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夏聽雨(馬李斌)
作品欣賞
深夏聽雨
深夏，樹木蔥蘢，山水朦朧。最妙的是，夏暮，小樓幽簾里，攬半窗花影，靜聽雨聲。窗外，一片煙雨濛濛，青山如黛，霧氣氤氳，在這寧靜安謐的時刻，心中亦恬靜甘美，聆聽靜靜的、瀝瀝的雨滴打在經年的瓦檐上，撫摸在墨綠的芭蕉葉上，風情萬種，漸輕漸柔，像是少女嬌媚的眼淚，絲絲縷縷，甜甜蜜蜜…
幽幽流年，阡陌紅塵里，聽雨是件愜意美妙的事。古代詩詞中，關於聽雨的作品頗多。連《紅樓夢》中的林妹妹都喜歡李義山的「留得殘荷聽雨聲」之句。最有名的一首聽雨的詞當是宋時，蔣捷的《虞美人》：「少年聽雨歌樓上， 紅燭昏羅帳。 壯年聽雨客舟中， 江闊雲低， 斷雁叫西風。 而今聽雨僧廬下， 鬢已星星也。 悲歡離合總無情， 一任階前， 點滴到天明。 」
蔣捷聽雨時的心情，是頗為複雜的。他是用聽雨這一件事來概括自己的一生的，從少年、壯年一直到老年，達到了「悲歡離合總無情」的境界。他是在簌簌雨聲里，品味冷暖人生，滄桑里有些許悲涼。
最喜歡，晚唐情詩王子李商隱的《夜雨寄北》「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
李商隱的一生是不幸的 ，也是幸運的，正因其不幸的人生際遇，才造就了晚唐里的一個濃情蜜意、詩酒風流的情詩王子。他的《夜雨寄北》，寫得一往情深，纏綿甜蜜。千百年來，有多少才子佳人、痴男怨女俳徊、流戀在他用詩意柔情締造的浪漫溫馨的西窗下，感受那場幽幽朦朧的江南煙雨 ，感受那段甜蜜浪漫的愛情往事……
我喜歡雨，無論什麼季節的雨，我都喜歡。她給我的形象和記憶，永遠是美的。春天，樹葉開始閃出黃青，花苞輕輕地在風中擺動，似乎還帶着一種冬天的昏黃。可是只要經過一場春雨的洗淋，那種顏色和神態是難以想像的。每一棵樹仿佛都睜開特別明亮的眼睛。樹枝的手臂也頓時柔軟了，而那萌發的葉子，簡直就起伏着一層綠茵茵的波浪。半空中似乎總掛着透明的水霧的絲簾，牽動着陽光的彩稜鏡。這時，整個大地是美麗的。小草似乎像復甦的蚯蚓一樣翻動，發出一種春天才能聽到的沙沙聲。呼吸變得暢快，空氣里像有無數芳甜的果子，在誘惑着鼻子和嘴唇。真的，只有這一場雨，才完全驅走了冬天，才使世界改變了芳容。
當然，最美妙的雨，當數，江南，杏花，春雨。江南的春雨是柔媚的，最富於感性。雨氣空濛而迷幻，細細嗅嗅，清清爽爽新新，有些許蘭桂的馨香，濃的時候，竟能發出唐詩宋詞里瑰麗曼妙的韻味。 微雨江南里的屋瓦，浮漾濕濕的流光，灰而溫柔，迎光則微明，背光則幽黯，對於視覺，是一種低沉的安慰。至於雨敲在鱗鱗千瓣的瓦上，由遠而近，輕輕重重輕輕，夾着一股股的細流沿瓦槽與屋檐潺潺瀉下，各種敲擊音與滑音密織成網，誰的千指百指在按摩耳輪。「下雨了」，溫柔的灰美人來了，她冰冰的縴手在屋頂拂弄着無數的黑鍵啊灰鍵，把晌午一下子奏成了黃昏，在煙雨里奏出了甜蜜的愛情……
你若年少且這時，來到那個迷離悠長的雨巷裡，撐着一把花紙傘在雨中漫步。雨點敲在你的傘上，雨珠向四方噴濺，傘緣便繪成了一圈飛檐。再若，你跟女友共一把雨傘，更是一種美麗美妙的合作吧。最好是初戀，有點興奮，更有點不好意思，若即若離之間，雨不妨下大一點。或許，真正初戀，恐怕是興奮得不需要傘的，手牽手在雨中狂奔而去，把年輕的長髮和肌膚交給漫天的淋淋漓漓，然後向對方的唇上頰上淺嘗涼涼甜甜的雨水，盡享濃濃甜甜的初戀味道。這春雨，便醉了江南，醉了愛情。
曾經，在一個秋雨綿綿的傍晚，偶宿伏牛山下，樹香沁鼻，宵寒襲肘，枕着潤碧濕翠蒼蒼交疊的山影和萬綴都歇的俱寂，仙人一樣睡去。山中一夜微雨，次晨醒來，在旭日未升的原始幽靜中，衝着隔夜的寒氣，踏着滿地的斷柯折枝和仍在流瀉的細股雨水，一徑探入森林的深處，曲曲彎彎，百轉千回。深秋的伏牛山，樹密霧濃，蓊鬱的水氣從谷底冉冉升起，時稠時稀，蒸騰多姿，幻化無定，只能從霧破雲開的空處，窺見乍現即隱的一峰半塹，要縱覽全貌，幾乎是不可能的。直至行到半山腰，才能在白茫茫里窺見諸峰一角，仿佛玩了一次捉迷藏的遊戲。回到家裡，友人問起，除了笑而不答心自樂，故作神秘之外，其實，那一山的煙雨詩情早已深藏在心裡。
冬天來臨，雨已經化妝了，她經常變成美麗的雪花，飄然蒞臨人間。某日晚間，雪花紛飛，美麗的小精靈天使般降落人間。翌日清晨，你睜眼一看，屋頂，樹枝，街道，都已經蓋上柔軟的雪被，地上的光亮比天上還亮。這雨的精靈，雨的公主，給北國城市和田野帶來異常的謐靜，她是雨送給人們一年中最後的一份禮物。
窗外的雨，依然下着，絲絲縷縷，點點滴滴，只是更纏綿，更甜蜜……
作者簡介
馬李斌，散文在線網簽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