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游日记四十二
滇游日记四十二出自《徐霞客游记》,游记是以日记体为主的地理著作,明末地理学家徐弘祖经34年旅行,写有天台山、雁荡山、黄山、庐山等名山游记17篇和《浙游日记》、《江右游日记》、《楚游日记》、《粤西游日记》、《黔游日记》、《滇游日记》等著作,除佚散者外,遗有60余万字游记资料,去世后由他人整理成《徐霞客游记》。世传本有10卷、12卷、20卷等数种,主要按日记述作者1613~1639年间旅行观察所得,对地理、水文、地质、植物等现象,均作详细记录,在地理学和文学上具有重要的价值。[1]
目录
原文
初六日晨起而饭。其夫至,付钱整担而行;以一饭包加其上,辄弃之去,遂不得行。余乃散步东溪,有大木横其上为桥,即顺宁道也。仍西上公馆,从其西南下西溪,是为猛峒道。有茅茨从北冈上,是为锡铅街子。问得一夫,其索价亦贵甚,且明日行,遂返邸作记。
初七日前弃担去者复来,乃饭而同之行。从公馆东向下,涉东溪独木桥,遂东上坡。半里,平行坡上,或穿坳而南,或穿坳而北,南北皆深坑,而路中穿之。东去二里余,沿南崖北转,半里,穿西突之坳,半里,复东逾岭而南,半里,又出南崖上。于是见南壑大开,壑中支条崩叠,木树茸茏,皆出其下,而锡铅南山,其南又叠一支,纡而东南下,以开此壑。所陟山东自东大山分支,西突此冈,为锡铅东锁钥,直西南逼凑南山,水下其中甚束,至此而始出东壑也。瞰南倚北,又二里,见冈北亦嵌为东西坞,闻水声淙淙,余以为即西下锡铅东溪者,而孰知从倚北之岭已分脊,此坞且东南下矣。于是反倚坡北下,共半里而涉一桥,度坞中水,是为孟祐之西溪,其水南出前坞,与锡铅之水合于孟祐之南,所谓孟祐河者也。涧之东,居庐叠出,有坡自北来悬其中,一里,东向蹑其上,当坡而居者甚盛;又东转,再盘一坡,共一里,又有居庐当坡,皆所谓孟祐村矣。此右甸东分支南下第四重之尽处也。于是又见一溪自东坞出,环坞而前,与西溪交盘南壑中。南壑平开,而南抵南山下,锡铅之水,沿其北麓,又破峡东南去,东南开峡甚遥,而溪流曲折其间,直达云州旧城焉。
由村东即循峡北入东坞,一里东下,度峡中桥,其桥东西跨溪上,上覆以亭,桥内大水自东北透峡出,桥外小水自东南透峡出。过桥东向,缘西垂之岭上,其上甚峻,曲折梯危,折而左,则临左峡,折而右,则临右峡,木荫藤翳,连幄牵翠,高下亏蔽,左右叠换,屡屡不已。五里渐平,则或沿左坡,或沿右坡,或涉中脊,脊甚狭,而左右下瞰者,亦与前无异也。又三里,则从坡右稍下。约一里,陟脊坳而东,又缘坡左上。一里,临南坡之上,于是回望孟祐、锡铅诸山,层环叠绕,山外复见山焉。余初疑锡铅西岭颇伏,何以猛峒之道不西由其坳而南陟其岑cén小而高的山。
又疑湾甸之界,既东以猛峒,而猛峒以北,杜伟山以南,其西又作何状?至是而遥见西岭,又有崇峰一重臂抱于西。盖枯柯东岭老脊之南度者,一由瓦房哨东度脊西南下,其亘反高,夹永昌之流而南下哈思坳;坳之南其脉犹未尽,故亦登、温板、鸡飞在此脊之西者,犹顺宁属;而其南即东与杜伟山自草房哨度脊者,如椅之交环其臂,其中皆丛沓之山,直下东南,而开峡底于猛峒西坳之伏处,其西正开峡之始,南降三十里而后及猛峒焉。
猛峒富庶,以其属湾甸境也。
此正西遥望之所及者。
而正南则前夹之顶,至是平等,而犹不能瞰其外,正北则本坡自障之;正东即其过脉分支之处,第见南峡之犹自东北环来也。
又东上五里余,坡脊遂中夹为槽。路由槽中行里余,透槽东出,脊乃北转,其下右壑盘沓如初,而左峡又坠南下之坑,故路随脊北转焉。又一里,脊东有峰中突,稍上,有中火之馆,西向倚峰而峙,额日“金马雄关”,前有两家,即所谓塘报也。
铺司、铺兵之类。卖腐以供旅人之饭云,既饭,由馆左又东半里,转而北透一坳。其西峰即中火之馆所倚者,比其后过脉处,与东峰夹成坳。由其中北透半里即东转,挟过脉东峰之北东向下。半里,又临北壑之上,旋入夹槽中,两崖如剖,中嵌仅通三尺,而底甚平。槽上丛木交蔽。半里,有倒而横跨其上者,连两株,皆如从桥下行,又一里,其跨者巨而低,必伛伏而过焉。槽南阙同“缺”处犹时时见西坠之峡,最后又见槽北之峡犹西坠也。
共二里,稍东上,逾脊南转,有架木为门踞岭东者,为白沙铺哨。此南度之脊也,乃右甸东分支南下之第五重。其脉独长。挟西分四支而抱于内,又南度而东南行,与右甸南杜伟山之脊,西夹孟祐河而出于云州旧城西;又与第六重沿澜沧南崖之脊,东夹顺宁河而出于云州旧城东;从此南度,纡而西南,折而东南下,东突为顺宁郡城,又东南而尽于云州旧城焉。
由哨门南向稍下,辄闻水声潺潺,从西南迸峡下,即东北坠坑去,而路从其南东向下,犹有夹槽坠其中。
二里余,出槽,东行冈脊上,于是见北壑之北,则澜沧南岸之山,纡回东抱而南,为老脊东之第六支,屏亘于顺宁河之东,今谓之东山,即《志》所称某山也。其脊南至云州西南突者,尽于新城西;东北由茅家哨过脉而南者,尽于云州日城所合二水东下而入澜沧处。南壑之南,则即此白沙脊南度东转,为老脊东之第五支,屏亘于顺宁城之西。
今谓之西山,即《志》所称某山也。两山夹坞东南去,而顺宁郡城踞其中西山下;西北盘东山之坳,为三台山渡江大道;东南坞尽之隙,则云州在焉。此一川大概也,而川中欹侧同“窄”,不若永昌、腾越之平展云。
从冈平行二里,又稍下一里,前有一峰中道而突,穿其坳而上,约一里,有一二家倚坡东,是为望城关,从东南壑中遂见郡城故也。从此又迤逦下坡,十里,抵坡下。东出大路,两度小桥,上一坡,约二里,入郡城新城之北门。南过郡治前,稍转东街,则市肆在焉。又南逾一坡,出南门,半里而入龙泉寺,寺门亦东向,其地名为旧城,而实无城也。
时寺中开讲甫完,僧俗扰扰,余入适当其斋zhài吃饭,遂饱餐之而停担于内。
初八日晨起,从殿后静室往叩讲师宣讲佛法的僧侣,当其止静,未晤而出。余时欲趋云州,云州有路可达蒙化。念从此而往,则雇夫尚艰,不若仍返顺宁,可省两日负载。乃以行李寄住持师达周,以轻囊同仆行。达师留候饭。上午,乃出寺前,东随小溪下川中。一里,渡亭桥,循东界山麓南行。
三里,稍上一西突之坡,村庐夹道,有普光寺傍东山西向。
又东南半里,下涉一小涧,仍南上坡,居庐不绝。已而其山东夹而入,又有小水自东壑来,渡之。又东南逾一坡,共五里,则大溪之水自西而东折,有亭桥名归化。跨之,其水即凤庆河汤汤大矣。由桥南里余,渐西南上东突之坡。上一里,村庐夹道。倚西山东向,有长窑高倚西坡,东下而西上,是为瓦罐窑。
由其南再越东突之脊一里余,东南下东出之峡一里,又东南上,循西界山麓南行。再下再上,五里,有一二家倚东突之坡,坡间有小池一方,是为鸭子塘。又东南五里,冈头有村,倚西冈东向,是为象庄,此未改流时土酋猛廷瑞畜象之所也。
由其南稍折而下,一里,渡一涧。
其涧悬冈东下,其西山环峡复东。
南上二里,逾其东突之冈,盘之而西南下。
二里,抵西坳下,折而循南冈东上。盘嘴而南,六里,有坊倚路左,其上有村,曰安乐村。又东南四里,稍下,有村倚西坡东向,是为鹿塘。自归化桥渡溪右。循西界山行,其南支峰东突,溪流盘峡中;至鹿塘,其下壑稍盘而开,田塍益盛,村庐之踞东西两山者甚繁,而西坡之鹿塘尤为最云。时日才下午,前无宿店,遂止邸楼作记。
初九日平明,饭而行。仍循西界山南行,八里,西界山忽横突而东,大溪乃东北折入峡,有小溪自西南山腋来合。乃舍大溪,溯小溪南半里,东度小溪石桥,又南半里,有村三四家倚南山东坳。由南山蹑西坳而上,一里,南逾东突之脊,有茅屋三楹踞脊间,是为把边关,有两三家傍之居,即西山之东突者,而溪流则绕其东峡而南焉。
由关南下峡中,半里,透峡,仍循西山行,复东见溪流自其东破峡南出。又下一里,溪流西南来,路东南临其上。两盘西湾之峡,又稍上,共一里,有村踞路右冈上。又南一里,稍下,再盘西湾,南逾小石东行之脊,遂东南行坡塍间。一里余,又稍上东突之坡,东南盘其嘴。一里余,路分两岐,一东南下峡者,为渡溪往新城道,一西南循岭者,为翁溪往旧城道,盖新城道由溪东峡中行,旧城道由溪西崖半行也。时峡中溪桥已为水涨冲去,须由翁溪涉溪而渡,而水急难涉,不若由旧城东北度桥,迂道至新城,虽绕路十里,而免徒涉之艰焉。时闻杨州尊已入帘去主持乡试,闪知愿书亦不必投,正可从旧城兼收之。
乃由溪西西南循山行,复入坡塍,一里,东南上东突之坡。又南二里,有村倚西山岭上,是为翁溪村。村之南,西界山又环而东突,东界山亦折而东向去,中开东西坞,大溪东盘坞底,平畴夹之。翁溪之村,正东向而下临坞中,有路下涉坞中者,即渡溪往新城道也,由村南循南山东转者,即旧城道也。
乃循山东行一里,复东南缘坡上,北瞰坞中溪,南逼坡足,潆而东流。路蹑坡上,甚峻,二里,东登岭头,乃转南行,坞亦随之,南向破峡出。路南行西坡,一里,大溪纡东南去,路乃南下坡。二里,有数家分庐坞中,是为顺德堡。堡南有山,自西界横度而东突,大溪纡之。路南由其度脊处穿坳而过,半里,抵坳南,辄分峡下。又一里,有峡自南来。盖西大山由坳西直南去,南抵旧城之后,其东余支又北转如掉尾,而中夹为坞,其来颇深,有村庐倚西坡上,二峡合于前,遂东向成流坠峡下。路亦挟北坡东下,随之半里,度峡中小桥,其南则掉尾之支,又横度东突,路复南向其度脊处穿坳而上。一里余,逾岭坳南下,有村在南坞,大溪自马鞍山西,盘西界东突之嘴,循东山南行坞东,路循西麓南行坞西。二里,西界山之南,复一支横障而东,又有数家倚南山,庐间曲路随山东转,溪亦随坞东折。一里余,盘其东突之嘴,大溪亦直捣其下,路与水俱抱之而南。
南壑颇开,庐塍交错,黍禾茂盛,半秀半熟,间有刈者。壑中诸庐,函宗地名最大,倚西山而居壑中。一里余及之,由其前东南行塍间,一里余,南从大溪西岸行。二里余,东西两界余支交环于前,而西支回突为尤甚,既东向环而至,中复起一小下,则其南壑又大开,坡流杂沓于其间。而远山旁午,或斜叠于南,则西大脊自锡铅南盘绕而东者;或夭矫于东,则东界分支,沿澜沧西岸,度茅家哨而南尽于顺江小水者。此其外绕之崇峰也。而近山,则坞北西山之脉,至此南尽于西,为旧城,东山之脉,至此南尽于东,为新城;坞西则西大脊之中,一峰从湾中东突,直临旧城之西;坞南,则西大脊东转之支,又从南大脊之北,先夹一支为近案;坞东,则东界沿江之支,又从东西转,直抱于新城之前为龙砂。此其内逼之回峦也。然犹近不见壑中诸水,而只见旧城庐落即在南冈;一里及之,亦饭于旧城,乃东向下坡。
半里,有大道沿坡西南去者,兴隆厂道也;东北去者,新城道也。于是东北行田塍间。半里,有新墙一围,中建观音阁甚整,而功未就,然规模雄丽,亦此中所未睹也。其处当壑之中两水交会处,目界四达。于是始见孟祐河即绕其东,顺宁河即出其北,遂共会于东北焉。
于是西向遥望,有特出而临于西者,即大脊湾中东突之峰;其北开一隙自西北来者,孟祐河所从出也,其南纡一隙向西南峡者,兴隆厂所从逾也。有中界而垂于东者,即沿江渡茅家哨西环之支;其北开一隙,直上而夹茅家哨者,新城所托之坞也;其南进一隙,东叠而注于顺江小水者,诸流所汇之口也。
小憩阁中,日色正午,凉风悠然。僧瀹茗为供。已出围墙北,则顺宁之水,正出当门之堑。循北崖东转,架亭桥其上,名曰砥柱。其水出桥东,绕观音阁后,则孟祐河自西南来合之,东去入水口峡者也。度桥即东北上坡。是坡即顺宁东山之支,自澜沧西岸迤逦而来,其东南直下者,过茅家哨;此其西南分支者,至此将尽,结为马鞍山,东下之脉为新城,而此其东南尽处也。
登坡里余,下瞰二流既合,盘曲壑底,如玉龙曲折。其北又有一坡东下,即新旧两城中界之砂,夹水而逼于南山者。稍下而上,里余,又越其脊,始望见新城在北峡之口,倚西山东下之脉。又三里,稍下,越一小桥,又半里,抵城之东南角。循城北行,又半里,入云州东门。州中寥寥,州署东向,只一街当其前,南北相达而已。至时日才过午,遂止州治南逆旅。云州即古之大侯州也。昔为土知州俸姓,万历间,俸贞学以从逆诛,遂并顺宁,设流官,即以比州属之。州治前额标“钦命云州”四字,想经御定而名之也。今顺宁猛廷瑞后已绝,而俸氏之后,犹有奉祀子孙,岁给八十五金之饩xì所赠的谷物或钱财焉。
云州疆界:北至顺宁界止数里,东北至沧江渡八十里为蒙化界,西南逾猛打江二百三十里为耿马界,东至顺江小水一百五十里为景东界,东南至夹里沧江渡二百里亦景东界。
余初意云州晤杨州尊,即东南穷澜沧下流,以《一统志》言澜沧从景东西南下车里,而于元江府临安河下元江,又注谓出自礼社江,由白崖城合谰沧而南。余原疑澜沧不与礼社合,与礼社合者,乃马龙江及源自禄丰者,但无明证澜沧之直南而不东者,故欲由此穷之。前过旧城遇一跛者,其言独历历有据,曰:“潞江在此地西三百余里,为云州西界,南由耿马而去,为渣里江,不东曲而合澜沧也。澜沧江在此地东百五十里,为云州东界,南由威远州而去,为挝龙江,不东曲而合元江也。”于是始知挝龙之名,始知东合之说为妄。
又询之新城居人,虽土著不能悉,间有江右、四川向走外地者,其言与之合,乃释然无疑,遂无复南穷之意,而此来虽不遇杨,亦不度也。
B初十日平明起饭。出南门,度一小坑桥,即西南循西山坡而行。二里余,渐折而沿其南坑之崖西向上,二里余,南盘崖嘴。
此嘴东北起为峰顶,分两丫,即所谓马鞍山也;东南下为条冈,直扼旧城溪而东逼东山,界两城之间,为旧城龙砂,新城虎砂者也。此乃顺宁东山之脉,由三沟水西岭过脊南下而尽于此者。由此循峰西向北上,又二里,始平行峰西。一里,出马鞍峰后,为马鞍岭。有寺倚峰北向,前有室三楹当岭头,为茶房。从岭脊西向峻下,二里始平,又半里及山麓,有涧自东北小峡来,西注顺宁河,此已为顺宁属矣。
盖云州北界,新城以马鞍山,旧城以函宗南小尖束水之坳,其相距甚近也。
渡涧北上坡,盘北山西麓行,四里,东西崖突夹,顺宁溪捣其中出,路逾其东崖而入。
又北一里,其坡西悬坞中,是为花地,其坡正与翁溪村东西遥对,中坠为平坞,则田塍与溪流交络焉。乃西北下坡,半里及坞,又有涧自东北小峡来,西注顺宁溪。路从溪北西向行坞中,三里余,将逼翁溪村之麓,大溪自北峡出,漱西麓而界之,当从此涉溪上翁溪村,出来时道,见溪东有路随北峡入,遂从之。
又里余,路渐荒。
又里余,坠崖而下,及于溪,即断桥处也。新城之道,实出于此,不由翁溪,从东崖坠流间架桥以渡;自桥为水汩gǔ淹没,乃取道翁溪,以溪流平坞间,可揭而涉也。临溪波涌不得渡,乃复南还三里,西渡翁溪。然溪阔而流涨,虽当平处,势犹悬激,抵其中流,波及小腹,足不能定,每一移趾,辄几随波荡去。半晌乃及西岸,复由田塍间上坡。一里,西抵村下大路,乃转而北,即来时道也。循西山蹑坡而下,三里,有岐自峡中来合,即断桥旧境矣,于是随大路又六里,过把边关,瀹汤而饭。下坳东北一里余,渡小桥。又一里,复与大溪遇,溯其西崖,北十里而至鹿塘。时才过午,以暑气逼人,遂停旧主人楼作记。
十一日由鹿塘三十里,过归化桥。从溪东循东山麓行,五里,入普光寺。余疑以为即东山寺也,入而始知东山寺尚在北。乃复随大路三里,抵南关坡下亭桥,即从桥东小径东北上坡。又二里而东山寺倚东山西向,正临新城也。入寺,拾级而上。正殿前以楼为门,而后有层阁,阁之上层奉玉帝,登之,则西山之支络,郡堞之回盘,可平揖而尽也。
下阁,入其左庐,有一僧曾于龙泉一晤者,见余留同饭。既饭而共坐前门楼,乃知其僧为阿禄司西北山寺中僧也,以听讲至龙泉,而东山僧邀之饭者。为余言,自少曾遍历挝龙、木邦、阿瓦之地,其言与旧城跛者、新城客商所言,历历皆合。
下午乃出寺。
一里,度东门亭桥,入顺宁东门。
觅夫未得,山雨如注,乃出南关一里,再宿龙泉寺。
译文
初六日早晨起床吃饭。那脚夫来了,付钱后整理担子上路;把一包饭加在担子上,他立即抛下担子离开了,终于不能成行,我于是到东溪散步,有大树横在溪上作为桥梁,这就是去顺宁的路了。仍向西上到公馆,从公馆的西南下到西溪,这是去猛恫的路。有茅屋聚集在北冈上,那是锡铅街子。问到一个脚夫,他要价也非常贵,并且是明天才走,于是返回客店写日记。
初七日前一天抛下担子离开的人又来了,就吃了饭同他上路。从公馆向东下走,涉过东溪上的独木桥,就向东上坡。半里,平缓行走在坡上,有时穿到山坳的南边,有时穿行在山坳的北面,南北全是深坑,而路从中间穿行。往东去二里多,沿南面的山崖向北转,半里,穿过向西突的山坳,半里,再向东越岭往南走,半里,又到了南面的山崖上。在这里见南边的壑谷十分开阔,壑谷中条状的支峰崩裂重叠,树木蒙茸葱笼,全出现在脚下,而锡铅的南山,它南面又叠起一条支脉,往东南纤曲下垂,所以敞开此处壑谷。
所登的山自东面的东大山分支,向西突为此冈,成为锡铅东面的军事要地,一直往西南逼向南山,水下流到其中非常狭窄,到此处后开始流出东面的壑谷。下瞰着南壑紧靠北山又走了二里,见山冈北面也下嵌为东西向的山坞,听见水声徐涂,我以为就是向西下走锡铅东溪的路,可谁知从紧靠着的北岭上山脊已经分开,此坞将往东南下延了。于是反向背靠山坡往北下走,共半里后涉过一座桥,越过坞中的溪水,这是孟枯的西溪,这溪水往南流到前边的山坞,与锡铅的水流在孟佑的南边合流,是所谓的孟佑河了。山涧的东面,居民房屋层层叠叠出现,有山坡自北方伸来悬在坞中,一里,向东登坡上走,在坡上居住的人家十分繁盛;又向东转,再绕过一道坡,共一里,又有居民房屋位于坡上,全是所谓的孟佑村了。这是右甸东面分支南下的第四重山的尽头处。在这里又见一条溪流自东面山坞中流出,环绕在山坞中往前流,与西溪交错盘绕在南面壑谷中。南面壑谷平平展开,往南抵达南山下,锡铅的水,沿南山的北麓,又冲破峡谷而东南流去,东南方敞开的峡谷非常遥远,而溪流曲折在其间,直达云州的旧城。
由村东就沿山峡向北走入东坞,一里往东下行,越过峡中的桥。此桥呈东西向跨在溪上,上边盖有亭子,桥以内大水自东北方穿过峡谷流出来,桥以外小水自东南穿过峡谷流出来。过桥后向东,沿西垂的山岭上走,那上去的路非常陡峻,曲折攀登危崖,折向左边,就下临左峡,折向右边,便下临右峡,木荫藤蔽,如相连的筛慢,翠色连片,上下荫蔽,左右重叠变换,屡屡不断。五里后渐平坦起来,便有时沿左边山坡走,有时沿右面山坡走,有时上登中间的山脊,山脊十分狭窄,可往左右下瞰,也与前边无异。又行三里,就从坡右稍下走。
约一里,登上脊坳往东,又沿山坡左面上爬。一里,下临南坡之上,在这里回头望孟枯、锡铅的群山,层层叠叠环绕,山外又见有山。我最初疑惑锡铅的西岭相当低伏,为何去猛桐的路不往西经由那里的山坳却往南上登那座小山?又疑惑湾甸州的分界,既然东面以猛炯划分,可猛娟以北,杜伟山以南,这一线以西又作什么状况?到此地后遥见西岭,又有一层高峰环臂围抱在西方。大概是枯柯东岭的主脊往南延伸的山脉,一条由瓦房哨往东延伸的山脊处向西南下延,它绵亘的山势反而高,夹住永昌的水流往南下流到哈思坳;哈思坳之南它的山脉仍然未完,所以亦登、温板、鸡飞在此条山脊西面的地方,仍是顺宁府的属地;而它的南段就是东面与杜伟山从草房哨延伸的山脊,如交椅的扶手一样手臂环抱,两者中间全是成丛杂沓的山峦,一直下垂到东南,而后在猛炯西面山坳的低伏处敞开为峡底,它的西边正是峡谷裂开开始的地方,往南下降三十里后到达猛酮。〔猛蛔富庶,因为它是属于湾甸州的地方。〕这是遥望正西所能见到的。而正南则是前边相夹的山顶,到这里同样平缓,但仍不能看到它的外面;正北则是本处山坡自己挡住了视线;正东就是那延伸而过的山脊分支之处,只见南峡仍然是自东北环绕而来。
又向东上走五里多,坡脊上于是中央对夹为沟槽。路由沟槽中行一里多,向东钻出沟槽,山脊于是向北转,山下右边的壑谷盘绕杂沓如初,而左边的峡谷又下坠成向南下延的深坑,所以路顺着山脊往北转。又走一里,山脊东面有山峰当中突起,稍上走,有中火的客馆,向西靠着山峰屹立,匾额题为“金马雄关”,前边有两家人,就是所谓的塘报了,〔释站机关、骤站驻兵之类。〕卖豆腐供应旅客的饭,饭后,由客馆左边又向东半里,转向北穿过一个山坳。它的西峰就是中火的客馆背靠之处,此地是它后面山脉延过之处,与东峡夹成山坳。
由两峰中间向北穿越半里马上向东转,傍着东峰山脉延过处的北面向东下走。半里,又下临在北边壑谷之上,旋即走入相夹的沟槽中,两侧山崖如刀剖开一样,中间深嵌仅通有三尺宽,可槽底非常平坦。沟槽上方树丛交缠密蔽。半里,有倒卧横跨在沟槽上的树,接连两棵,都如同是从桥下走,又一里,这里横跨的树又大又低,必得弯腰趴伏才能过去。沟槽南的缺口处还时时望得见往西下坠的山峡,最后又见沟槽北的峡谷仍是向西下坠。共二里,稍向东上走,越过山脊向南转,有用木头架为门盘踞在岭东的地方,是白沙铺哨。
这是往南延伸的山脊,是右甸东面分支南下的第五重山。它的山脉很长,傍着向西分支的第四重支脉而环抱于内,又向南延伸后走向东南,与右甸南面杜伟山的山脊,在西面夹住孟枯河流到云州旧城西边;又与第六重山沿澜沧江南岸的山脊,在东面夹住顺宁河流到云州旧城东面;从此往南延伸,向西南纤曲,折向东南下延,往东突为顺宁府城,又向东南在云州旧城到了尽头。由哨门向南稍下走,就听见潺潺的水声,从西南峡中涌流而下,立即向东北坠入坑谷流去,而路从它的南边向东下行,仍然有相夹的沟槽。坠入沟槽中走二里多,出了沟槽,往东前行在冈脊上,在此处见北边壑谷的北面,就是澜沧江南岸的山,纤绕到东面向南环抱,是主脊东面的第六条支脉,屏风样横亘在顺宁河的东面,今夭称之为东山,也就是志书所称的某某山了。此条山脊往南到云州向西南前突的,在新城西边到了尽头;山脉由东北茅家哨往南延伸的,在云州旧城两条水流合流后向东下流进澜沧江之处到了尽头。南面壑谷之南,便就是此条白沙脊往南延伸后向东转,成为主脊东面的第五条支脉,屏风样横亘在顺宁府城之西,今天称之为西山,就是志书所称的某某山了。
两条山脉夹住山坞往东南延去,而顺宁府城雄踞在坞中的西山下;往西北绕过东山的山坳,是从三台山渡江的大道;东南方山坞尽头的空隙,便是云州在那里了。这是这一条平川的大概形势,可川中倾斜不平,不如永昌、腾越那样平展。从山冈上平缓前行二里,又稍下走一里,前方有一座山峰在道路中央突起,穿过峰上的山坳上走,约一里,有一二家人紧靠在坡东,这是望城关,是从东南方的壑谷中便能望见府城的缘故。从此又透邀下坡,十里,抵达坡下。向东走上大路,两次越过小桥,上了一道坡,约二里,走入府城新城的北门。向南经过府衙门前,稍稍转到东街,就有集市店铺在这里了。又往南越过一条坡,走出南门,半里后进入龙泉寺,寺门也是向东。此地名为旧城,可实际上无城。此时寺中开堂讲经刚完,僧俗扰扰攘攘,我进寺时恰好赶上寺中施斋,便饱餐斋饭后停放担子住在寺内。
初八日清晨起床,从殿后的静室去叩见讲经的法师,正遇上他入定打禅,未见面便出来了。我此时打算赶去云州,云州有路可到达蒙化。考虑从此地前去,雇脚夫还很难,不如仍返回顺宁,可省去两天的负重。于是把行李寄存给住持禅师达周,拿着轻装同仆人上路。达周禅师挽留等着吃了饭。上午,才出到寺前,向东顺小溪下到平川中。一里,越过一座亭桥,沿东面一列山的山麓往南行。三里,慢慢上登一条西突的山坡,村庄房屋夹道,有个普光寺傍着东山面向西。又向东南半里,下涉一条小山涧,仍向南上坡,居民房屋不断。继而那山向东夹立而入,又有小溪自东面壑谷中流来,渡过小溪。又往东南翻越一坡,共五里,就见大溪的水自西向东折,有座亭桥〔名叫归化桥。〕跨在水上,溪水浩浩荡荡。由桥南走一里多,渐渐向西南上登东突的山坡。
上爬一里,村庄房屋夹道。紧靠西山向东处,有长长的瓦窑高高依傍着西坡,东边往下而西边上伸,这是瓦罐窑。由它的南边再翻越东突的山脊一里多,向东南走下往东出去的山峡一里,又向东南上登,沿西面一列山的山麓往南行。两次上爬两次下走,五里,有一二家人紧靠东突的山坡,坡上有一片小水池,这是鸭子塘。又往东南五里,冈头有村子,背靠西冈面向东,这是象庄,此地是未改设流官时土人酋长猛廷瑞养象的处所。由村南稍往下折,一里,渡过一条山涧。此涧高悬在山冈上向东下流,冈边的西山环绕成峡谷。再向东南上登二里,越过那东突的山冈。绕着它往西南下走,二里,抵达西边的山坳下。转弯沿南冈向东上走,绕过山嘴往南走,六里,有牌坊紧靠在路左,牌坊上边有村庄,叫安乐村。又向东南四里,稍下走,有村庄背靠西坡面向东,这是鹿塘。自从在归化桥渡到溪右,沿西面一列山行,它南边的支峰向东突,溪流盘绕在山峡中;来到鹿塘,山下的壑谷稍稍回绕开阔些,田地更多,村庄房屋高踞在东西两面山上十分繁荣,而西坡的鹿塘尤其繁盛。此时才到下午,前方无住宿的客店,就住在客店楼上写日记。
初九日黎明,吃饭后上路。仍沿西面一列山往南行,八里,西面一列山忽然向东横突,大溪于是向东北折入山峡,有小溪自西南的山侧流来会合。于是离开大溪,溯小溪往南半里,向东越过小溪上的石桥,又向南半里,有个三四家人的村庄紧靠南山东面的山坳。由南山登西边的山坳上走,一里,往南越过东突的山脊,有三间茅屋高踞在山脊上,这是把边关,有两三家人傍关口居住,这就是西山向东突的山脊,而溪流则绕到它的东峡往南流。由关南下到峡中,半里,穿出峡谷,仍沿西山行,再次望见东方溪流自它的东边冲破峡谷向南流出去。
又下走一里,溪流自西南流来,路向东南登临到溪上。两次绕过向西弯曲的山峡,又稍上走,共一里,有村庄高踞在路右的山冈上。又向南一里,稍下走,再绕过西面的山湾,往南越过小石山往东延伸的山脊,于是向东南行走在坡上的田野间。一里多,又渐渐登上东突的山坡,向东南绕过山嘴。一里多,路分为两条岔路,一条向东南下到峡中的,是从渡溪前去新城的路,一条往西南沿山岭走的,是翁溪前往旧城的路,原来去新城的路由溪东的峡中行,去旧城的路由溪西的山崖半腰上走。此时峡中溪上的桥已被上涨的流水冲去,必须由翁溪涉溪水渡过去,可水急难涉,不如由旧城东北过桥,绕道到新城,虽然绕十里路,但免去了徒步涉水的艰难了。此时听说杨知州大人已入任帘官去了,闪知愿的信也不必投递了,正可从旧城走兼收两地的景色。
于是由溪西往西南沿山行,再次走入坡上的田野,一里,向东南上登东突的山坡。又往南二里,有村庄紧靠在西山的岭上,这是翁溪村。村子之南,西面一列山又环绕向东突,东面一列山也折向东延去,中间敞开成东西向的山坞,大溪向东盘曲在坞底,平旷的田野夹住溪流。叫翁溪的村庄,正好向东下临着坞中,有条下涉坞中的路,就是从渡溪前往新城的路了;由村南沿南山向东转的,就是去旧城的路了。于是沿山往东行一里,再向东南沿山坡上登,俯瞰北边坞中的溪流,往南逼近坡脚,漂绕着往东流去。上登山坡的路非常陡峻,二里,向东登上岭头,于是转向南行,山坞也顺着山岭伸展,向南破开山峡出去。
路由南向西坡延伸,一里,大溪纤曲向东南流去,路就向南下坡。二里,有数家人房屋分散在山坞中,这是顺德堡。堡南有山,自西面一列山横向延伸往东前突,大溪绕过此山。路往南由那山脊延伸之处穿过山坳,半里,抵达山坳南边,马上分出峡谷下延。又走一里,有峡谷自南边前来。西面的大山由山坳西边一直向南延去,南边直达旧城的后面,它东面剩下的支脉又向北转如尾巴掉转过来一样,而中间夹成山坞,它来的地方相当深远,有村庄房屋紧靠在西坡上,两条峡谷在前方会合,于是向东形成溪流坠下峡谷。路也傍着北坡向东下走,顺山坡走半里,越过峡中的小桥,桥南就是尾部掉转的支脉,又横向延伸向东突,路再向南从山脊延伸处穿过山坳往上走。一里多,越过岭坳南下,有村庄在南面山坞中,大溪自马鞍山西边,绕过西面一列山向东突的山嘴,沿东山往南流淌在山坞东面,路沿西麓往南行走在山坞西面。
二里,西面一列山的南边,又有一条支脉横挡着往东延伸,又有数家人背靠南山,村舍间弯曲的路顺山势向东转,溪水也顺山坞向东折。一里多,绕过那向东突的山嘴,大溪也直捣在山嘴下,路与水流都怀抱山嘴往南去。南面的壑谷相当开阔,房屋田野交错,黍米稻谷茂盛,一半开花一半已成熟,间或有收割的人。壑谷中的诸处房屋,函宗〔是地名〕最大,背靠西山居住在壑谷中。一里多到达函宗,由它前边往东南走在田野间,一里多,往南从大溪西岸走。二里多,东西两列山余下的支脉交相环绕在前方,而西边的支脉回绕前突尤其厉害,向东环绕到此后,中间又耸起一个小山尖,好似挡在门口的标杆,水由它东边裂开的堑谷流出去,路由它的西边越过山坳向上走,这里是顺宁、云州的分界处。
越过山脊南下,就见山脊南面的壑谷又十分开阔,山坡上水流杂沓于其间。而远山纷繁交错,有的斜斜地重叠在南面,是西面的大山脊自锡铅南面向东盘绕的山;有的屈曲盘绕在东方,是东面一列山的分支,沿澜沧江西岸,延过茅家哨往南在顺江小水处到尽头的山。这是那外围环绕的高峰。而近处的山,是山坞北面西山的山脉,到此地在西边到了南面的尽头,成为旧城,东山的山脉,到此地在东面到了南面的尽头,辟为新城;山坞西边是西面大山脊的中段,一座山峰从山湾中向东突,一直下临在旧城的西边;山坞南面,是西面大山脊向东转的支脉,又从南面大山脊的北边,先有一条支脉夹立成为近处的案山;山坞东面,是东面一列山沿江的支脉,又从东向西转,一直围抱在新城之前成为龙砂。这是那向内逼近回绕的山峦。不过仍看不见近处壑谷中的诸条水道,而只见旧城的房屋聚落就在南冈上;一里后走到旧城,也是处有数百家人的聚居地。在旧城吃饭,于是向东下坡。半里,有条大道沿山坡往西南去的,是去兴隆厂的路;往东北去的,是去新城的路。于是往东北,行在田野间。
半里,有一圈新墙,中间建有观音阁,十分整齐,但工程尚未完成,不过规模雄伟壮丽,也是这一带所未见到过的。此处正当壑谷之中央两条水流相互会合之处,眼界四面畅达。在这里才见到孟佑河就回绕在它东面,顺宁河就流在它北边,于是共同在东北会合。在这里向西遥望,有特别耸出而下临在西边的山,就是大山脊从山湾中向东突的山峰;它北面分开一条缝隙自西北而来的地方,是孟枯河从那里流来之处;它南面一条缝隙纤曲通向西南峡中的,是去兴隆厂穿越的地方。有隔在中间垂到东方的山,那就是沿江延过茅家哨向西环绕的支脉;那北面分开的一条缝隙,一直上延而夹住茅家哨的地方,是新城依托的山坞;那南面迸裂开的一条缝隙,东面层层叠叠流注到顺江小水的地方,是诸条水流汇合的河口。
在阁中稍作休息,天色正当中午,凉风悠悠然。僧人烹茶献上。不久走出围墙北边,就见顺宁河的河水,正流过当门处的堑沟中。沿北面的山崖向东转,在河上架有亭桥,名叫砒柱。河水流出桥东,绕到观音阁后,就有孟枯河自西南流来会合,向东去流入河口所在的峡谷处。过桥后立即向东北上坡。此坡就是顺宁东山的支脉,自澜沧江西岸透迄而来,那向东南一直下延的,延过茅家哨,此处是它向西南分支的山脉,到此地将到尽头,盘结为马鞍山。往东下延的山脉是新城,而此坡是它东南的尽头处。登坡一里多,下瞰两条河流会合后,盘曲在壑谷底,如玉龙一样曲折。它北边又有一条山坡向东下斜,就是隔在新、旧两城中间的地脉,是夹住河水近逼南山之处。稍下走后上登,一里多,又越过山脊,这才望见新城在北峡的峡口,是背靠西山向东下延的山脉。
又行三里,稍下走,越过一座小桥,又走半里,抵达城的东南角。沿城墙往北行,又是半里,进入云州东门。州城中荒寂不堪,州衙门向东,只有一条街道在衙门前,南北相通而已。来到时才过中午,就住在州衙南边的客店中。云州就是古时候的大侯州。从前的土知州姓傣,万历年间(1573一1619),傣贞由于跟随反叛被诛杀,便并人顺宁府设置了流官,就把此州归属顺宁。州衙前的匾额写明“钦命云州”四个字,想来是经皇帝亲自确定并给它命名的了。如今顺宁府猛廷瑞的后代已经死绝,而棒家的后人,还有供奉祭祀的子孙,每年拨给八十五两黄金的薪资。
云州的疆界:北边到顺宁府边界只有几里,东北到澜沧江渡江八十里是蒙化府的分界,西南越过猛打江二百三十里是耿马安抚司的分界,东面到顺江小水一百五十里是景东府的边界,东南到夹里澜沧江渡口二百里也是景东府的边界。我当初心想在云州会晤了杨知州大人,立即向东南去穷究澜沧江的下游,因为《一统志》说澜沧江从景东向西南下流到车里宣慰司,而后在元江府临安河下流进元江,又在注释中认为出自礼社江,由白崖城会合澜沧江往南流。我原来怀疑澜沧江不与礼社江合流,与礼社江合流的,是马龙江及发源于禄丰的江,但无澜沧江一直往南流却不向东流的证明,所以想由此去穷究它的源流。先前路过旧城时遇上一个瘸子,他的话唯独清清楚楚有根有据,说:“潞江在此地西面三百多里,是云州的西境,往南由耿马而去,称为渣里江,不向东弯曲会合澜沧江。澜沧江在此地东面一百五十里,是云州的东境,往南由威远州而去,称为挝龙江,不向东弯曲会合元江。”到此时才知道挝龙江的名称,才知向东合流的说法是荒谬的。又向新城的居民打听此事,虽然土著人不能详知,但其间有江右人、四川人一向走外地,他们说的与他的相合,这才释然无疑,就不再有向南穷究的想法,而此番前来虽没有遇上杨知州,也不算虚度了。
初十日黎明起床吃饭。走出南门,越过一座小坑上的桥,立即往西南沿西面山坡前行。二里多,渐渐转向沿它南面坑谷的山崖向西上走,二里多,往南绕过崖嘴,此处崖嘴向东北突起成为峰顶,分成两’r,就是所谓的马鞍山了;往东南下垂成为条形的山冈,直接扼住旧城的溪流往东逼近东山,隔在两城之间,成为旧城的龙砂、新城的虎砂。此山是顺宁东山的山脉,由三沟水西岭延过的山脊向南下延后在此地到了尽头的山。由此沿山峰西面向北上登,又走二里,才平缓前行在峰西。一里,出到马鞍峰后,是马鞍岭。有寺庙背靠山峰面向北方,寺前有三间房子位于岭头,是茶房。从岭脊向西下走路很陡峻,二里后才平缓些,又走半里到达山麓,有山涧自东北小峡中流来,往西注入顺宁河,此地已是顺宁府的属地了。大体上云州北部的边界,新城以马鞍山,旧城以函宗南面小尖山紧束水流的山坳划分,它们相距非常近。
渡过山涧向北上坡,绕着北山酋麓行,四里,东西两面山崖突立相夹,顺宁溪冲捣在其中流出,路翻越那东面的山崖进去。又向北一里,那山坡往西悬在坞中,这是花地,此坡正好与翁溪村东西遥遥相对,中间下坠为平坦的山坞,只见田间土埂与溪流交互缠绕。于是向西北下坡,半里到达坞中,又有山涧自东北小峡中流来,向西注入顺宁溪。路从溪流北岸向西延伸向坞中,三里多,将逼近翁溪村所在的山麓时,有大溪从北面峡谷中流出来,冲刷着西麓把它隔开,应当从此处涉溪上登翁溪村,走上来时的路,见溪东有路顺北面的峡谷进去,就从此路走。又是一里多,路渐渐荒凉。又走一里多,坠下山崖,来到溪边,就是断桥之处了。去新城的路,实际在此通过,不经由翁溪村,从东面山崖上坠到溪流间架桥渡过去;自从桥被水淹没,只好取道翁溪,因为溪水流淌在平坦的山坞间,可以提起衣服涉水。
面对溪流水波汹涌不能渡水,只得再向南回走三里,向西渡到翁溪。然而溪流宽阔而水流上涨,虽处于平缓之处,水势仍然高悬激荡,抵达溪水的中流,水波没及小腹,脚下不能立稳,每移动一只脚,总是几乎随波浪漂荡而去。半晌才涉到西岸,再经由田间土埂上坡。一里,向西抵达村子下边的大路,于是转向北,就是来时的路了。沿西山踩着山坡下走,三里,有岔路自峡中前来会合,这就是先前去断桥的地方了。于是顺大路又走六里,路过把边关,烧汤吃饭。走下山坳往东北走一里多,渡过小桥。又是一里,再次与大溪相遇,溯大溪西面的山崖走,往北十里后来到鹿塘。此时才过中午,因为暑气逼人,便停住在先前主人的楼上写日记。十一日由鹿塘行三十里,走过归化桥。从溪东沿东山山麓行,五里,进入普光寺。我疑心以为就是东山寺了,进去后才知东山寺还在北边。
于是再顺大路走三里,抵达南关山坡下的亭桥,立即从桥东的小径向东北上坡。又走二里后就是背靠东山面向西方的东山寺,正好下临新城了。进寺后,沿石阶逐级上登。正殿前边用楼作为大门,而后面有层层楼阁。楼阁的上层供奉玉皇大帝,登上楼阁,就见西山交相回绕,府城的城墙回旋盘绕,都可以平视而一眼览尽了。下阁后,进入它左侧的客房,有一个僧人曾在龙泉寺见过一面,见到我挽留一同吃饭。饭后一同坐在前边的门楼中,才知此僧是阿禄司西北山间寺中的和尚,为听讲经来到龙泉寺,东山寺的和尚就邀请他吃饭。给我讲起,从少年时起曾遍历过挝龙江、木邦、阿瓦的地方,他的话与旧城的瘸子、新城的客商所说的,清清楚楚全都相合。下午才出寺。一里,越过东门的亭桥,进入顺宁府东门。找脚夫未找到,山雨如注,只好出南关走一里,再次住在龙泉寺中。[2]
作者简介
徐霞客(1587年1月5日—1641年3月8日),名弘祖,字振之,号霞客,汉族,明代南直隶江阴(今江苏江阴市)人。伟大的地理学家、旅行家、探险家和文学家。徐霞客幼年受父亲影响,喜爱读历史、地理和探险、游记之类的书籍。这些书籍使他从小就热爱祖国的壮丽河山,立志要遍游名山大川。先后游历了21个省、市、自治区,“达人所之未达,探人所之未知”,所到之处,探幽寻秘,并记有游记,记录观察到的各种现象、人文、地理、动植物等状况。历经34年考察撰写成60万字的地理名著《徐霞客游记》,游记开篇之日(5月19日)被定为中国旅游日。徐霞客不仅对地理学有重大贡献,而且在文学领域中也有很深的造诣。他写的游记,既是地理学上珍贵的文献,又是笔法精湛的游记文学。他的游记,与他描绘的大自然一样质朴而绮丽,有人称赞它是“世间真文字,大文字,奇文字”。[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