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波台記(袁春波)
作品欣賞
清波台記
12月1日,午後的隨園,遊人如織,個個謹肅認真,斂聲屏氣,似乎誰都想流連風景,誰也不願打破這園子裡的清幽靜美。
撫隨園石,賞古銀杏,仰老紅樓,對清波台。園中有園,以清波台為中心,隨園裡又形成一座清幽別致的小園。
園中間一池水,清波粼粼。水上因勢搭橋,臨水建台。橋與台使長方的水池成了「心」字形。一座園子,有水有了靈性,有樹有了生機;有台,人就有了高台玩月、深台清心的空間和興致。
台倚池北,臨水搭建,隨園主人袁枚在《雜興詩》里這樣描寫他的隨園景致:「造屋不嫌小,開池不嫌多;屋小不遮山,池多不妨荷。游魚長一尺,白日跳清波;知我愛荷花,未敢張網羅。」如此詩情畫意,令人嚮往。每逢佳日,遊人如織,袁枚亦任其往來,不加管制,更在門聯上寫道:「放鶴去尋山鳥客,任人來看四時花。」也許,以「隨園」名隨園,和主人的順心隨性、詩意人生有關,和建園時的剪裁雲錦、即興發揮有關,和與眾樂樂、任人來去的襟懷有關。而以「清波」名清波台,一定因為袁子才的《雜興詩》了,「游魚長一尺,白日跳清波」,池魚之樂,魚知道,臨清波賞玩的詩人,一定也知道。熱愛山水田園的人們,最愛遊目騁懷,他們仰觀宇宙之大,俯察品類之盛。面對一池清波,養眼養神養身養心,無疑是一種理想的選擇。
走過100號樓,從西側剛走進園子時,看到池北那尊塑像,我心頭一熱,以為是為紀念我的本家隨園主人袁枚呢。待走到近處,原來是至聖孔子。轉念又想,這裡是師大校園,是教育的搖籃,在校園最中心位置表達對萬世師表最真誠的敬意,實在是最合適不過。聖人周邊,有松有柏有檜。「十年之計,莫如樹木;終身之計,莫如樹人」,這一棵棵樹,是長侍聖人左右的顏回、子路、公西華、曾皙嗎?
追隨聖人的目光望去,是高遠的天空,是100號樓,是銀杏榆樹檀樹,是學子是遊人,是清波池清波台,是清波台楹柱上那副對聯——四海內皆兄弟也,三人行有我師焉。四海同樂,學風濃厚,大概沒有比這副楹聯更能抒寫聖人的情懷了。
繞池走了幾圈,在池南找到一張長椅,坐下來,歇歇腳,養養神。長椅東北五六米處,欹立着兩棵樹,並生,因為記起《逍遙遊》里「我決起而飛,槍榆枋,時則不至,控於地而已矣」這句話,就把它們看作榆樹了。問問園丁,果然是榆樹。
我靜坐池邊,看這兩棵樹,看鳥,聽鳥語,聽人聲……
那些鳥,比麻雀小些,飛起落下,都輕輕的,像一片片葉,不是梧桐葉,梧桐葉太大;不是銀杏葉,銀杏葉太厚重。是榆樹葉槐樹葉,很輕很輕。這兩棵榆樹,和記憶里的榆樹不同。冬風裡,刷刷刷,落下十來片來,分不清是榆葉還是鳥雀。
池水,清波台,榆樹,鳥雀……凝視久了,那些自在來去、飛起飛落的鳥雀說話了,「彼且奚適也?我騰躍而上,不過數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間,此亦飛之至也。而彼且奚適也?」它們和誰說話呢?天上高飛遠走的同類,池北的聖人,行走的遊人,還是靜坐的我?在蓬蒿之間,那也是一種翱翔嗎?
如果鳥雀覺得是,它就是。
鯤鵬萬里,鷹擊長空,是一種壯懷;魚翔淺底,鳥在林梢,是一種自在。看「翱翔」二字中藏着的那對翩翩起舞、張翅欲飛的翼翼,我為自己忽然覺解到的「翱翔」,笑了。
清波台北,萬世師表孔聖人正立着,「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的情懷,曾激勵過並永遠激勵着奮鬥不止的人們。清波台下,池魚荇荷,戲游嬉樂。清波台南,鳥雀翻飛,自在啼鳴,一如隨園主人那順心隨性的詩意人生。
他們矛盾嗎?其實不。
「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論語·先進篇》那太平世其樂融融的圖景,又讓多讓人心羨神往。聖人那句「吾與點也」,一語道破奮鬥與詩意的關聯——奮鬥的目標是詩意人生,詩意人生的實現在奮鬥。
情雖不厭住不得,二十四年前,我在隨園學習過一周。今天,兩小時的短暫停留後,又離開清波台,走出隨園。信手塗鴉,得80字,留作對隨園長久的回想:
隨園流連時,樂坐清波台。
水雲林鳥備,不見袁子才。
敬承謦欬多,三人有同儕。
四海皆兄弟,歆享弦歌諧。
一池水縹碧,光影共徘徊。
滿林葉紛紛,鳥喧破沉霾。
撫樹揖青雲,掬水洗氛靄。
翱翔蓬蒿間,高鴻飛去來。
【注】袁枚,清代文學家,世稱隨園先生。自三十三歲辭官後,他在隨園過了近50年的閒適生活,從事詩文著述,著有《隨園詩話》、《隨園食單》等著作。袁枚發現人才,獎掖後進,為當時詩壇所宗;他招收女弟子,首開女子教育之先河。袁枚重視生活情趣,購得隨園後,加以整治,由於是「隨其豐殺繁瘠,就勢取景」,因此稱為「隨園」。 [1]
作者簡介
袁春波,男,1970年生,中學高級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