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傅建国)
作品欣赏
生日
曾几何时，把自己的生日给淡忘了。
小时候，过生日虽不及过年热闹，但总是会早早地记起。因为过生日这一天，娘会煮两三个糖水蛋奖赏我，是我心中最美好的奢望和享受。
成年后，年轻气盛，有一段时间，为了一点小事和娘闹矛盾，竟然长时间不答理她。记得有一天，我正在耘田，娘端着个白瓷碗走过来，不声不响地放在田埂上，转身走了。我纳闷，走上田埂，端起白瓷碗，掀开盖子一看，里面是三个白白嫩嫩的糖水蛋。我才想起这天是自己的生日。
说起来惭愧，我到今天还不知道娘的生日是哪一天。但娘是从来不会忘记她儿子的生日的。这不，今天一大早，手机就响了，来电显示是老家的号码。拿起来接听，是娘的声音：“建国吧，今天是你的生日耶，别忘了给自己买点好的吃吃哟！身体是本钱……”或许是娘这辈子过怕了穷苦日子，“买点好的吃吃”，是做娘的，对儿子的最朴素的却是最疼爱的问候！而且，我来温州的十五年间，娘从来没有忘记过她的问候！
记得娘常提起这样一件事情：她生下我没几天，继父把院子里一棵不是很熟的杏子，摘了一篮子放在娘的床头。娘明明知道这果子酸得很，但家里没有任何东西吃。队上分给娘做月子的两斤糖票，也没钱买。娘就忍不住不时地吃几个杏子。就这样，娘本来满口的好牙，过早地全松动了。
早上去菜场，看见了黄澄澄的杏子，忍不住买了两斤。我根本不想吃这果子，只想看着它，想象着四十五年前，在皖南山区一处偏僻的竹林下的茅草房里，一位年轻的母亲怀抱婴儿，没有奶水，除了一篮子杏子，没有其它果腹的东西，该是怎样一副情景呢？小时候瘦得皮包骨，佝偻病导致成年后背还有点驼。娘为此事郁闷了很久，说是邻居胖大婶惹得祸。原来娘刚生下我时本是有奶水的。“接生婆”老太太提醒娘说，有身孕的妇人不能进“月子房”，会把产妇的奶水“采”掉的。娘年轻，说这是迷信。说来事也蹊跷，胖大婶那天来玩，她前脚刚走，第二天娘的奶水却真的干瘪了。有天胖大婶丈夫一大早送来一罐糯米粥，在窗外喊：奶来了，奶来了。按“接生婆”传授的秘诀，娘不能开口说话，只需默默地伸手把粥吃了，奶水就会重新有的。可是低矮狭小的窗户的窗齿太密，那罐子怎么也塞不进来。娘只好对胖大婶丈夫说：你从大门进来吧。结果“送奶”秘诀就不灵验了。这虽说是一个笑话，但在那一贫如洗的饥荒年月，娘没了奶水，我苦，她也苦，能把我养大，也算是老天爷开恩了。
还记得小时候，老家不远处有一人家，有两棵好大的杏子树。那杏子还是青不拉几的时候，我们几个放牛的孩子，就偷偷用石子往树上扔，偶尔砸下一两个，就捡起来吃。其实一点不好吃，只是我们那时候嘴巴太馋了。然而，我们这种行为是有风险的，要是被主人家看到了，我们会轻则遭骂，重则遭打。有一次，娘为我偷那人家杏子的事，和那家人吵了一架。也是这件事过后，我才知道娘是十六岁的时候，被外公用三石稻谷，“卖”给了这户人家，十九岁时又不幸被公婆扫地出门，而她软弱的丈夫，屁也不敢放一个。娘出这家大门的时候，我已经在娘肚子里存活了三个多月……听娘说，她生下我后，那人家后悔不已，多次托人说情，想把我抱回去，娘断然拒绝！
娘这一生，也因为我的缘故，多吃了不少的苦，和继父也没有过上一天平安舒心的日子。我小时候体弱多病，常常无钱医治，娘曾多次抱着我，泪流满面地向生产队长，以及公社卫生院的医生们磕头下跪……
多少年来，对我来说，过生日吃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应该记住娘一生所受的磨难，要在娘有生之年，多尽一些孝心才是。
掐指算来，娘今年六十有五。但愿她健康长寿，但愿在我日后每年过生日这一天，都能有娘的问候。只有娘的问候，最为宝贵，也是任何贵重的礼物代替不了的！ [1]
作者简介
傅建国，1963年5月生，安徽青阳人，现居温州。曾务农，代课，做篾匠。长期从事皮革销售工作。中国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