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沉清明(落花滿肩)
作品欣賞
浮沉清明
又近清明,已經開始多日的清明防火加班工作又如火如荼開始起來。哥哥又打回電話,推遲着給媽媽掃墓的時間,開始說好的清明當天,昨天推到了清明後的第二天,現在又推到了第三天,明知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但心頭上仍有濃濃的戚戚焉。媽媽這一生最放心不下就是他了,現在卻因工作不能如期地去照看她,不知誰是更失落的那一個。
接完電話一回頭,科室的女孩正悄悄地抹着眼淚,是我給的工作太重了?輕輕地拍拍她的肩頭。女孩不好意思地回過頭來,邊道着歉,邊哽咽着想媽媽了。她的媽媽剛剛去世不久,趕上這樣的日子更是傷感吧。
忙完手頭上的事情又匆匆趕去村里。兒子的聲音從電話那端響起,面對着剛從市里放假回來的孩子卻滿心的無奈,今天又不知道幾點才能回家,先去姥爺家吧。一邊收起手機,突然想起日前友說起的那三位同學。她們為了孩子毅然辭掉收入頗優的醫院的工作,陪着孩子背井離鄉去讀書。當時聽到曾是滿眼的艷羨。我也曾跟好友談起,希望找到一種方法可以早些退出崗位,這樣就能夠有足夠的時間陪陪孩子,陪陪他的學習和生活,關注下他眼看就要溜走的年少時光;有足夠的時間陪陪老爸,陪陪他說說話,聊聊天,不因子欲孝而親不在時去悔恨。只是到了這樣的日子,心下卻突然覺得有些異樣。
陪伴,原本是我心頭所堅持的對愛的唯一定義,但到了這樣的日子卻多了更多的沉重。媽媽對哥哥的愛雖然濃厚,但不至於到了唯一的地步,他都因為一次次推遲掃墓時間而內疚着,如果是那些孩子呢?只為了一個並不明朗的目標,只為了一個並不確定的將來,放棄了原本的生活、家庭和一切熟悉的環境,背井離鄉,異地求學。若目標未能如期實現,若笨一笨一事無成,當拿什麼面目再去面對那些過去的時光,面對父母分居的付出,面對那些沉重而殷切的期望?
我的媽媽也是個好強的女人,不高的文化水平,卻有一顆執着的心,現在仍能想起身為政協委員的她認真地寫着提案的情景。不過,也幸好她那時的忙碌只把我交給姥姥帶着,也就沒有了恁多的壓力,沒有那麼沉重的思想包袱,所以現在才有一分坦然地站在她的墓前。
從凌晨到入夜的值守工作雖然辛苦,但幸好是被安排在安葬媽媽的墓園裡。現在想來,也許冥冥中真的有上帝的存在吧,也只有他知道我無奈的工作中,太多忽略了對父母的愛,所以安排了這樣的日子裡,以這樣的方式來陪陪她,說說話,聊聊天,談談那些已經塵封了的往事。一邊聊天,一邊隨手撫弄着腕上的黑曜石珠串,媽媽也喜歡這些腕上的物品,或珠串,或鐲子。所以,每有遇到合心的總不忘隨手帶回一個,只是媽媽頗為「小氣」,總也捨不得拿出來戴,每有歡喜也只是拿出來擺弄一番,然後再放回去,以至於她離世後,那些物品個個嶄新完好如初。尤其是那隻金鐲子,當初正是因為上面有着「母親生日快樂」的字樣才買回送她,可她也只在當天戴了一下而已。後來她走後,其它的物品都留給了爸爸做念想,唯有那隻鐲子我帶回家,每每翻看文字,都會有什麼炙燙着激盪的心,隱忍着酸楚和無奈。
下了班匆匆趕去老爸家。哥哥肯定也在清明防火工作中不能回來,侄子去醫院陪病重的姥爺去了,冷清清的家裡,估計老爸還沒有開始做飯。每近清明,老爸的情緒都會有段低落期,心知是在想媽媽了,卻無能為力。當初在機關的時候,工作的單位離老爸家很近,下了班就會直接回去,陪老爸看看嬌嬌的花花草草,聊陳年的往事可發時間。可自從到了基層後,工作變得忙碌了,心情變得疲憊,人也隨之變得疏懶了,已經很久沒能再一起出門了。輕輕地敲門,打開的一瞬間,面對着眼前的老爸心突然變得生疼。都說站在打不開的門前,心情會沉落到谷底。如果哪天,在我忽視的哪天,這扇門不再對我打開,那時沉落在谷底的當不只是我的心情吧。認真地端詳着老爸,他的背啥時又駝了些,他的白髮好像又多了些,他的臉好像又消瘦了些。
「媽媽,這是姥姥的照片呢。」兒子不知什麼地方翻出兩張媽媽的遺照。伸手接過,兩張標準的一寸照,照片上的媽媽年輕而消瘦,看着該是四十幾歲時的樣子,嚴肅的臉上滿布着憔悴和疲勞。想想,那時的媽媽是真的很辛苦,白天黑夜地加班工作,兩個半大的孩子,一位癌症晚期的老人,再加上好強的性格,想不憔悴都難。
心有所動,現在的我似乎也走着媽媽的老路,隱忍地好強着。拿出手機翻拾出自己的前幾天的照片,雖然也是一臉的疲憊,但至少還有着淺淺的笑容。
心若浮沉,淺笑安然。這是偶然見到的一句,不知因為什麼,突然就一下子喜歡上了,且經常拿來安慰着自己的話。所以,每每面對鏡頭時都會告訴自己,笑笑,這樣的照片,我的孩子看了就不會難受了吧。
墓園的紅玉蘭今年又開放晚了,我已經在那裡值守近一周了,它還只是淺淺的花蕾,清明工作結束的時候,它會不會開放出第一個花朵呢?如果開了,我當好好地收藏起來,就當這個清明一直是沒有憂傷的。 [1]
作者簡介
落花滿肩,又名雲西子,北京作協會員。著有文集《落花滿肩》、《花開半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