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變了(周淑媛)
作品欣賞
爸爸變了
每天下午,爸爸非常喜歡推着坐在輪椅上的媽媽在平台上溜達。悠閒,自在,耐心,細緻。陽光金子一般灑在媽媽身上,爸爸還不時地對媽媽逞能:我可以推着你跑,你信不?隨即,當真就跑起來,兩個人的年齡加在一起164歲,旁邊打撲克的鄰居們急忙喊:輕點,輕點呀!這老爺子真逗!
是呀,爸爸媽媽同時進入了耄耋之年,自從媽媽病了之後,爸爸變了。
原來,爸爸脾氣暴躁的出了名。舉個例子吧,早些年,沒什麼文化娛樂活動,爸爸休班的時候,喜歡聽評書。大概每天中午播出,晚上重複播出。記不得那評書的名字,只記得爸爸捧着收音機,聽得津津有味,廢寢忘食。收音機聲音開得特別大,毫不誇張地說,有一種震耳欲聾的感覺。晚上,媽媽不高興了:「中午都聽一遍了,怎麼還聽呀?啥活不干,聽起沒完了咋地?」恰巧那天收音機信號不好了,「滋滋」的雜音很大,且斷斷續續。爸爸就用笨法子,不斷用手拍收音機外殼,拍一下,好一點,又拍一下,又好一點。之中,夾雜着媽媽叨咕不止。突然,那收音機不好了,拍不靈了。爸爸大怒,對媽媽厲聲吼道:「都因為你,你吵吵啥呀?」隨即,一隻胳膊揚起收音機,憤然摔在地上。「啪」收音機立即「粉身碎骨」了。家裡也立即鴉雀無聲了。
記憶中爸爸在家裡常常如同皇帝一般我行我素,說一不二。他總是對媽媽呼來喝去,大吼大叫。相反,媽媽年輕時候是很漂亮的,也很有氣質的。雖說也沒什麼文化。但媽媽心靈手巧,持家有方,又會縫紉活兒。脾氣溫和,很有涵養,也很有耐心。媽媽常說:「那時候,要不是看他有個正式工作,誰跟他過日子呀?吃他這碗飯,受他多少氣呀?」 是啊,爸爸優點大多表現在工作上,他踏實肯干,吃苦耐勞,苦練過硬技術。別人幹不了或者不願乾的活,爸爸都能出色完成。
爸爸憑着他掙錢的本事,脾氣越來越大,家務活兒從不沾手。飲食起居一直是需要媽媽伺候。比如:爸爸的外衣外褲,內衣內褲,襪子,鞋子,帽子,什麼時候換,什麼時候洗,都是由媽媽掌握的,保管的。每天飯做好了,要放上桌子,擺上碗筷,盛到碗裡。爸爸只管過來吃,吃完就離去。長年累月,這些事,做得好,爸爸無話。稍有差錯,龍顏大怒。唉!媽媽的家庭地位似乎還不如惡霸地主家的使喚丫頭。急了,媽媽也生氣,也跟着吵。但事後媽媽總說,男人是女人的臉,男人穿得乾淨利索,別人看得起。女人臉上也沾光哦。再說,男人在外面掙錢不容易,發點脾氣就發點脾氣吧
誰知,江山輪迴,世事難料。 如今,爸爸變成了徹頭徹尾的使喚丫頭。比如,吃着吃着飯,媽媽突然說:「我要吃豆腐腦。」爸爸一分鐘都不怠慢,立即放下碗筷,端着小盆兒,樂顛顛跑到樓下小吃部買豆腐腦。
每天早上,爸爸都要俯身盯着媽媽臉小聲問:「我去早市了啊,你要什麼呀?我給你買點什麼呀?」早市離家幾公里,爸爸騎着自行車辛苦買回來的時候,爸爸都要拿到媽媽床前仔細給媽媽看。茄子,豆角,黃瓜,饅頭,燒餅,麻花,等等,不厭其煩,一遍一遍,一樣一樣,塑料袋子倒來倒去。「嘩啦啦」的聲響伴着爸爸的耐心。媽媽躺在床上體驗到外面的氣息,又感覺這些東西放在床邊極不協調。就故意嚷嚷:「拿一邊去,一邊去......」無論態度怎樣惡劣,爸爸也不生氣。
一天下午,爸爸老遠買回一個28斤的大冬瓜,踉踉蹌蹌像抱孩子一樣,把那28斤的大冬瓜抱回來,墨綠色的大冬瓜上面帶着白霜,樂顛顛拿到媽媽床前。媽媽心疼了,數落起來:這麼大,什麼時候能吃完呢?爸爸喘着粗氣:「給你吃冬瓜湯啊,利尿的,利尿的。」媽媽一臉幸福地笑。
還有, 爸爸沒事的時候,總是圍着媽媽的床轉來轉去。掖掖被角,理理頭髮。有時候還傻傻地坐在邊上盯着看。媽媽高興時候無話,不高興了,叫道:「看什麼,看什麼?不認識咋滴?走開!走開!」爸爸一點都不生氣,訕訕地:「看我來氣?好,好,我走,我走。」不過,沒兩分鐘,保證又轉過來了,問:「喝水不?吃東西不?我抱你上廁所呀?」爸爸由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變得會關心人,會伺候人了!
爸爸還變得會和風細雨地說話了。那一天,我在廚房做飯,隔着門縫第一次聽見爸爸和媽媽說悄悄話,那麼溫情,那麼柔和,不亞於江南吳語的細膩。大意是說過去生活條件不好,常常沖媽媽發脾氣,媽媽沒享什麼福,現在生活條件好了,卻病了。有病別着急,好好養,鼓勵媽媽好好活下去。還說三個孩子孝順有出息都是媽媽的功勞。媽媽對家裡貢獻最大等等。不難看出,爸爸不太習慣說悄悄話,有點笨拙,甚至有點彆扭。
媽媽好像也不習慣爸爸這樣講話,沒言語,但媽媽感動了。那晚,媽媽痛痛快快吃了一碗飯,又喝了那麼多的豆腐腦。爸爸高興得一遍又一遍地鼓勵道:「對!對!就這麼吃,准好得快!准好得快!」[1]
作者簡介
周淑媛,黑龍江安達人,現居江蘇,畢業於肇東師範,後進修於哈爾濱師範大學中文系,中學語文教師,政府機關公務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