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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的犧牲(歐·亨利創作小說)

《愛的犧牲》是美國作家歐·亨利的作品。該故事講述了一對貧窮卻熱愛藝術的年輕夫妻,為了成全對方不得不放棄各自摯愛的藝術追求的感人故事,同時展現了19世紀美國草根階層生活的艱辛。

目錄

原文

當你愛好你的藝術時,就覺得沒有什麼犧牲是難以忍受的。

那是我們的前提。這篇故事將從它那裡得出一個結論,同時證明那個前提的謬誤。從邏輯學的觀點來說,這固然是一件新鮮事,可是從講故事的觀點來說,卻是一件比中國的萬里長城更為古老的藝術品。

喬·拉臘比來自中西部櫟參天的平原,渾身散發着繪畫藝術的天才。他還只六歲時就畫了一幅鎮上抽水機的風景畫,抽水機旁還畫了一個匆匆走過的、有聲望的居 民。這件作品給配上架子,掛在藥房的櫥窗里,挨着一隻留有幾排參差不齊的玉米粒的穗棒。他二十歲時背井離鄉來到紐約,束着一條飄拂的領帶,帶着一個更為飄 拂的荷包皮。

迪莉婭·卡拉瑟斯生長在南方一個松林蔥蘢的小村里,她把六音階之類的玩意兒搞得那樣出色,以致親戚們替她湊了一筆為數不多的款子,讓她去北方「深造」。他們沒有看到她成——,那就是我們要講的故事。

喬和迪莉婭在一個畫室里相遇了。有許多研究美術和音樂的人經常在那兒聚會,討論明暗對比,瓦格納,音樂,倫勃朗,繪畫,瓦爾特托費爾,糊牆紙,肖邦,奧朗①。

①瓦格納(1813~1883):德國作曲家;倫勃朗(1606~1669):荷蘭畫家;瓦爾特托費爾(1837~1915):法國作曲家;肖邦(1810~1849):波蘭作曲家,鋼琴家;「奧朗」:中國烏龍茶的粵音。

喬和迪莉婭互相——或者彼此,隨你高興怎麼說——一見傾心,短期內就結了婚——因為(參看上文)當你愛好你的藝術時,就覺得沒有什麼犧牲是難以忍受的。

   拉臘比夫婦租了一套公寓,開始組織家庭。那是一個岑寂的地方——悽愴得象是鋼琴鍵盤左端的升A調。可是他們很幸福;因為他們有了各自的藝術,又有了對 方。我對有錢的年輕人的勸告是:為了爭取同你的藝術以及你的迪莉婭住在公寓裡的權利,趕快把你所有的東西都變賣掉,施捨給窮苦的看門人吧。

   公寓生活是唯一真正的快樂,住公寓的人一定都贊成我的論斷。家庭只要幸福,房間小又何妨——讓梳妝檯翻倒作為彈子桌;把火爐架改作練習 划船用的器材;讓 寫字桌充當備用的臥室;洗臉架充當豎式鋼琴;如果可能,讓四堵牆壁擠攏,你同你的迪莉婭仍舊在裡面。可是倘若家庭不幸福,隨它怎麼寬敞——你從金門進去, 把帽子掛在哈特拉斯,把披肩掛在合恩角,然後穿過拉布拉多出去①,到頭仍舊枉然。

①金門是美國舊金山灣口的海峽;哈特拉斯是北卡羅來納州海岸的海峽,與英文中「帽架」諧音;合恩角是南美智利的海峽,與「衣架」諧音;拉布拉多是赫德森灣與大西洋間的半島,與「邊門」諧音。

喬在偉大的馬吉斯特那兒學畫——各位都知道他的聲望。他取費高昂,課程輕鬆——他的高昂輕鬆給他帶來了聲望。迪莉婭在羅森斯托克那兒學習 ,各位也知道他是一位出名的專跟鋼琴鍵盤找麻煩的傢伙。

只要他們的錢沒用完,他們的生活是非常美滿的。誰都是這樣——算了吧,我不願意說憤世嫉俗的話。他們的目標非常清晰明確。喬很快就能有佳作問世,那些鬢 須稀朗而錢袋厚實的老先生就會爭先恐後地擠到他的畫室里來搶購他的作品。迪莉婭要同音樂搞熟,然後對它滿不在乎;如果看到劇院正廳的位置和包皮廂不滿座,她 就推託喉嚨痛,拒絕登台,在專用的餐室里吃龍蝦。

但是依我說,最美滿的還是那小公寓裡的家庭生活:學習 了一天之後的情話絮語;舒適的晚飯和新鮮清淡的早餐;關於志向的交 談——他們不但關心自己的,而且也關心對方的志向,否則就沒有意義了——互助和靈感;還有——晚上十一點鐘吃的菜裹肉片和奶酪三明治。

可是沒多久,藝術動搖了。即使沒有人去碰它,有時它自己也會動搖的。俗話說得好,坐吃山空;應該付給馬吉斯特和羅森斯托克兩位先生的學費也沒有着落了。當你愛好你的藝術時,就覺得沒有什麼犧牲是難以忍受的。於是,迪莉婭說,她得教授音樂,以免斷炊。

她在外面奔走了兩三天,兜攬學生。一天晚上,她興高采烈地回來了。

「喬,親愛的,」她快活地說,「我有一個學生啦。喲,那家人真好。一位將軍——艾·比·平克尼將軍的小姐,住在第七十一號街。多麼漂亮的房子,喬——你該看看那扇大門!我想就是你所說的那種拜占庭式①。還有屋子裡面!喔,喬,我從沒見過那樣豪華的裝修。

①拜占庭式:六世紀至十五世紀間,在東羅馬帝國風行的建築式樣,特點是圓屋頂,拱形門,細工鑲嵌。

   「我的學生是他的女兒克萊門蒂娜。我見了她就歡喜極啦。她是個柔弱的小東西——老是穿白衣服;態度又那麼樸實可愛!她只有十八歲。我一星期教三次課;你 想想看,喬!每課五塊錢。數目固然不大,可是我一點也不在乎。等我再找到兩三個學生,我又可以到羅森斯托克先生那兒去學習 了。現在,別皺眉頭啦,親愛的, 讓我們美美地吃一頓晚飯吧。」

「你倒不錯,迪莉,」喬一面說,一面在用斧子和切肉刀鑿一個青豆罐頭,「可是我該怎麼辦呢?你認為我能讓你忙着掙錢,而我自己卻在藝術的領域裡追逐嗎?我以本范努托·切利尼①的骨頭賭咒,絕對不能!我想我能賣賣報紙,搬石子鋪馬路,多少也掙一兩塊錢回來。」

①本范努托·切利尼(1500~1571):意大利著名雕刻家。

迪莉婭走過來,勾住他的脖子。

「喬,親愛的,你真傻。你一定要堅持學習 。我並不是拋棄了音樂去干別的事情。我一面教別人,自己一面也能學一些。我永遠跟我的音樂在一起。何況我們一星期有十五塊錢,可以過得象百萬富翁那般快樂。你千萬不要打算脫離馬吉斯特先生。」

「好吧。」喬說,一面去拿那個貝殼形的藍色菜碟子。「可我不願意讓你去教課。那不是藝術。你做出這樣的犧牲真了不起,真叫人欽佩。」

「當你愛好你的藝術時,就覺得沒有什麼犧牲是難以忍受的。」迪莉婭說。

「我在公園裡畫的那幅素描,馬吉斯特說上面的天空很好。」喬說。「廷克爾答應我在他的櫥窗里掛上兩幅。如果碰上一個合適的有錢的傻瓜,可能賣掉一幅。」

「我相信一定能賣掉。」迪莉婭親切地說。「現在讓我們先來感謝平克尼將軍和這烤羊肉吧。」

下一個星期,拉臘比夫婦每天早餐都吃得很早。喬興致勃勃地要到中央公園去在晨光下畫幾張速寫。七點鐘,迪莉婭在給了他早飯、擁抱、讚美和接吻之後,把他送出了門。藝術是個迷人的情婦。他回家時,多半已是晚上七點鐘了。

周末,愉快自豪,但又疲憊不堪的迪莉婭得意洋洋地掏出三張五元的鈔票,扔在那八英尺闊十英尺長的公寓客廳里的八英寸闊十英寸長的桌子上。

「有時候,」她有些厭倦地說,「克萊門蒂娜真叫我費勁。我想她大概練習 得不充分,我得反反覆覆地教她。而且她老是穿白的,也叫人覺得單調。不過平克尼將 軍倒是個頂可愛的老頭兒!我希望你能認識他,喬。我和克萊門蒂娜練習 鋼琴的時候,他偶爾走進來——他是個鰥夫,你知道——站在那兒捋他的白胡 子。『十六分 音符和三十二分音符教得怎麼樣啦?』他老是這樣問道。

「我希望你能看到客廳里的護壁鑲板,喬!還有那些阿斯特拉罕的呢門帘。克萊門蒂娜老是有點兒咳嗽。我希望她的身體比她外表看來的要結實些。喔,我實在是越來越喜歡她了,她多麼溫 柔,多麼有教養。平克尼將軍的弟弟當過駐玻利維亞的公使。」

接着,喬帶着基度山伯爵的神氣,掏出一張十元,一張五元,一張兩元和一張一元的鈔票——全是合法的貨幣——把它們擺在迪莉婭掙來的錢旁邊。

「那幅方尖碑的水彩畫賣給了一個從皮奧里亞①來的人。」他鄭重其事地宣布說。

①皮奧里亞:美國伊利諾斯州中部的城市。

「別跟我開玩笑啦,」迪莉婭說——「不會是皮奧里亞那麼遠來的吧!」

   「確實是那兒來的。我希望你能見到他,迪莉。一個胖子,圍着羊毛圍巾,銜着一根翮管牙籤。他在廷克爾的櫥窗里看到了那幅畫,起先還以為是座風車呢。他倒 很氣派,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它買下了。他另外還預定了一幅——拉卡瓦納貨運車站的油畫——準備帶回去。我的畫,加上你的音樂課!啊,我想藝術還是有前途 的。」

「你堅持了下來,真使我高興。」迪莉婭熱切地說。「你一定會成功的,親愛的。三十三塊錢!我們從來沒有過這麼多可花的錢。今晚我們買牡蠣吃。」

「加上炸嫩牛排和香菌。」喬說。「肉叉在哪兒?」

下個星期六的晚上,喬先回家。他把他的十八塊錢攤在客廳的桌子上,然後把手上許多象是黑色顏料的東西洗掉。

半個鐘點之後,迪莉婭來了,她的右手用棉紗和繃帶包皮成一團 ,簡直不成樣子。

「這是怎麼搞的?」喬照例打了招呼後問道。迪莉婭笑了,可笑得並不十分快活。

「克萊門蒂娜,」她解釋說,「上了課以後一定要吃奶酪麵包皮。她真是個古怪的姑娘。下午五點鐘還要吃奶酪麵包皮。將軍也在場。你該看看他奔去拿烘鍋時的樣 子,喬,仿佛家裡沒有傭人似的。我知道克萊門蒂娜身體不好,神經過敏。她澆奶酪的時候潑翻了許多,滾燙的,濺在我的手腕上。痛得要命,喬。那可愛的姑娘難 過極了!還有平克尼將軍!——喬,那老頭兒急得幾乎要發瘋。他衝下樓去叫人——他們說是燒鍋爐的或是地下室里的什麼人——到藥房裡去買些油和包皮扎傷口用的 東西。現在倒不十分痛了。」

「這是什麼?」喬輕輕地握住那隻手,扯扯繃帶下面的幾根白線,問道。

「那是塗了油的軟紗。」迪莉婭說。「喔,喬,你又賣掉了一幅素描嗎?」她看到了桌上的錢。

「可不是嗎?」喬說,「只消問問那個從皮奧里亞來的人。他今天把他訂的車站圖取去了;他沒有說定,可能還要一幅公園和一幅赫德森河的風景。你今天下午什麼時候燙痛手的,迪莉?」

「大概在五點鐘吧。」迪莉婭可憐巴巴地說。「熨斗——我是說奶酪,大概在那時候燒好。你真該看到平克尼將軍的樣子,喬,他——」

「先坐一會兒,迪莉。」喬說。他把她拉到臥榻上,自己在她身邊坐下,用胳臂圍住了她的肩膀。

「這兩個星期以來,你到底在幹些什麼,迪莉?」他問道。

她帶着充滿愛情和固執的眼神熬了一兩分鐘,含含混混地說着平克尼將軍;但終於垂下頭,一邊哭,一邊說出實話來了。

「我找不到學生。」她供認說。「我又不忍心眼看你拋棄你的課程,所以在第二十四號街那家大洗衣店裡找了一個熨襯衣的活兒。我以為我把平克尼將軍和克萊門 蒂娜兩個人編造得很好呢,可不是嗎,喬?今天下午,洗衣店裡一個姑娘的熱熨斗燙了我的手,我一路上就編出了那個烘奶酪的故事。你不會生我的氣吧,喬?如果 我不去做工,你也許不能把你的畫賣給那個皮奧里亞來的人。」

「他不是從皮奧里亞來的。」喬慢吞吞地說。

「打哪兒來的都一樣。你真行,喬——吻我吧,喬——你怎麼會懷疑我不在教克萊門蒂娜的音樂課呢?」

「在今晚以前,我始終沒有起疑。」喬說。「今晚本來也不會起疑的,可是今天下午,我替樓上一個給熨斗燙壞手的姑娘找了一些機器房的油和廢紗頭。兩星期來,我就在那家洗衣店的鍋爐房燒火。」

「那你並沒有——」

「我的皮奧里亞來的主顧,」喬說,「和平克尼將軍都是同一藝術的產物——只是你不會把那門藝術叫做繪畫或音樂罷了。」

他們兩個都笑了。喬開口說:

「當你愛好你的藝術時,就覺得沒有什麼犧牲是——」

可是迪莉婭用手掩住了他的嘴。「別說啦,」她說——「只消說『當你愛的時候。』」[1]

作者簡介

歐·亨利(O.Henry,1862年9月11日—1910年6月5日),又譯奧·亨利,原名威廉·西德尼·波特(William Sydney Porter),美國短篇小說家、美國現代短篇小說創始人,其主要作品有《麥琪的禮物》《警察和讚美詩》《最後一片葉子》《二十年後》等。

1862年9月11日,歐·亨利生於美國北卡羅萊納州格林斯伯勒,曾當過銀行職員、藥劑師等。1896年2月,歐·亨利因受到盜用公款的指控入獄,後逃亡洪都拉斯。1898年再次入獄,期間開始發表作品。1902年,歐·亨利移居紐約,成為職業作家。1910年6月5日,歐·亨利因肝硬化在美國紐約去世。歐·亨利與契訶夫和莫泊桑並列世界三大短篇小說巨匠,曾被評論界譽為曼哈頓桂冠散文作家和美國現代短篇小說之父,他的作品有「美國生活的百科全書」之譽。[2]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