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陌生(溫燕霞)
作品欣賞
熟悉的陌生
在這座城市的這條路上，我每日來來回回的走了十年，算下來，應該有幾萬次了吧？然而，我卻始終沒有在這條路上認識一個人，然後漸漸地熟悉乃至成為好友，這是很可悲的一件事。有時走在路上，看着那些熟悉得近乎沒有印象的建築，內心不由產生了幾許疑惑，這真是那條路麼？怎麼又不像了？
其實，路還是哪條路，很少有大的變化，除非城建發行或路面維修。每日走在這條路上的人也許有百分之五、六十是我的老朋友，因為她們像我一樣在這條路上每日幾個來回地走了十年、二十年甚至更加漫長的歲月，然而，彼此卻仍是陌生。我們像水一樣沿着各自的溝渠往前涌動，誰也顧不上誰，再長的時間又有什麼用！也許，從某種角度而言，這才是真正接近自然的一種態度。
曾經有幾次，我試圖打破這種陌生，可每次都宣告失敗。
有一段時間，我上班時總是和一個衣着雅、氣度不凡、面容端莊的中年女性相遇。她的超群脫俗很快使我對她有了深刻印象並進而產生結識她的想法。她顯然也注意到了我對她的關注，偶爾的便會互相行注目禮，甚至微微一笑以示會意。可當我有一天和她搭上腔後，以後再見她時，卻驀地發現她的目光一到我這兒就開始拐彎，我於是明白，這路上螞蟻般蠕動着的人是希望孤獨的，因為這種孤獨使她們有一種被包裹、被掩護的安全感。
又有一次，是我拒絕了別人的誠意，再次將對方投入一種陌生。那是個女孩，快樂而又饒舌，時常從我家前頭不遠的一幢房子裡撲出，花蝴蝶般在路上飛着。一天我穿了怪裡怪氣的衣服去上班，心下正忐忑不安時，她卻騎車攆了上來，連聲稱讚我對衣服不俗的品味，然後她熱情地打聽了我的工作單位和地址，並言明幾天之內就要前往拜訪。不知何故，當時我便加快了速度，支吾着說還有事，調轉車頭就逃之夭夭了。心想這女孩不會是不良少女吧？故而次日再見她時，也效法前頭所說的高雅女子，換了一張脆生生的冷臉，而且目不斜視。女孩目睹之後，當即收回她的熱情，游魚一般地從我肩邊擦。以後多次相遇，彼此都作陌生狀，於是復又真正的陌生，陌生得連那次物記憶都像幻覺。
事後想想，覺得這大概就是城市的路走不熟的真正原因，所以久居城市的人也常在熟悉的地方迷路，因為那兒的人始終是陌生。[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