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烈的光芒(景協民)
作品欣賞
熱烈的光芒
◎大合唱
許久以來，我總能聽到不同的合唱
比如，森林里那麼多樹木
在風的指揮下合唱
雄渾，厚重，鏗鏘有力，盪氣迴腸
展示出鬥志昂揚的力量
如果走進哪個花園
一定有眾多花兒正在合唱
心曠神怡，宛若天籟
這百花的音樂會
蜜蜂，蝴蝶，星瓢蟲也在出席
而春天的野外有無數少兒合唱團
稚氣未脫的花草
微風中的歌聲多麼天真爛漫
即便蕭瑟的冬天
依然能聽到漫天雪花在合唱時
揮灑着紛紛揚揚的思緒
讓世界清新，讓心底潔淨
其實，最動聽的合唱在田野
從春天到秋天，北方到南疆
那些小麥，玉米，大豆
那些水稻，甘蔗，紅高粱
每一棵莊稼把收穫的大合唱
都能代代相傳
讓我們不得不承認
莊稼們不僅齊心協力
而且始終都出類拔萃
◎生物鐘
沒有什麼能讓一個日子適宜刻骨銘心
作為骨肉的一部分
那年我從母親身體剝離時
她慣常縫補漿洗，烙饃擀麵的手
緊握痛苦，將撕心的疼痛攥碎
從此，這個日子被喚作我的生日
從此，藏在身體深處的疼痛
生成她血液里的生物鐘
這一天，不管身在何方
總有母親
如期而至的提醒……
◎針灸
纖細的針穿過皮膚
像穿過柔韌的壁障
經絡里的堰塞湖
發出堤壩決裂的聲音
又像冰封的河面被閃電擊中
無數條溪流穿過體內的
森林，山谷，平原
一路奔向遠方
遠方陽光明媚，春暖花開
有時會閃現海市蜃樓
◎每一棵樹都有頂天立地的願望
我喜歡每一棵樹
就像喜歡
每一個出身不同的孩子
我喜歡在不同的地方
看到它們在塵世
努力長大的樣子
喜歡它們對春風滿懷敬意
在霜雪中亭亭玉立
喜歡它們伸着手臂
收集陽光，再以花朵的形式
綻放笑臉。喜歡聽它們在清涼的月下
悄悄拔節，用年輪記住過往
喜歡巨大的喬木站在峰巒
君臨天下，也喜歡矮小的灌木
天天向上，因為每一棵樹
都有頂天立地的願望
◎那個叫石川的地方
最初看見龍川河
匆匆行走在眾多石頭上
後來看見山是石頭長成的
草，長在石頭上
樹，長在石頭上
莊稼在石頭縫隙里，艱難拔節
石頭砌成的村莊
苔蘚斑駁，碌碡滾動，雞犬相聞
牛羊和馬駒踟躇于山路
像在低頭啃着石頭
據說石川這個地方處在冰雹帶上
據說石川這個地方的人
都有石頭一樣的性格
這話我信，因為他們總能在
那個堅硬的地方打磨出
熱烈的光芒
◎園丁
上班的路上
我看到幾個園丁
他們架起梯子，攀上樹身
他們嫻熟地揮舞鋸子，斧頭，剪子
那些多餘的念頭
就在枝幹紛紛掉落
許多時候，需要經歷一些疼痛
需要剪掉
過多的欲望
讓我成為下一棵樹吧
讓那些園丁能夠
乾脆，果斷地
對準我對自己下不了手的
枝椏
◎失眠
睡不着的時候
我就開始數數字
從一數到三十六
再歸零，重新開始
三十六個數字，黑暗中
溫順地等着我
像小時候的草坡上
夕暉包圍着的三十六隻綿羊
只有一隻一隻
數清楚了，它們才肯在暮色中
回到羊圈
◎苦苣菜
春天的山坡上
一朵苦苣菜的身邊
是另外一些苦苣菜
旁邊，還是一些苦苣菜
它們中間，是挎着竹籃
鏟苦苣菜的四婆婆
正午的陽光下，她的身影
好像最孤獨的一朵，也可能是
最苦的一朵
◎讚美詩
今天陰曆十五
這是成全月亮的日子
每個月到這一天
美麗的月亮就會如約而至
果然，月亮升起來了
和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樣
我目不轉睛地看着她
她也目不轉睛地看着我
我們都沒有這樣
看過一個人
◎明亮的上午
這個明亮的上午，我遊走於小城
幾條不太寬闊的街道
一些地方不止一次經過
比如一間紙火鋪前我曾反覆駐足
瞧，那些喪葬用品多麼精緻
有人正在挑挑揀揀
是的，沒有人不想讓
死去的親人在另一個世界過得體面
或者，繼續長成一棵蒼翠大樹
在西一北路我也看到昨天栽種的行道樹
正在開始不動聲色向天空靠近
仿佛在努力超越身邊的樓房
仿佛這也是早晚之事
想起少年時代
我也有過比樹還要高的理想
如今半生已過
卻再也沒有樹一樣執着的念頭
這讓我在遇見任何一棵樹的時候
總是佩服得五體投地[1]
作者簡介
景協民，男，70後，作品散見於《甘肅日報》《飛天》《詩歌月刊》《猛獁象詩刊》《詩龍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