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也仿佛也筑出它的空巢(周启垠)
作品欣赏
海水也仿佛也筑出它的空巢
醒了
醒了就好
谁都是从夜色深处睡着过来的
夜深沉，夜漫长
在不知不觉中
一切都过去了
当一点点晨曦的微光呈现
醒了
醒了就好
睁开眼看看这个世界
不管发生和经历多少事
都还是一个模样
杏花村
杏花村一直在清明的一场雨里
那场雨
用它的春天，阴郁和多情
一直淋湿
村口，村路和村墙
那些杏花并没有开放
看不到
谁用自己的手
像刷墙一样
刷出大地一夜的芬芳
杏花，只能不顾一切
在暗夜
爆发自己压抑的愿望
杏花村
依然独立
依然淅淅沥沥淋淋漓漓
天潮潮地湿湿河汤汤
弥慢着酒香
路过垃圾场
谁还没有路过过垃圾场？
从化工大学转过樱花街
再转过遗址公园
一个角落
就那么小那么小的角落
不经意间
有一个垃圾场
谁还没有路过过垃圾车
那些一抬眼就能看见的垃圾
直接堵住了一些人的眼睛
让人惊喜的是
在垃圾的杂乱腐败中
一棵小树冒出了碧绿芽
一棵小草露出了嫩嫩的叶子
风轻轻地把一些声音
从垃圾中吹出来
吹得很远……
谁还没有路过过垃圾场？
既然是路过
都直接路过
看见，等于什么也没看见
无所顾忌
一浪一浪的滚动，在喧响，在起伏
一浪压着一浪，大海用它自己的身体
用它自己的力量，用它的柔软和花朵
用开放的激情和欢笑
一浪压着一浪，一浪翻滚出一浪
大海总是用它自己无所顾忌的声音
呈现给世界，无所顾忌一切
云朵、彩霞、山冈、村庄
还有不远处沙滩上的那些尖叫
都无所顾忌
一个大浪排山倒海
把心底的所有瓶都打翻
一切都无所顾忌
天就是一个空间浪
大海就用它自己的一切
和心底积郁了太久的风暴
直接喷发出来
享受这瞬间无所顾忌的酣畅淋漓
它转过去，继续往前转去
又是另一个浪
被压迫，被抵制，被绞动
被更进一层的深入，上升，交互
那溅出的花朵，是水花
直接迎合着人们的欢笑
它依然无所顾忌
海水也仿佛也筑出它的空巢
海水仿佛用它自己冒出来的泡
筑成了自己的空巢
那些空空的空，没有床，没有锅灶
没有蔬菜，没有水果，也没有葡萄
金色的太阳依旧在照射
直到那些被弄出来的声音
仿佛是从黑夜深处钻了出来
声音仿佛是胸有成竹的人
喧染出一棵棵虚无的竹
依然蹦出自己的声音
啊，一个星球又一个星球
在那些坑里面幻化出更多的坑
在远处，玻璃似的一碰就碎
那些花朵，所有的花朵都一碰就碎
即便它在春天开放，执着地灿烂
必须开放就不用准备地开放
必须灿烂就无所畏惧地灿烂
那些空，也准备更多的空
被没有办法准确表达的念头压迫
就像那些蹲在墙根上的人
在仰望，不知道仰望些什么
在守护，不知道守护着世界背后的什么
在看，不知道看见眼前世界有什么
直到慢慢变矮，憧憬着心中的未来
世界越来越小，天空也越来越低
水珠子还在滚动
还在用它的坑，用旋转的力量
瀑布似的向着前方奔赴而去
没有快乐，没有愤怒，没有悲伤，没有忧愁
也没有一丝乌云在他们的脸上，眼睛里
幻化出海市蜃楼
所有的翅膀
这时候收敛了自己的力量
合着光影的节奏
和着光影的节奏，那些柔软的身体
一次又一次迸发
像天空，呼唤着勇气
那勇气是不可阻挡的
即便被太阳照亮，被海水打湿
被鸟群的翅膀碰撞出更多的乌云
仍然用自己的理由向着更深邃的地方歌唱
仿佛用尽最后一刻芬芳
喷发给大海无边的慰籍
喘一口气，真的是喘气
像杀猪的刀子碰见了猪的喉咙
那猪发出了最后喊叫
最后一声，有人用白森森的光脚
踩着沙滩，仿佛踩着大海的肉体
大海依然用它的浪在喊叫
从喉咙里直接滚出来
像雷声一样直接击中我的心灵
而我，不修边幅地颓废
又满怀激情昂扬着自己的头冲向整个蓝天
蓝天就是我的背景
你所看见我的背影只是越来越小
我感受到大海用它无边的浪滚动着自己
大海和着光影的节奏始终无所顾忌
海水正在造自己的修辞
海水正在造自己的修辞，很蓝很蓝的蓝
让我们心灵发抖，让我们心灵
像被一些针尖扎着一样颤动
而那些针尖从痛苦突然转变为痒酥酥的舒服
是的，这是对心灵最深入最直接的抚慰
海水，那不知道孕育了多少年
又多少年，更多少一年的海水。
如此干净地反射着来自太阳的光彩
那些修辞，最痛苦的地方在于它没有羽毛
但有羽毛的柔软，直接把一切都包裹
羽毛，被海水打湿
像玉一般的温润
海水正用自己的修辞
反射着无法与外人道的色彩。
那些色彩不是太阳的
不是任何人眼睛里的
也不是我心里的
是的，与我们都无关，与这个世界无关
海水用自己的修辞，用自己的主谓宾
用自己的定状补，让我们披着
一点点剩余的光芒
我们走在海滩上
仿佛一个被世界所抛弃的人
我们曾经相爱过，耕耘过，奔跑过
那么多面孔，那么多呼吸的节奏
那么多呼喊的声音，都已经不认识我们
包括你，包括他，包括每一个擦肩而过的脚步
从熟悉都走向了陌生
海水还是用自己的修辞，用自己的辩证法
强烈地咆哮，不屈服也是一种修辞
大事与小事，这个时候
争辩都没有用，只有那太阳的光
把海水照得清澈
那是真的，一只鸟在海水上扇动着翅膀
似乎用脚扯起了海水
扯起了整个大海，扯起了飘飘衣袂
直接向天空飞去
啊，我们的天
越来越低，越来越小
不过头顶前
就那么一朵小乌云，让我无所顾忌……
海上日出
这个时候，我在看海上日出
我把自己的双手纵情展开
我拥抱的，不光是日出，不光是蓝天
不光是眼前的大海
我的沙滩是整个宇宙的支点
我拥抱整个无法描绘的天下
面对飞溅的激情，面对浪漫的光
面对海水喧嚣沸腾的力量
我仿佛享受到天空无边的歌唱
这世界，按我们的意志在前进
所有的违约都可能不可琢磨
所有的行进都永恒地持续
所有的人都是亲人
不管什么肤色和方言，都可以拥抱
都可以用赤诚的双臂真诚地展开去获得一切
我们的眼前有无边的牛奶
无边的面包，无边的芬芳和花朵
我们沉浸在幸福里，在憧憬中深情地呼吸
我和你其实没有太多的区别
我们是同一个物种，有同样的来处去处
还有同样的路径
我们都呼吸着早晨的新鲜空气
我们面前的海水都是一样的
你看见的海水和我看见的海水
和我拥抱的这个海上日出都是一样的
你应该和我一样
用自己的毛笔挥洒心中激情
即便把这个太阳直接从大海上抱出来
包括把大海整个都抱起来
我们都抱着这充满动感又无边起伏的宇宙
衔着祖国飞去
衔着祖国去飞
衔着祖国去飞，我用自己的嘴
紧紧咬住祖国给我的纽带
我用时光
来认证自己的根，我的来源
我沐浴着一阵阵从海上溢过来的风
从太阳上传过来的光
我用自己的光
用心中永远不会熄灭的灯盏
照亮眼前的道路
我身下就是大海
沸腾的喧闹的滚动的海水
直接把我托浮得更高
我用自己的翅膀在飞
衔着自己的祖国在飞
我的宅基地，我的农田
工厂，前路的道轨
以及火车刚刚飞驰而过的轰鸣
我直接在星空中飞
没有轨迹，也不留痕迹
我仍然衔着祖国飞
从一个故乡到一个异乡
一片被划定的国土，界碑，分界线
划定的一个一个的省
一个一个的地区
一个一个的县，一个一个的乡
一个一个的村庄
一个一个的房子，一扇一扇的门
一个一个的窗户，以及
到夜晚里亮出的一盏一盏的灯
灯光，仿佛都发出嘶嘶的声音
我用自己的深呼吸
呼吸到大海给我的湿润
呼吸到祖国给我的温暖
我深情地在飞，无论飞到哪里
都服从于自己不可能拔出的根
我的大海永远蔚蓝
我的大海永远蔚蓝，这是真的
不是一种自我安慰
天色非常宜人，我在椰林之下，沙滩之上
慢慢躺下来，用自己的手直接插进了沙滩
我看见蔚蓝的大海，一步一步向我涌来
直接把我包围，让我在蔚蓝里面
感受不到这人间沧海
我只有这一片蓝海，我一伸手
就是这么幸福绵绵，激情颤栗
还有翅膀也给我天空的喜悦
这个时候我所躺的地方
就是我自己的地方
我看见的世界就是我的世界
我拥有眼前的一切
我可以幸福地告诉你我的大海真的蔚蓝
已经被天空中的太阳灿烂地照亮
照亮之后，依然发着蓝光
我有理由为这个大海无边激情地歌唱
我在沙滩上幸福地深呼吸
无防护地被这蓝海迸溅的激情直接包围
我乐意被这样的幸福包围
即便我在沙滩上
随着海水沉默，喧哗，浮动
前前后后上上下下地波动
我仍然幸福地消受时光的流走
我依然钟爱这蔚蓝的海水
我依然钟爱这蔚蓝的海水
我依然钟爱这蔚蓝的海水
我在椰林旁听见大海激情的呼啸
我和椰林一起对着大海呐喊
我无法喊出心中一些隐隐的担忧
我知道那些仇恨这大海的人
是因为他们没有这大海的胸襟
那些不能掌控制大海的人
是因为他们没有掌控大海的能力
那些没有办法掌控大海的人
像天地间起伏的漂木
而我觉得一切都够了
我用自己的意志拥有无边大海
我在椰林里在沙滩上
每天睁开眼闭上眼都拥有大海
所以，我幸福地享受大自然赐给的生命摇篮
春雨
春雨
这是春天湿润的雨，一滴
就一滴，在舌尖弥漫
直接弥漫到血液里澎湃
从有温度的桥上走过
在另一滴之前，绕着春天的枝头
在花朵上，滴过花朵
淋下来的光直接在舌尖融化
直接进入心灵
用回头的方式反射这人间光景
春天的脚，在一滴中
发出玻璃似的声音
那透明，一滴，又是一滴
不碎，斜斜的穿过万里山河
直接用清晰的声音，不必翻译
让所有人都听懂
轻轻的，就一滴，在舌尖
汹涌人间之暖
说出，这生命的春
说出，一切从寒冷后，重新露头
春风一路
春风一路
从高山村走出来
和向着高山村走过去
春风都是一样的
用它自己的声音
像个舞女轻盈又有一点羞涩
让人感到那裙裾就是柳枝
浮动在一代人又一代人的心间
那埋头走路的人都用自己的姿态
让春天遍地铺绿
又让秋天被涂得金黄
一切都是那么坦然
那么平铺直叙顺其自然
快与慢，宽与窄，前与后，远与近
所有的相似与不相似
都用一个村庄又一个村庄的秘密
掩藏在回暖的内心
那刚修的国道，边上开满了花朵
走在路上的每一个人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他们的目光就留在那些花朵的露珠之上
闪出另一种光泽
春风，沿着国道像车辆一样奔赴
携带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洒向人间的绚烂
春山
就我一个人抵达
比我更早的光亮
直接从树枝上漏了下来
这条路高低起伏
宽阔，又开始狭窄
明月曾经照过
晨光这时候也照着
就我一个人抵达
没有前，也没有后
没有纷争，也没有对比
除了花朵在开
一切都那么安静
就我一个人到来
这个时候
这个时候就放下手中的木头斧头还有锄头
就放下铁锹铜锤包括那些钉子
别再钉了，别再往墙上钉
别往疼痛或者伤疤脆弱的地方钉
再钉下去，就会有声音的
包括从墙的这一面传到另一面
震动，会让这个世界有一点倾斜
这个时候就都放下，江山开始纯净
河水开始蔚蓝
天空开始高远
有一些鞭炮不再噼噼啪啪炸响
有一些幸福在心头像是绽放的花朵
我们迎来一个新的起点
这个时候风都开始有些甜味
不是流失萌动带来的旋律
也不是冰块消融迸发一江春水
在用文字滋润的厚土里
该做好准备，让中年醒来
让迟暮归零
让留着背影的人
都转过身迎接新的太阳
这个时候什么都可以放下
辟辟啪啪，不再钉任何一个钉子
就说一句祝福的家常话——贴心窝子的话
——土得掉渣的方言——都是好话
新春快乐
一直以为自己还是在水之湄
在水倒映的波光里
其实，云彩早已飘过风
春天的叶子早已吹成彩霞的红
从南方到北方
捧在手心的紫砂壶
由凉到暖，到更暖，还是离不开手心
我眼里，依然倒映着春天的海水
海水的蔚蓝，蔚蓝的天空，天空的翅膀
以及我不断反复地说出的祝愿
壶里的水都沸腾多少次了
多少次都说，又是一个春天，一个新春
多少次说出的这每一个字
都像春天的叶子一样萌动
二月春风再不是剪刀啊
是轻轻的手指
直接掐过，河边上风吹不去的柳丝
能看见，它们在人类的头顶长久地做文章
泡一壶春天的新芽
融进水里，它飘，飘，飘
渐渐放大，复原，把所有的苦涩和不幸
都清洗干净，把所有的褶皱都舒展开来
有一股香味，在飘，飘，飘
我坐在茶几上获得此时无比的飘逸
一种香弥漫，直接从村口到唇口
作者简介
周启垠，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曾任中国煤矿作家协会副主席，参加诗刊社第23届青春诗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