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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告第一书记(赵斌录)

状告第一书记
圖片來自免费素材图片网

《状告第一书记》中国当代作家赵斌录写的散文。

目录

作品欣赏

状告第一书记

1

守义又去告状了。

这在邹家寨已经没有任何新闻价值。相反,如果守义有哪几个月没有去告状,那在邹家寨才是新闻。

但是,守义把第一书记小秦给告了,却让我既诧异又愤怒。

2

小秦是我们单位派驻在邹家寨的第一书 记,也是全国青年志愿者。2016年从北边的丘陵县转到平长县的邹家寨来任职以后,一步一个脚印,勤勤恳恳工作,认认真真履行一个农村第一书记的职责,得到了干部群众的认可。小秦出身农家,后来到农业大学上了大学。毕业后在山区乡镇当过公务员,在育种单位做过技术员,到了科技局机关一直从事农业科研的管理工作。他懂得乡亲们的感情,理解乡亲们的不容易,到任以后严格遵守廉政纪律和群众纪律,从不给乡亲们添麻烦,总是千方百计想办法给大家办好事,受到了乡亲们的交口称赞。

作为驻村工作队的队长,他的言行我都看在眼里。也暗暗为我们单位的年轻同志在扶贫一线表现得这么优秀而自豪。

就这么一个好同志,却偏偏把大名鼎鼎的守义给得罪了。

3

说起守义的大名,那真不是浪得虚名,那可真是实打实的声名在外。在邹家寨一带,如果问起村里的名人,你可以不知道支书是谁,主任是谁,你可以不知道谁家的房子最好,谁种的旱地西红柿最好,但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不知道黄守义的大名。

如果要编一编邹家寨名人录,那黄守义一定会毫无悬念地入选,而且排名第一。

有人说,黄守义就是邹家寨的一张名片。

为什么?

因为守义告状告出了名。他长于告状,善于告状,安于告状,乐于告状,在几十年的告状生涯中,披荆斩棘,不屈不挠,告出了别人不能望其项背的境界。虽然说如今繁星满天,有政坛新星、商界巨星,有影星、歌星、体育明星,还有被称为网红的网络明星,但在邹家寨,这些都算不得什么,守义才是名副其实的星,告状明星。

守义的告状从年轻时就开始了。

那时候的守义年轻气盛,血气方刚,在村里的学校当民办教师,教初中数学。一次因为与当时的老支书发生了口角,一怒之下,一拳打掉老支书两颗门牙。老支书报了警,警察来把守义带去拘留了七天。等他从看守所返回来,工作没了。过了些日子,民办转公办,别的同事都转成正式教师,吃上了皇粮,从此衣食无忧。他却一步落下,步步赶不上趟,灰溜溜地扛起锄头回家种起了地。

应该是人生的这一大棒子打掉了守义乡间小知识分子的豪气和志气,他告别了以往,忿忿然走上了告状的道路。

4

我第一次见到守义是在我到村里下乡九个月后。这之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听得多了,心里竟生出些好奇。

一个下着冷雨的日子,我和他约了下班以后在他打工的住处见面。那时,我们雄心勃勃地想把被部分群众抢种的集体土地收回来发展点集体经济。这有可能触动许多人已经攥到手里的不当得利,矛盾比较多。我们正在调研了解村里各方面人士的意见。作为告状领域的领军人物,守义的意见不可忽略。

踩着工地的泥泞到了他打工住的临时屋子,我在唯一的小塑料凳子上坐下,他在我对面地铺的边上坐了下来,开始了我们的谈话。

我说,我到村里下乡快十个月了,早听说你,想见见你,跟你聊聊,老是不合适。今天来,就是想听听你对村里一些事的意见。

“意见”两个字开启了他的话匣子。他果然有一肚子意见。

对支书的意见,对村长的意见,对会计的意见,对前任支书的意见,对前任的前任支书的意见,对村里一系列“不砍耳”群众的意见……。听他反复说起一个同样劣行累累、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的支书名字,我有些陌生。一问,才知道这位老书已经去世多年了。

我似乎是点燃了导火索,在他狂轰滥炸般的意见面前,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看着这位六十四岁老人不停地翻飞着的嘴唇,只觉得寒夜更冷了。

说到现任支书黄茂义身上,他意见更大:“她茂义问题大了,都在我心里装着呢!”

我诚恳地说:“老黄啊,我来村里也半年多了。我觉得茂义支书为村里还是办了不少事的,象修蓄水池、修路、通自来水、电网改造,都不错啊,一个女同志,也不容易呀。你凭良心说,茂义干得怎么样?”

“咱凭良心说,茂义是干了不少事。要不是我压着她,人家在平长县也能算是名人了,象秦庄的谁谁谁,城关的谁谁谁一样。”他说的这两个都是平长县响当当的好支书。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可有我在后边一直在告着她,她就是起不来啊!”

说到这,似乎是在展示着一张优秀成绩单,守义沾沾自喜,没有一点歉疚。

“茂义?她问题大着呢!修水修路,能没有问题?!那个什么什么钱,咋花了?!科技局给了四万修文化广场,她钱花得就没有一点问题(出于一种疙撩边拐的对村干部的同情,我没有纠正他是六万,而不是四万)?!想用“五道五治”来收我们的地,她家盖的车房支出来占了路,该不该先拆喽?!还有主任,哥就该在自家门口修个坡,伸到路上?咹,这怎么算?!”

他一脸激愤,俨然一个维护公平正义,为民请命的反腐斗士。“还有会计那个老光棍,年轻时候东奔西跑,云南上海的,回来当了个会计,凭啥就一万、一万地借钱给人,还不是贪污了大队的?还欺负人家闺女媳妇。”

“等等,你是说会计还有作风问题?”我有些诧异。借钱给人的事我听人说过,其中守义本人也借过会计的钱。会计年轻时跑过买卖,前二年又种过旱地西红柿,挣了些钱。他没有成家,单身一人,钱是相对富裕些。可欺负人家闺女媳妇的事,我还真没听说。而且会计是个直性子,嗓门怪大,感觉不像个偷鸡摸狗的人哪。

也许是这个问题太具体、太敏感吧,他马上岔开说别的了,“这几天电话不断,一直有群众跟我反映村里的问题。”

见我问都是哪些群众?他又轻轻地绕开了,腾挪闪转得像一个太极高手。

我有些不快,“老黄啊,都是祖祖辈辈一个村里住着,有啥不能好好说啊,怎么能一天起来动不动就是告、告、告呢?”我再次打量了一周他临时住的这个屋子,这是废弃了的旧锅炉房的一个工作间,应该是原来烧锅炉的工人们夜间临时休息用的。已到三月下旬,仍透着一股阴冷。老黄的地铺就打在水泥地板的一角,几步远的地方散乱着一个锅和几个碗。一个旧电饭锅拖着长长的尾巴横在一旁,电线已经开始脱皮。他把在路边等我时给我买的一瓶冰红茶在电暖风旁烤烤,让我解解渴。我拒绝了。“老黄啊,三十多年了,你一直在告状,你有生活质量吗?你快乐吗?”

说到这儿,他眼睛竟然倏忽一亮:“那黄长义就是我给告下来的。”

“我一直在告他,告了好多次都没告响。正好他给村里盖学校没钱,杀了些树(做檩条),这事林业上抓得紧,我瞅准机会,一下子就给他告到看守所里去了。”

事情已经过了好多年了,我还分明看到了他脸上浮现出的遂愿后的得意。“后来,守信当了支书。我又告,到底把他也告进去住了一年半。“

“茂义的事我也纪检委、检察院都告了,查了她大半年呢。问题大着吶!检察院说有四五十万。要不是我跟检察院×××、反贪局×××(他说的应该都是领导的名字)说先别查她了,等开完十九大再说,她非得住法院不可。”

我止住他的话头,“老黄,我是二十年前考的律师资格,虽然没有正式从事律师职业,但法律上的事,我比你懂。如果他黄茂义没有犯罪,谁告也没有用。如果违犯了刑法,那犯的是国家的法律,不是谁家的私刑,也不是谁想让停下来就可以停下来不追究的。你做不到,任何司法机关也不会听从你的安排和指挥。”

我的话让这个眼神里透着狡黠的老人稍稍有些楞。

为了缓和气氛,我说:“不过,老黄你这么些年来回告状,倒是把握住自己没有违法啊。”

他有些得意:“就是,就是。老百姓不懂法,我懂啊。我一不打,二不闹,就是反映问题。连检察院×××、反贪局×××都说,老黄真是个人才。×××书记和×××(应该也都是领导)还拍着肩膀夸我呢!”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可我似乎能够感受到领导那被纠缠不休,急于脱身的无奈和无策。想到这,有些后悔来的时候给他买牛奶了。这种礼节上的书生意气,会不会又成为他炫耀、自诩的谈资,会不会成为他在错误判断上越跑越远的助推器?

见我沉吟不语,他叫了一声“赵队长,”说:“如果你赵队长记要收地,好,我也不打,也不闹,我就去纪检委,不对,现在该叫监察委了,还有检察院,去告你。”

告我?这让我很是诧异。我伸出右手,拦住了他的话:”老黄,你先听我说。”

我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拦住了他,说:“老黄,我没跟你说说我的情况,你对我不了解。我参加工作三十多年了,当科长再有一年也就整二十年了。”我伸出手掌,又一次按住了他想插话的企图,继续说:“三十多年来,虽然职务不高,但不管是工作上还是为人品格上可挑剔的地方不多。去年来到邹家寨,的确感觉到村里缺乏一股正气。群众有收地的要求,我们也想配合村里把集体的土地收回来,既发展点集体的事儿,也树立一股正气。我们在村里没有任何个人私利,没有任何私心杂念。如果说有,也就是觉得党和政府派我们来了,不要啥也没干成,让老百姓笑话咱。至于说告我,那是你的权利,收地之前,我会把我们领导的电话、单位纪检组的电话、市纪委的电话、市检察院的电话都抄给你,欢迎从各个角度监督我的工作。在村里,我们也会贴出监督电话,随时欢迎大家监督。”

在我认真的表态之后,守义嘿嘿了两声,很轻松地转圜了回来:“不过,你赵队长要是办事公正,我要动员邹家寨群众敲锣打鼓去市政府给你送锦旗。”

我淡淡一笑:“今年我五十二了,科长也当了十九年了,过不了几年也就该退休了。锦旗就不用送了。我不需要。只希望你在收地问题上能支持我们。”

“收地,我不同意。”

“为什么?”

“要收地也行,先把我那一亩多承包地要回来,先把×××给惩办了,他又不是一二队的人,凭啥也抢了地?先把支书主任那些事情说清楚,先把……”看来收地之前需要先办了的事不胜枚举啊。

问他那一亩多承包地是怎么回事,他说是被集体收走做了林业地的。问是什么时候的事,他说八二、八三年吧。问他这么些年有什么说法没有,他说他一直在告,告状的材料他在家里都留着底。问告了三十多年有没有哪个部门回复过什么结论性意见,他说没有。问这么有道理的事,为什么没有哪个部门给过结论,他说共产党的干部都腐败,所以还要坚持再告下去。

我问他,“你抢了集体的地没有?抢了多少?”

他说不多,有两三亩吧。

我累了。身心俱疲。

“老黄,你也六十多岁了,也有儿子,有孙子,安下心来挣点钱,养养身体,不好吗?况且你又有文化。”

他接过话头:“是,我有文化,我会上网,我知道各个监督机关的‘三W’网址,我知道什么事情该告那里,怎么告。老百姓不懂啊。他们还凑钱让我去告呢。我告状不赔钱还挣钱呢!”顿了顿,他又说:“我每天看电视,看新闻。看十九大什么时候开,开了有什么新精神,看该怎么告。”

我有些悲哀,没有了继续下去的兴致,起身告辞。他提起我给他买的牛奶,说,这你得拿走,要不我不好替老百姓说话了。很有些正义凛然。

我阻止了他,“我还会来找你的。牛奶你别太在意,只是咱俩第一次见面,你又是个老人,表示一下心意,尽一些礼节而已。不要有任何顾虑,工作是工作,以后你该监督监督,咱俩该生气生气,该打架打架,与这无关。”

那天夜里一脚高一脚低地从工地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凌晨一点了。小雨还在冷冷地下着,满地泥泞。

那年,收地的事最终搁浅了。但我第一次对守义有了一个比较清晰的认识。

5

其实守义在村里也没有啥威信,人们也嫌恶他。他唯一的长处就是告状。

跟人在大街边下象棋,完了站起身往旁边一闪就要尿。有人提醒说,孙女还在旁边,就不知道注意点?他回答:“她才几岁?她知道个甚?”全然没有老人的尊严和体面。

中午,几个村民一起端着碗蹲在街边吃饭,他也来了。我跟他打个招呼,旁边有中年妇女很直接地说:“这个老人啊,除了会告状什么也不会。”

对守义告状的威胁,会计有办法。他自称老子,夹枪带棒一顿臭骂,守义灰溜溜地就走了。但守义就是守义,他的确拥有超越常人的唾面自干、若无其事的本事与胸怀。你今天骂了他,他明天不来,后天不来,大后天又若无其事,笑嘻嘻地来找你下棋了。

守义告状的造诣无人可比。

别人告状一般都是有原因的,即使不能明说,背后也是有的。比方说对干部哪一件事情处理有意见,比方说跟干部有这样那样的私人恩怨,比方说自己没有当上干部心里气不顺,比方说跟干部信任重用的人有过节等等。唯有他是没有明确原因的。要说有,很多情况下就是想让人知道他的存在,尝尝他的厉害。在告状上,他有着强烈的表现欲望,和时时、处处刷存在感的非常态要求。

守义是一杆枪。但他不是瞄准了才开枪的狙击步枪,而是一挺横端在手左右扫射的机关枪,见谁扫谁,扫住谁算谁。

他可以毫无立场,故做义愤填膺状,状告一切妨碍了自己,或者虽然没有妨碍自己,但瞅着不顺眼的人。但是,不管什么形式的检举、揭发、控告、建议都不能很直白地把自己的真实想法给表露出来,都得起一个堂而皇之的名号,披一件还看得过去的外套。那最最常用的外套就是为邹家寨人民伸张正义。尽管仔细问问,绝大多数邹家寨人既不愿意,也不屑于被他所代表,他还是毫不谦虚、毫不见外地扯起邹家寨人民的大旗不知疲倦地在各个监督机关奔走不休。

“守义不死,告状不止”的格言在村里几乎妇孺皆知。

他熟稔能够告状的各个途径,包括乡亲们还很陌生的3w网站。把干部告到公安局,把村民告到检察院,或者一笼统写上“尊敬的上级领导”,这些常识性的低级错误守义绝不会犯。他总是审时度势,在恰当的时候恰到好处地给恰当的部门递上看起来还算恰如其分的举报和控告,让你想推出去不受理都没有理由。他知道,匿名的举报作用有限,所以从不做那无用劳动。况且,他告状就是为了显示自己的才能和威力,所以黄守义的大名每一次都是赫赫然地签写上的。

就象这一次告小秦,他就是告到了巡察组。

6

小秦书记得罪守义的过程很简单。

那天守义的孩子来找小秦书记签一个字,小秦跟他说,回家劝劝你爸爸,不要总是每天光想着告状,塌下心来,安心做点事,多挣点钱不好吗?

就这么一句话,招来了守义的怨恨。

守义是把告状当成饭碗的。不但为了自己的利益告状,也为别人告。不但以告状为武器恐吓别人,也收了别人的费用为别人告状,为别人平事。

一次,黄方平因为修路的事跟别人打架,我劝说了他几句,话不投机,有些激动。方平立马拨通守义的电话喝令:“你给我回来!”虽是有求于守义,让他回来找茬告状的,那口气却是显而易见的吆喝与训斥。

守义是枪。守义甘愿把自己当成枪。在邹家寨三十年的告状史上,别的人分分合合,聚聚散散,有时候一个目的达到了,马上告状人员内部又分离、组合,再吸收进新的人员,形成新的告状团队,互相攻讦,缠斗不休。而所有这些告状的团伙或组织中,一次次金枪不倒,稳居核心的一定是,也只能是黄守义。

告状是守义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而且是占比很大的一部分。对他来说,告状即是存在感,告状即是显示度,告状即是饭碗,告状即是人生。

小秦书记劝人家不要告状,这不是试图敲了人家的饭碗吗?这不是如同你跟工人说,你别工作了,回家关起门来打网络游戏吧,或者跟农民说,你别种地了,回家等着喝西北风吧一样可恶、一样恶劣吗?

守义怀恨在心。

小秦浑然不觉。

7

《封神演义》里有个申公豹,他有个特殊本事,就是能够把自己的脑袋割下来抛到空中,在脑袋从空中自由落体落下时,身体赶紧跑过去用脖子接住,脑袋还能长得完好如初。一次他跟别人斗法,又把脑袋割下来抛到半空。等他的身体跑过去接脑袋的时候,脑袋却被南极仙翁的童子变化出来的白鹤叼走了。这可怎么办?这位申大仙着急呀!后来白鹤给他把头颅从空中扔下来了,他赶紧接住,安在脖子上。情急之下,却把脑袋安反了,后脑勺朝前,脸朝后。从此以后,他的看法老跟正常人不一样。人家看着好的,他就说不好。人家说不好的,他反而看着好。因为,他的脑袋是反长着的。一位老领导曾用个故事说明为什么有些人总是说坏话、说反话,对党的大政方针品头论足。

黄守义的思想就是现代版的申公豹。他时时端着枪,用独特的反向思维观察着别人,比划着别人,一不顺眼,马上就搂扳机。

在他的审视面前,任何事情都可能有被告的可能。比方说驻村,他会一天一天记录下你的一言一行,然后从中间寻找可以下口的机会。也许记录都不用,编个理由实名举报你有所谓的问题,让组织上去调查核实吧。大不了核查下来啥事没有。

比方我们为了驻村开展工作方便租借了一个旧房子做宿舍,他就寻摸,这工作队放着办公楼不住,偏去住个旧房子,想干啥呢?

见你端碗吃饭,他会说,天天来邹家寨白吃白喝的,给邹家寨人民干什么了?

你解释说我们每一顿饭都给钱,从不白吃白喝,他会说,不白吃不喝就行了?共产党就是让你们换个地方来吃饭的?

你要开会研究脱贫思路,他会说,不带领老百姓想办法脱贫致富,光开会有什么用?

为了拉近感情,你给群众敬烟,他说,你知道不知道知道烟有毒啊?你自己都不抽,专门来邹家寨毒害老百姓?

那村干部更是没有一个好人,支书、主任、会计、支委、村委…,没一个能过了他的法眼的。

这个守义啊,几乎不用做多少修饰,活脱脱地就是一个文学形象。

他坚韧不拔,屡告成名。在村里连支书都得哄着他,让着他,有利益优先考虑着他,一个外来挂职的第一书记小秦竟敢对他不恭?

他要找机会报复。

8

机会终于来了。

七月一日,为了纪念党的生日,小秦跟支委们商量后开了一次党员大会。小秦正带领大家重温入党誓词的时候,守义拿着手机冲进会场,对着桌子上的饮料和瓜子、香烟“咔嚓咔嚓”拍了一顿照,走了。估计是第一遍照得不清楚,一会儿又来了,又“咔嚓”一遍,走了。

那天我没在。事后守义托人捎话给我,说小秦在村里开党员会大吃二喝,“查查他,谁出的钱?邹家寨还是贫困村,还有××户到现在还没有脱贫,还有××贫困人口(请注意,数字非常清晰、准确),他们不去带领老百姓脱贫致富,就在这儿用扶贫款大吃大喝!?我们邹家寨人民不答应!”

一副正义凛然、为民请命的样子。

完了,让捎话的人告诉我,问我管不管,我要不管,就要向纪检委反映了。

群众的事情没小事。守义这样的群众的事更不能小视。我马上问了小秦。小秦说,饮料是他自己掏钱买的,瓜子、烟是支书自己买的,没有花公家一分钱。侧面问了其他同志,也都说没有用公家的钱。

这就简单了。党员开了一次纪念性的会议,会上为了活跃气氛,增进团结,支部书记和第一书记各自掏腰包买了点饮料、香烟、瓜子。这不管怎么说,都毫无恶意,而且没有任何违法违纪的迹象吧?

下次遇到守义的时候,我跟他说了这个情况。他依然恨恨地:“喝上饮料,抽上烟,磕上瓜子,党就是让这样工作的?”

估计是他的关注还有盲区,对“四风问题”不熟悉,没有祭起打击奢靡之风的法器。

我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明明知道是这么个情况,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9

守义却没有放过。

二百五十天后,守义最终还是煞有其事地把小秦告了。而且是实名举报到了巡察组。

我不知道他最终举报的理由是什么,也知道组织会对他举报的内容做认真的调查核实,也知道清者自清,他的举报丝毫不会影响小秦同志的清白。他的举报也就是个这吧。总不能走在路上被狗咬了一口,自己也赶紧扑上去反咬它一口吧?我这样跟小秦说。

但是,心里还是感到有些堵。

我们撇家舍业,响应组织号召来村里脱贫攻坚,毫无私心,毫无杂念,就是想能多做些工作,给百姓多办些好事。我们的同志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吃饭一顿不落按顿交饭钱,为了给群众办事,我们开着自己的私家车奔走在市、县、乡、村之间,为了开好会议,自己花钱买了饮料、瓜子,为了给吃不上自来水的群众换水管阀门,自己掏钱买上新的换上,群众有病了,自己花钱买上慰问品去探望、慰问…。这不是不折不扣的党的好干部吗?可是,我们在艰苦工作的同时,还得面对申公豹们的举报和诘难。

小秦劝守义的话,光明、正当,而善意,只是得不到申公豹般的守义的理解。就像那缺乏家教的浑孩子,你好意蹲下身去劝他不要玩污泥,告诉他玩污泥对健康有害,他却冷不丁把污泥抹了你一脸。

10

光阴荏苒,时过境迁。

一天又在村里遇见守义,无意间聊起小秦开党员会的事,没想到守义依旧气愤难平:“国家给他发上工资,是让他养活老婆孩子呢吧,是让他来邹家寨收买人心哩!?”

我真无语。

正为小秦的事窝火的时候,听人说守义又找了个理由把武平给告了。

“武平不是跟他家邻家、正跟他一起状告现任支书的铁杆伙计吗?”我问。

“是啊。守义嫌他影响了自己家圈院墙。”

这就是守义。只要能告,对正跟自己联盟告状的铁杆伙计下手也在所不惜,毫不手软。

妈的!

邹家寨这张名片真该换一换了。[1]

作者简介

赵斌录,男,古城上党公务员。

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