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與家(溫燕霞)
作品欣賞
漂泊與家
「漂泊」一詞對於詩人來說,感覺是好的。可一旦人真正如無根之萍,在人世四處漂移、居無定所的話,「漂泊」這兩個字字義上的美感便會被實在的煩惱所代替。其實有時不必漂泊不定,只是讓人在某地暫居一段,心便會浮起來,與往日踩慣的地面隔着一大段,像把風中翻動的傘,有一種把握不住的感覺。這種情況下,人對生活的態度也會不知不覺變成了「短期行為」,好像這一段日子是生活中憑空多出的,對付着能過去就行,至於質量如何,自然不必荷求。
我認識一個裁縫,浙江人,長得挺透氣。有時分頭上抹些摩絲,再穿筆挺些,儒生氣十足,雖然他實際讀書並不多。他妻子也有一副典型江浙女人的樣貌,穿得好些放到任何場合都不遜色。夫妻倆在上海開了十八年的裁縫店,不知何故又興趣家遷到了南昌。他們倆做衣服很認真,已經有了幾分不是匠人而近大師的作風。應該說他們活得認真。奇怪的是,在生活上他們卻非常隨便,能湊合就湊合,所以到這個地方來三年,他們租住的房間仍凌亂不堪,一床一桌,鍋碗放在地上,第二天就要走人似的。部他們這樣活得好不好,都說不好,沒有家的感覺。
「唉,就在外面漂唄,也不知到了什麼時候才能住得好一點。」
女主人用她的吳儂軟語嘆道,頗有些傷感。不過在我看來,事在人為,她們如今這種漂浮的感覺完全是自找的。因為我認識的另一個人就不這樣過。她也是南昌的一個過客,但她已活得象個真正的南昌人。
這是個女人,一個高大豐滿的川妹子。失敗的婚姻使她無家可歸,傷心的歷程驅使她逃離故鄉,於是漂泊到了南昌。她先是在一家飯店做大堂經理,後來自己籌資當了酒店老闆。人前她談笑風生,人後呢,其實滿是艱辛。一個獨身漂流他鄉的女子還要帶着個女兒,管她吃住上學,並不那麼輕而易舉,但她挺過來了,不但事業蒸蒸日上,女兒學習也日漸見好。雖說職業不允許她給女兒更多的時間,可十來歲的女孩兒已經懂得母親的付出,故而十分自覺。我到過這個女人的家,也是暫租的房子,可屋裡收拾得整齊有致,漂亮的方桌、洋氣的矮櫃衣櫥和燙衣板等日用品一應俱全。還有插在瓶中的鮮花和音響里汨汨流出的音樂,陽光透過窗簾灑進屋內,使人頓感家的溫馨。後來我才知道桌子矮櫃都是用泡沫塑料拼接起來的,柜子是人家處理的,但女人用布和漆使這些舊物煥然一新。
「我一直在流浪,我不能使我的心也流浪。我需要這樣一個家。」
女人指着她那已經頗具規模的房間,滿意地說。我想她這時已把自己的心當作了一顆種子埋在自己刻意營造的家的氛圍中。只有這樣她才能感覺到生活的充實與生命的充盈。又想到那裁縫,他們活得隨便湊合,是不是因為一家四口都在,感情是完滿的感覺是圓滿的,所以家裡的擺設儘管很臨時化,但內心很堅實呢?[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