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岁月(赵宏岭)
作品欣赏
父亲的岁月
知道父亲住院手术后，我着实下了一跳。
妻在电话里说父亲做了手术。在我急切的问询下，妻说父亲是因为肠梗堵，疼痛不已才去的医院。原来父亲开始疼痛的时候，让村医治疗，不管用。妻和二姐就陪他到了县中医院，检查半天说没有大事，配了不少药就回家了。吃药的过程中，疼痛始终没有停息，便又让另一个村医治疗，说可能是阑尾炎。于是又把父亲送到县医院去治疗，经过仪器的进一步仔细检查，确诊为肠梗堵，并且破了一个洞，食物、液体等都流到肠外，非常危险，便做了手术。
我听着妻的叙述，心里除了着急和惦念，更是多了些埋怨，那么多的庸医，这么小的毛病，竟然要反复跑医院！不过，好歹最终确诊，而且手术也非常成功。可怜我的老父亲，无端地忍受了那么多的痛苦。
惦念和牵挂不绝如缕，脑海里不断闪现着消瘦的父亲模样，躺在床上呻吟的样子，痛苦的样子。
一辈子不辍劳作一刻也不停息的父亲终于躺倒了，我能想象到父亲急切、苦痛、无奈的样子。父亲一定更加瘦削不堪了！
上次回家，我发觉父亲真的老了，单薄的身子骨，轻得如同风中的一片叶子。年届八旬的父亲，才开始计划把承包的土地转出去。本来想不再辛苦劳累，享几天清福，如今却被病痛重重地击倒了！
常年漂泊在外，我很少关注父亲。只是每次回家，总能感觉到父亲的日渐衰老。也许，父亲自己也觉得老了，他说爷爷活到76岁离世，自己估计最多也就能活这么大岁数。基于这样一种考虑，父亲想把承包的土地转种他人。听了父亲的这番表白，我突然觉得格外伤感。劳碌了一生的父亲，其实早该歇息了。可是父亲直到真的病倒了，也没有停息劳作。身为人子，没有给老父亲创造歇息、享福的机会，没有给父亲提供衣食无忧的条件，更没有守在他的身边嘘寒问暖敬一点儿孝心，我觉得自己好无能，好惭愧！
岁月催人老，青春成记忆。年轻时的父亲，也曾英俊潇洒，格外舒朗。老屋墙壁上悬挂的旧相框中，就有一张父亲年轻时唯一的单人照片。当年的父亲穿着中山装，衣兜里插着钢笔，梳着剪短的小偏锋，目光炯炯有神，眉宇轩昂透着智慧。紧抿的嘴唇，含着一份清高与憨厚。透过这张照片，可以想见父亲当年的书生意气。可惜读到高小，多才多艺凤毛麟角的父亲，因为文革时爷爷的“成分”问题，而失去了施展的机会。命运就这样残酷地和父亲开了玩笑，父亲留在了村里，开始了他艰辛的人生。
我虽没有亲眼看见父亲艰难的经历，却在后来听父母经常提起那段不堪的岁月，从中也了解了很多。但是儿时的我，有一次父亲带我去大队开的砖（窑）厂，就亲眼见到过父亲在砖厂背砖坯的工作情形，至今清晰，记忆非常深刻！那天正午的太阳异常毒辣，就连土地也被晒得直冒热气。父亲光着背，黑黝黝的脊背上流淌着如油的汗水。父亲的肩膀和后背，满是背砖坯勒得近乎浸出血的印痕。每次背砖坯，都要在简易木架上把砖垒到高过头顶，然后背带上肩，弯腰蹲下来吃力地背起来，经过长长的一段路，然后才进入闷热似蒸笼的砖窑，费力地攀上已经垒得高高的一阶一阶专层，缓慢地放下背上沉重的砖坯，再一块块地按要求码放起来。码放完毕，顾不得擦把汗水，就得赶紧离开熔炉般的砖窑，出去接着背下一趟、、、、、、幼年的我，虽不谙世事和人生，也不知艰难和辛苦，却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映在心上、刻在记忆深处。
后来，多才的父亲到县剧团工作，专职拉板胡。因为父亲的出色表现，要不是因为爷爷的“成分”，也就转为剧团的正式职工吃“皇粮”了。父亲赶上的机遇，就这样被命运无情地开了玩笑。村里成立样板戏剧团后，父亲就进了村剧团。除了日常辛勤劳作外，父亲的才艺得以施展。村剧团经常在冬闲时节排练革命样板戏，父亲就经常带着我去看排演剧目。有时候，晚上还要背着我上戏台去看戏，这样我就亲眼看见了“戏里戏外”的人和事。而坐在舞台上的父亲，虽说穿着白茬子大皮袄，可长久裸露的双手，本就粗糙不堪，还是冻得裂开了一道道的血口子，缠上一层一层的白色药用胶布。父亲打着厚茧、坚硬的、咧着血口、缠满白色胶布的双手，也一样看在我的眼里，留在我的记忆中。
那年月，因为生活极度困难，母亲在养活我们兄弟姐妹5个的同时，还为别人先后奶大过4个孩子。至于因为一个奶闺女因病猝死，父亲数九寒天，不远千里去告知孩子的亲生父母，他心急火燎，病倒在半路，差点客死他乡的事，是我长大懂事后，听父亲和母亲偶尔说起的。但是，父亲经历的那些极其艰难的岁月，我却放在了心上，在我成长的岁月里时时想起，父亲成为激励我战胜一切艰难困苦的力量，即使经历多少苦难，我也会笑对沧桑，满怀信心坚定地向前迈进，去不断追求。
记得一次我给父亲理发，我见父亲的头上也多是深深的皱痕，以至于理发剪很难往前推。父亲清瘦而苍老的容颜，褶皱深深地堆垒，纵横如黄土地上的沟壑，满满的都是曲折与艰辛。那是沉重的劳作和无情的岁月，深深镌刻下的无数记忆啊！
如今，手术后的父亲，静静地躺在医院的病榻上，虽说痛苦，可一生不曾有一刻停息的父亲，终于可以长时间地歇息一下了。但愿父亲能够“享受”这一份上天安排的“休假”，好好静养一段日子，能够冲洗站立并强壮起来！
我想，父亲虽说躺倒了，人在医院的病床上，心却还在家里，他一定惦记着家里的一切。在县城读高中的女儿电话里告诉我，她星期天去医院看望，说父亲更瘦了，父亲的眼里满含着泪水......
作者简介
赵宏岭，男，籍贯张家口市万全区，现供职于国家奥林匹克体育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