也需要太阳。[1]
作者简介
周凌云,秭归县原文联主席,宜昌市作家协会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