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婶和她的大公鸡(蔺建新)
作品欣赏
王婶和她的大公鸡
下
坐下来的王婶,与往日判若两人。她既没有同它俩展开任何形式的互动,也没有准备给它们上什么课。她要做的,就是利用这点时间,与她的红红和朵朵尽快商量出一个解决危机的方案。这个方案的成败,直接关系到红红和朵朵的命运,当然也关系到王婶的未来。王婶心想,无论如何都不能学上一次了,危机时刻,拿退休金作挡箭牌。这回恐怕不灵了,她知道自己每月的退休金已经所剩无几。
当王婶简明扼要地把情况通报给了她的红红和朵朵后,红红和朵朵当场就怔了:喔——有这事儿?王婶说可不是嘛,形势相当严峻。你们俩也说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人就在楼上,等会儿下来,说不定就是一手交钱一手提货……我们得赶紧想个办法出来,不能让他们的目的得成。不然,你我之间——王婶拿手比划了个天各一方的大动作,来强调后果的严重性。红红和朵朵都看明白了。就听红红猛地“哏儿”了一声,呼扇两下翅膀,冲王婶梗着脖子急叫起来,王婶就明白它有话要说。红红“咕咕咯咯”地讲道:我们不怕,谁也别想把我们分开;他们要抓我们,我们就飞出去,让他们逮不着。王婶听后摇摇头,觉得不妥,并随手碰了下煤仓门,提示它俩,你们恐怕飞不出去,他们会堵在门口。红红灵机一动,又呼扇了一下翅膀,摆出个立即起飞的姿态,说:趁他们还没下来,不如我们现在就飞走,叫他们扑个空!王婶听了眼睛一亮,觉得这个办法好,只要他们见不着实物,这买卖就谈不成。王婶当即表示同意。然而却遭到了朵朵的强烈反对。朵朵有不同意见,它也“咕咕咯咯”叫了一阵,意思说:不行不行,这样绝对不行!说着,它生气地转过头来,问红红:你想过没有?我们躲出去了,王婶怎么办?——难道我们先前商定好的事情你都忘了?
红红这才恍然大悟——立刻意识到自个说错话了,遂低下头用鸡冠子去王婶胸前拱来拱去,以其特有的方式向王婶致歉,祈求原谅。王婶见状,连忙摆着手说,嗨,没事儿——飞走了不挺好吗?……王婶认为红红说的没错,没必要自责。她鼓励它俩:你们尽管飞出去,别担心我,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你们别忘了,我毕竟是他母亲……
你是他母亲,这不假,可他并没有把你当母亲看待,他总是对你凶巴巴的。红红嘟哝了一句。
王婶说:放心吧,我真的没事……不过这会儿我倒想起一个问题。你俩一旦飞出去了落哪儿?落大树上?目标太大,那些缺德的人发现了会用弹弓加害你们,显然不行;落到楼顶上?也不合适,太阳那么毒,会晒坏你们的……我在想,是不是可以飞到后河滩去,那里相对比较安全。除了有大片的高高的水草作掩护,不容易暴露外,还有小鱼小虾可供充饥,等到天黑后,我上河边招呼一声,你们再回来。
王婶说罢,红红和朵朵谁也不吱声,全都沉默地耷拉着脑袋,却在私底下用眼神偷偷交换信息。王婶就问,行不行?你们表个态。
稍顿片刻,朵朵“哏儿”了一声,勇敢地站出来,神情庄重而又充满自信地望着王婶,咕咕了一句:感谢您老考虑得如此周全。后话锋一转:不过,说句实在话,我俩根本就没打算飞出去……王婶一愣:你说什么?
朵朵正要细述原委,节骨眼上,王婶儿子打来电话。王婶急忙用一只手堵住朵朵的嘴,不让它出声,另只手抓起手机放到耳朵上,只听不答……不一会儿,她关掉了手机,脸色骤变,催促红红和朵朵赶快走。说那两个坏蛋要下楼了,马上就到,不走就来不及了!
情急中,王婶把俩鸡扔到地下,腾出手就去摘门上的锁链儿——她必须赶在那俩家伙到来之前放走红红和朵朵;还是那句话,鸡不在,这买卖就成不了。她大致估了一下,从七楼到一楼,少说也有七八十级台阶,没有个把分钟下不来。这个时间足以让她的红红和朵朵跑掉。
煤仓门一打开,王婶就急切地盼着她的宝贝快点飞走;它们飞走了,她才彻底放心。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她的红红和朵朵却不配合,紧要关头谁都不往外飞;非但不飞,还一个劲地跟在王婶身后续续叨叨,令王婶很不耐烦。那些“咕咕咯咯”叫出来的声音,别人听不懂,她王婶听得懂。但此刻王婶由于救鸡心切,故意不听,反倒对它们好言相劝——无论王婶怎么肯求、哄赶,俩鸡就是不走;赶出去了又跑进来,在煤仓里蹦过来跳过去,宁愿挨打也不离开;后来竟和王婶玩起了老鹰扑小鸡儿……这是要活活气死王婶。
正在这时,王婶听到了动静,那俩家伙从楼上下来了。
说是迟那是快,王婶”嘭”关上了煤仓门,并扣上锁链儿——她绝不允许他们闯进来!随后,她抱起她的红红和朵朵坐回到板凳上。
王婶屏住呼吸。她看上去十分紧张——她是真的害怕他们会抢走她的红红和朵朵。她把它俩紧紧的抱在怀里,不住地亲吻和抚摸它俩;一如当年遇到危险就拼命地护犊子一样。同时默默地祈祷:就这样抱着;一直就这样抱着,哪怕抱到天荒地老都不撒手!
妈,把门开开!……儿子在外面使劲喊。
王婶不吭声;红红和朵朵猫在王婶怀里也不作声。过了一小会儿,红红像是憋不住了,喷了两声,被王婶严厉呵斥:你给我闭嘴!……刚才多好的机会不走——这下完了,我们只能碰运气了!
妈,我们不用碰运气……倏忽,儿子在外面搭腔了,妈,别害怕,我们现在运气好着呢。
好你个屁——没给你说话!王婶气得冲儿子发火:我告诉你——我不卖鸡!多少钱都不卖!一根鸡毛都不卖!……别逼我,逼我也没用!
妈,你误会了。儿子连忙解释: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叔叔是电视台的记者;是慕名而来,是专门来看咱家的鸡长啥样……就想拍拍照,录录像。没别的。
又来蒙我……还拍照、录像……王婶带着嘲讽的口气说:少来这一套!趁早给我滚犊子,我没有工夫听你们这帮骗子胡诌!
言罢,她不在搭理他们,把脸转向了身边的红红和朵朵。她急着想搞个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俩鸡为什么不愿走?虽然她心急如焚,但话到嘴边还是压低了嗓门:你俩到底咋回事儿?……关键时候给我掉链子——说不走谁也不走——是不是早就商量好了?
面对王婶的追问,红红和朵朵并未回避,而是趁此机会,果断向王婶亮明了思想。只见朵朵活像个小大人似的先给王婶鞠上一躬,表示对主人深深的崇敬和爱戴。接着,便一古脑地道出了深藏在心底里的话:
您说的没错,的确我们早就商量好了;准确地讲是在上次卖鸡被您老拦下后,就已经打算这么做了。朵朵此刻有点激动,类似拿了大奖在滔滔不绝地发表感慨:这么说吧,我们不想再继续拖累您的家庭了——在您和您儿子之间选边站,让我们很为难。你们本该是和睦幸福的一家人,却由于我们的出现,给您带来了那么多的烦恼和不快,对此,我们无比懊悔!说白了,我俩无非就是两只普通的家禽,虽略有区别也不足以摆脱一刀菜的命运,早晚都要给人炖了,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所以,您大可不必劳民伤财地宠爱我们,导致那些习惯了杀鸡吃肉之人对您老的善举出言不逊并无端指责,这其中就包括了您的儿子。不管怎么说,您将来都是要依靠儿子养老送终的;儿子才是您老真正的心系所向。说句大实话,您真的不该同儿子拧着来。当一个人老了,躺在病床上,身边能有个知冷知热的子女守护伺候着,那该是多大的福分和安慰!……而像这样的好事,我俩根本做不到。我们能做的,也只会凭一点雕虫小技逗逗您老开心罢了,大事大非面前百无一用。所以说,您老对我们越好,我们就越感到愧疚。一句话,您和您儿子必须重归于好,别无选择。一个家庭不能老是这样水火不同炉地过日子,会让人笑话;尤其为了区区两只鸡,更不值当!您老也知道,鸡的小命不过一年半载,像我俩这样能活过好几年的,还不都是仰仗了您老心慈博爱,善待众生,否则,我们恐怕早就变成别人餐桌上的小鸡炖蘑菇了。我们已经想好了,既然早晚都是个炖,早晚要永别,何不现在就成全了他——就按你儿子的意思办,把我俩卖掉算了,会有一笔不小的收入不说,很可能从今往后,他再也不会找您老的麻烦……
别说了,别说了!……王婶实在听不下去了……蓦地,她控制不住自己,抱着红红和朵朵呜呜哭了……
妈,你咋了?……打开门好不好!儿子还在门外喊。
别喊我,我不是你妈!……王婶心里很难受。她流着眼泪,抱起她的红红和朵朵站起来,走到门口,隔着门缝儿,声音颤抖地痛斥儿子:说到底,你就是个白眼狼!你心里光有你自己,想干啥就干啥,从来都不考虑老妈的感受……我真是白养活你了!说着,她瞅了一眼可怜的红红和朵朵,忍不住又气愤的甩岀一句,我恨不得把你卖了——你连只鸡都不如![1]
作者简介
蔺建新,河北磁县人,1985年发表处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