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飄香的日子(張變芳)
作品欣賞
槐花飄香的日子
每年五一前後，正是槐花飄香的季節。在梨花、桃花、油菜花爭奇鬥豔的時候，一串串潔白晶瑩的槐花也悄悄地開放了，嫵媚動人。
即使周圍只有一樹的槐花開放，空氣中立即充滿了一股清新而又甜膩的味道。如果有一片樹林全部是洋槐樹，一樹一樹潔白的槐花開得熱情奔放，那便是「槐花十里雪山莊，萬樹鑲銀沁脾香。玉雕冰塑千簇錦，庭前落瓣點輕霜」。
風在高空鳥瞰大地，突然看到一片潔白如玉的瓊花海洋，它立即從雲層俯衝下來，於是濃烈的鬱郁芬芳快速被它吹得四散，周圍的村莊便全部籠罩在氤氳的香甜之中。
小時候，鄰村村北有一條河，大家稱它為後河。後河很少有水，唯有長在岸邊沙灘上數目眾多的洋槐樹，每年必然按照特定的規律發芽、開花和落葉。
小時候的鄉村，幾乎家家養豬，而曬乾後的槐花就可以作為餵豬的飼料。家裡養的豬一般會在過年時殺掉，留足自家吃的以外，剩餘的才會賣給別人。鄉親們一致認為，用干槐花養大的豬，其肉特別香。
每年五一前後，等到後河的槐花一開，大家就開始在家準備麻袋了。槐花在樹枝上長得熟透，緊接着會變蔫，最後便悄然從樹枝上滑下，落在地上。鋪在地上厚厚的一層蔫蔫的槐花，那是養豬人家的最愛。周圍幾個村莊的村民，大家呼朋喚友，一起帶上掃帚、麻袋，坐上馬車，紛紛湧向後河。
村裡的姑娘們和年輕媳婦最喜歡結伴去後河掃槐花。她們幾個人一起，再找一個男士幫着她們趕馬車，大家說說笑笑就一起出發了。
我一直想跟三姐一起去掃槐花，可她總不願意帶我過去，說是怕我拖她的後腿，影響她幹活兒的效率。
如果是周末，看着三姐和夥伴們一起走後，一上午的時間，我會往村後跑好幾趟，為的是看三姐回來沒有。等到快中午的時候，三姐終於回來。馬車停在胡同里，三姐把她掃的那幾麻袋槐花卸下來，我立即湊上前去，幫她一起往院子裡拖麻袋。
每次三姐總會額外帶回一個小袋子，我知道裡面裝的一定是豬毛菜和新鮮槐花。
豬毛菜是一年生草本植物，它的莖枝互生，一般同色，全部是綠色的。有時候也能看到一些豬毛菜，在綠色之中伴着淡淡的白色條紋，或者是淡淡的紫紅色條紋。豬毛菜的葉子呈尖尖的圓柱形，因為形狀似豬毛，因而得名。每年洋槐樹開花的季節，正是豬毛菜長得最鮮最嫩的時候。
中午在胡同里吃飯的時候，很多人碗裡的菜不是槐花菜就是豬毛菜。槐花和豬毛菜都可以做成涼拌菜，也可以拌上一些麵粉蒸成「苦累」。特別是槐花，還可以做成槐花餅子、槐花窩頭，甚至還可以用槐花炒雞蛋，或者直接用辣椒炒槐花。總之，只要做飯的人肯花心思，槐花絕對不會辜負人。不同的做法對應不同的味道，也讓吃的人心中產生不同的感慨。
每年都是，一連數天，三姐都跟別人一起去掃槐花，直到洋槐樹上的槐花全部落完為止。
記得有一天，在我軟磨硬泡之後，三姐終於答應帶我一起去掃槐花。我在院裡找到一把大笤帚，抱着它趕緊跑到村後馬路上，第一個登上了馬車。鄰居哥哥幫我們趕馬車，他笑着對我說：「你過去得幫着幹活兒，可不能只看熱鬧。」
我趕緊點頭答應，生怕他不帶我過去。
在路上，馬車載着我們不緊不慢地往前走。鄰居美榮嫂子特別活潑，她一會兒講笑話，一會兒又高聲唱《朝陽溝》里的精彩唱段。因為全程是土路，而且還是坑坑窪窪的，三姐一直用力把我攬在懷裡。
距離後河越近，空氣中槐花的清香越濃。我們從鄰村的村東頭繞過去，再向北繼續走一里多地，便來到了後河。
站在樹林中間，我覺得開滿槐花的洋槐樹特別有氣勢，就像站在沙場上的戰士一樣，個個精神抖擻。一串一串潔白的花朵掛在稠密的樹枝上，一層層摺疊在一起，幾乎把蔚藍的天空全部罩住。即使有風，也根本透不進來，我估計風只能掃着樹頂水平前進。再看地下，厚厚的一層槐花，就好似一團銀色的霧氣，把大地罩得嚴嚴實實的。
那天，我們到的比較早，大家快速散開，各自圍住一塊地界。鄰居哥哥使勁兒搖晃洋槐樹，想讓落下來的槐花更多一些。
三姐用大掃帚掃地上的槐花，我也用大笤帚使勁兒在地上劃拉。三姐把槐花掃成第一個小山後，對我說：「別掃了，你往麻袋裡裝吧。」
我很聽話，趕緊扔下手裡的笤帚，拿起麻袋，跪在槐花小山旁，一把一把不停地把槐花往麻袋裡塞。
三姐的動作十分麻利，我也是一心一意地幹活兒。我們很快就發現，麻袋帶少了。鄰居哥哥和美榮嫂子最後各自借給我們一個麻袋，三姐低聲對我說：「本來還擔心你過來會拖我的後腿，沒想到因為有你，今天竟然多掃了兩麻袋。」
采豬毛菜的時候，我跟三姐說：「姐姐，只採頂端的，那裡最嫩。」
三姐從樹枝上捋下一把新鮮的槐花給我，我雙手接過，仔細一看，竟然發現有一隻蜜蜂藏在裡面。我趕忙伸展雙手，讓蜜蜂飛走。
三姐笑着說：「吃吧，蜜蜂不髒，說不定還給你留下一些蜂蜜呢。」
新鮮的生槐花水分比較多，而且含有一股清香。因為剛才幹活兒累了，又飢又渴，吃了它既解飢又解渴。我想從樹上多采一些新鮮的槐花帶回去，便告訴三姐，我特別想吃槐花菜餅子。於是三姐把我高高舉起，讓我親手從樹枝上採下不少新鮮槐花。
那一天，因為大家掃的槐花太多，等把所有的麻袋都裝上馬車以後，發現已經滿載了。鄰居哥哥讓我爬到最上面的麻袋上，我不肯，堅持跟大家一起步行回家。
鄰居哥哥趕着馬車並不先走，而是慢慢地跟着大家一起往回走。雖然累了，美榮嫂子仍然盡力逗大家高興，我這才搞明白，為什麼三姐無論幹什麼總喜歡跟美榮嫂子一起。
其實，來的時候我有點兒感冒了，還不斷地咳嗽。令人沒有想到的是，因為幹活兒出了不少汗，再加上又吃了一些生槐花，竟然把咳嗽給止住了。後來我才知道，槐花確實有止咳的作用，因為它能夠清肺。
以後每次再去掃槐花，只要是周末，三姐一定會帶着我一起。
等把最後一批槐花帶回家後，第一批槐花早已被曬得干透，隨即便會被送進存放糧食的房間。一張長方形的竹蓆圍成一個圓柱形的糧囤，專門用來存放干槐花。因為三姐能幹，每年家裡總有滿得冒尖的一大囤干槐花備下。以後餵豬的時候，給它倒上一桶泔水，再抓幾把干槐花撒在裡面，豬吃得異常香甜。
現在描寫洋槐樹槐花的古詩詞很難找到，因為原產於北美的洋槐樹，公元1877年才被引入我國。但由於它的適應能力強、生長速度快、繁殖容易，而且用途廣泛，[[特別]受國人歡迎。現如今，在國內洋槐樹已經遍及華北、西北、東北南部等很多地區。
白居易曾經寫過一首《秘省後廳》：「槐花雨潤新秋地，桐葉風翻欲夜天。盡日後廳無一事，白頭老監枕書眠。」
曾經有人以為此詩裡面的槐花是指洋槐樹的槐花，其實錯了。因為白居易生於公元772年，死於公元846年，也就是說，他根本沒有見到過洋槐樹。他詩中提到的槐花，指的是國槐樹的槐花。國槐樹正是在秋天開花，其槐花為淡黃色，它不能食用，但有藥用價值。
當年家裡餵養的豬吃了一年的干槐花，過年時終於被殺掉。吃這樣的豬肉時，總感覺能品到一股槐花的清香。村里少數沒有養豬的人家，總是提前打好招呼，讓過年時一定給留上十幾斤豬肉。
過完年，豬圈裡沒了豬，可家裡的干槐花還有剩餘，於是正月一過，便又有一隻小豬仔被放進了豬圈。小豬仔開始吃上一年留下的干槐花，等到它快要把干槐花吃完時，五一勞動節也就到了，新槐花也就下來了。就這樣，豬圈裡的豬一直都有槐花可吃。擁有這樣命運的豬，主人家裡一定有一個十分勤快的人。
作者簡介
張變芳，大學教師，石家莊市作家學會會員，河北省散文學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