淌過異鄉河的女人們(葉傳芳)
作品欣賞
淌過異鄉河的女人們
上個世紀七八十年代,那時全國各地都處於貧窮時期,尤其邊遠山區。有好事之人,為了錢財,把那的女子往外省介紹。憑着三寸不爛之舌,說外地如何得好,到了外面會有好日子過。
那個年代的人也許太樸實吧,也不知咋那麼輕信人,跟着別人離開故鄉,把自己交給陌生的男人與未知的將來。那些女子有未婚妙齡的姑娘,也有歷經蒼桑、遭遇婚姻變故的婦女。她們離開故土,投入另外一個陌生,會有怎樣的命運呢?讓我們透過散落在煙塵里的往事,去重溫她們往日的生死離合、悲歡淚笑。
那年冬天的一天,讀小學的我和夥伴們背着書包走在放學的路上,聽路上的大人說:」紅兵的老婆喝農藥死了,看看去。」我們這幫小孩子出於好奇也去了。到跟前一看,見一男人對着他那死去的老婆,正傷悲得哭天喊地、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年幼的孩子似懂非懂地見他們靜靜躺着的媽媽,也不知所措地哭着,茫茫雪地把這情景映襯得更淒涼。從大人的議論里知道了紅兵好賭錢又不勤快,日子過得很窮困,他老婆和他吵鬧也沒用。那外地來的媳婦長得有幾分好看,又有幾分心氣,對男人對日子竟心灰意冷,一氣之下走上了不歸路。可憐她拋下的孩子,小小年齡沒了媽媽。可悲她千里之外的雙親,白髮人送黑髮人,遙望他們埋骨他鄉,永遠不再歸來的女兒,老淚縱橫、傷心欲絕。
村子裡那天有人說:」德健娶媳婦了,是個下學不久的大閨女,四川來的,長得也排場。」又有人說:」他也真有福氣。」德健討了這樣的川妹子,喜得臉上笑開了花。那時正值插秧季節,男女老少都忙着下田幹活。德健的新媳婦也下田了,大清早的,人們都在水田裡起秧苗。只聽德健老婆一聲驚恐的尖叫,原來是碧綠的秧苗之下,水中的螞蟥吸附上了她那白白的小腿上,那螞蟥軟軟的,緊緊吸附在腿上吸人血,着實瘮人。德健老婆為了防止螞蟥不再侵犯她,蹲在小板凳上起秧苗,她那與眾不同又無奈的舉止,也真難為她了。有一天,聽別人說德健老婆小鄧跑了,德健很是傷心難過。也難怪小鄧走了,一個下學不久的女子,面對德健貧窮的家,面對德健雖有幾分男子漢氣,卻覺男人大字不識的粗俗,不夠溫柔體貼。物質的貧乏與精神的空虛,讓小鄧選擇了逃離。她回到了山青水秀的故鄉,讓親人的溫暖撫平她內心的失望、創傷,在故鄉開始新的人生。
一年夏天的午後,人們紛紛往後村走去。從人們的慌張神色里和議論中得知,後村的小伙小張溺水而亡了。一個大小伙子死於水塘里,令人費解。人們猜測,他們母子從外地流落於此,有人想讓他娘嫁給村裡的老光棍老勤,小張礙於情面不肯讓他娘和老光棍成為一家人。可能為了去除他這絆腳石,有人加害於他。小張媽哭得死去活來,傷痛於他那濃眉大眼的兒子,咋說沒就沒了。我母親心地善良,很可憐她的遭遇。母親從家裡拿出蜂蜜,用勺子舀了些,兌上白開水。對小張媽說:」嫂子,你喝點蜂蜜水,別把自己哭壞了。」母親讓快哭昏過去的小張媽喝下蜂蜜水,從那後小張媽對我母親很是客氣。後來小張媽迫於自己無依無靠、離鄉背井的,就和那老勤過起了日子。老勤倒也是個憨厚之人,待小張媽還算好。小張媽還有個水靈的姑娘娟子,嫁給了老勤姐姐的兒子,那姑娘嫁給了沒血緣的表哥,婆家全家對她都好,一家人和和氣氣地過着平凡的日子。小張媽還有個小兒子建國來尋他母親、妹子,小伙子標緻、待人實誠。村裡有位姑娘小英對他芳心暗許,姑娘家不同意自家Y頭嫁給外地來的小伙。一個月色朦朧的夜晚,一對有情人私奔了,小伙子帶着心愛的女孩,到了四川老家。小英想千山萬水外的家和父母,讓建國帶她回娘家來。父母總是心疼女兒的,見小伙子也不錯,生米煮成熟飯、木已成舟,也就認了這門親事。在父母兄弟的照應下,另立門戶,讓他們好好生活。建國和小英有了孩子,在這紮下了根。他們勤勞能幹、相親相愛,笑容掛在他們臉上,日子過得安穩踏實。
母親上過學堂,考過學校,能寫一手漂亮字,會打算盤。那年,母親開了村里第一家小商店。一天,不遠處村子的一個小媳婦來我家買東西,她那頗有神采的目光落在我家牆壁的畫上。畫是母親買的,是一幅明星照,那年代的美女,美得清新自然、典雅溫婉。畫裡的美人回眸嫣然一笑,顧盼間含情脈脈。小媳婦看得入神,笑意在她白淨耐看的臉上流露。記憶里,她在我眼裡也是美的,粗茶淡飯、日間勞累,也沒抹去她的風采。後來得知她也走了,她怎麼能守着一個內外都散發着粗魯、木納氣息的男人到老呢?那對她來說度日如年。她選擇了離開,回到她熟悉溫暖的故鄉,再尋個品貌相當的意中人吧。
村子裡傳來鞭炮聲,有人說:」友剛結婚了,去看新娘。」我那時十多歲小Y頭一枚,跟着幾個女孩就跑去瞧熱鬧。新娘真漂亮,窈窕欣長的身段、燙成波浪形的長髮飄飄,穿着高跟鞋,踩在泥土地上咔嚓咔嚓地響。她有個好聽的名字叫小芳,儘管她有着一口山西人常有的黃牙,她的那份妖嬈與在那時稱得上的時尚,把她男人迷得服服貼貼,把她當成寶。她洋氣的美與散發着的一股風流韻味,把村里年輕男人也撩撥得春心蕩漾。友剛想多掙錢養家、養他漂亮的老婆。和他姐夫一起開着拖拉機跑運輸,那時路況很不好,土路不平整又窄。友剛把拖拉機一不小心開到水塘里了,他翻到車下面,等人救上岸時,友剛已永遠地閉上了雙眼。友剛老婆痛哭一場,哭得花容失色。後來,經人介紹,小芳嫁給了縣郊的一個男人,男人模樣也可以,據說她和她老公到上海包地種菜,勤勞和睦,生兒育女,日子過得挺好的。
村莊裡有個男子大北都老大不小了,儘管識文斷字、一表人才。可因他背着地主崽子的名聲,老是娶不到老婆。他老爹當年好像還犯有案子,政府抓捕他老爹時,他爺得了風聲,跑得比兔子還快。跑到了地廣人稀的新疆,活了下來。他老爹也算有能耐,通過朋友關係,把個年輕貌美的四川姑娘嫁給了他兒子。大北有了比他小十幾歲的嬌妻美眷,對她百般寵愛、疼愛有加。他的老婆春杏和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田地里辛苦勞作,閒時大北做點小買賣。過年時,大北會為鄉親寫上紅彤喜慶的春聯。平日哪家紅白喜事,有要寫個東西的,都會找大北,大北從不推辭。春杏有這麼位知書達理、舞文弄墨,勤勞能幹的丈夫也算安心,兩人相互體貼、相敬如賓,日子過得還算溫馨。很快春杏為大北,相繼生了兩個如花似玉的女兒和一個陽光可愛的兒子。大北知足了,他拚命幹活掙錢,為家撐起一片藍天,給漂亮能幹的老婆和娃們一個溫暖的港灣。彈指一揮間,冬去春來。他們的兒女長大成人,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兒女們成家立業了。大北本該輕閒些了,然天有不測風雲,人有禍夕旦福。大北患了癌症,經過一番治療,大北還是撒手人寰,駕鶴西去。春杏悲痛萬分、以淚洗面。但她還得撐下去,家不能沒有她,她要堅守漫漫的日子。春杏給兒子帶着孩子,打理着家,兒子兒媳去外面都市裡打工。她光彩照人的青春年華都獻給了那個家,大北走了,她用餘生為家寂寞地燃燒着。
去年夏天,我在醫院照料生病的母親。鄰床有個生病的大媽,她遠在深圳打工的女兒趕來服侍她。一天,我聽見她女兒和她女婿視頻聊天聲。讓我驚訝的是,她女兒本是安徽懷遠人,竟用一口地道的四川話說着。原來她嫁給了四川人,她早已是他鄉媳婦,因為一個和她相依為命的男人,入鄉隨俗。從她們通話聲里,能感受到她和老公是相愛的、融洽的。我知道了他們是在打工時相識相戀,最後牽手婚姻已十幾年,育有一雙兒女。他們用相遇的情緣,演譯了一段異鄉戀,那份知遇的愛戀已在相濡以沫里,成為親情,相伴一生一世。
時代的變遷,讓異鄉的婚姻賦予了不一樣的色彩。今夕昨日,人們精神面貌與經濟狀況的提升,也註定了別樣的婚姻狀態與悲歡。時代的飛躍發展,讓異鄉婚姻早已成為尋常,比以往更多了幾分主動與自由。人們與世界的交往對話,對外開放的可視度與透明度,讓世界已成為地球村,很多的跨國之戀也成為可能,那些墜入愛河的異國情侶也走上了婚姻的殿堂。
歷史的潮流,推動派生了異鄉婚姻的悲歡離合。那些行走於不經意間命運的女子,那些淌過異鄉河的女人們,那些或坎坷或幸運,或淚或笑,生生死死的故事,都湮沒於塵世的煙雲中,為歲月唱了一首盪氣迴腸、讓人感慨萬千的歌。那歌也沒盡頭,繼續在滾滾紅塵里,漫延於未來。因人世間,有那麼多痴男怨女,有那麼多愛恨綿綿,縈繞在人間煙火之上。[1]
作者簡介
葉傳芳,文學愛好者,從事幼教,喜歡音樂,喜歡在美好的文字里徜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