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貓(姜文志)
作品欣賞
白貓
家樓下有一個公園,專門為鐵路職工提供休閒娛樂,當地人稱它「鐵路公園」。公園面積不大,設施倒是齊全,公園裡里有樹、草、假山和小橋。一個低矮的職工之家,破舊的和公園整體不協調,老人們倒是喜歡,裡面打撲克,外面曬太陽。由於小橋下面沒有水,假山上沒有猴子,公園倒是冷清。除了老人在裡面散步聊天,偶爾有淘氣的孩子去盪鞦韆,爬上假山。後來,公園管委會把假山也圍了起來,假山成了不能玩的假山,公園,孩子也很少去了。
缺少了人,冷冷清清的公園草木倒是長得茂盛。幾顆沙棗樹和旱柳被小徑分成了東一塊和西一塊。樹下的雜草沒人打擾,悠然地和樹木分享着一片陽光,有些別人丟棄的流浪貓把這裡當成了自己的家,在草叢裡,樹墩下出沒着。有時我也去公園轉轉,不為別的就是想看看貓。
我不是特別喜歡貓的人。小時候老輩人講,養狗不養貓,養狗看家護院,狗忠誠護主,貓嫌貧愛富,能共富貴不能共貧窮,那時聽不出什麼大道理來,只是隱隱覺得貓不可靠,狗是「忠」,貓就是「奸」。
那時家裡養了一隻狗,白毛里摻雜着黑色,看家護院真是把好手,生人不敢來,偶爾大街上有孩子跑或者飛快的騎着自行車,那隻狗總是跑到門口去問候下,嚇得孩子跑得遠遠的,心驚膽戰過後,回頭吐口吐沫,罵着這隻死狗。狗倒是不追,家裡人呼喊它才搖着尾巴回來,狗對家忠誠,在村里落得個「討人嫌」。
養狗的同時,家裡也有一隻貓,一隻白貓。貓倒是可愛,通體雪白,深深的瞳有不為人知的光。白貓是哥弟爭搶的寵物,特別是冬天長長的夜,一隻貓均勻地在被窩裡呼吸也是件很美的事。貓也是乖,在哥弟的被窩裡輪流睡着。家裡年成好與不好,貓和狗都在家裡熱鬧着。
也許貓受夠了幾個沒輕沒重的孩子撕扯,貓開始不在被窩裡睡,而是在床頭立柜上面找到了家。床頭櫃很高,貓總是選擇在我們不知道的時候爬上去偷偷睡覺,但它輕微的呼嚕聲暴露了它自己。我們有些憤怒,在屋裡狂躁的吆喝着,貓探着頭,知道狂躁的源頭是因為它,跳下立櫃逃竄了。這貓似乎讀懂了我們的心思,躲躲閃閃的和這個家有了無形的距離。
嫌棄貓,是從一次意外受傷開始。
貓疏遠了我們,在立櫃睡覺的時間越來越長,我們也懶得理它。一個晚上還在夢中,我感到嘴很疼,哇的一聲就醒了。朦朧中一個黑影在我眼前一閃跳過,嘴破了,罪魁禍首是那隻貓。以後在我回憶那個夜晚時,補腦畫面應該是這樣的:貓夜裡睡足了,想從立櫃下來,立櫃旁睡個人,貓判斷失誤,前爪搭到了我的嘴上,用力一躍,鮮血淋漓。
貓自然成了眾矢之的,棍棒追了好幾圈,白貓成了棍棒下的喪家之貓。
經歷了「貓撓」事件後,我嘴唇上貓爪開槽的地方留下了一條爪痕,至今還在。想着自己被毀容的嘴,每次見到家裡的白貓,我都禁不住恨恨地揮舞着拳頭,貓見了我自然遠遠地溜開了。
養貓的人家裡都有個貓洞,貓夜晚可以在外面捉捉老鼠,吃喝拉撒也就在外面解決。被撓後的第一個冬天,一個下雪的晚上,摸着嘴上留着的疤,越想越氣,悄悄把家裡的貓洞堵上了。
第二天早晨,家裡的白貓凍死在貓洞口,身上蓋着厚厚的一層雪。
以後,家裡沒有再養貓。
成了家,家裡的孩子嚷着要養貓,我說着貓的不好,貓自然沒養。搬到「鐵路公園」附近,在公園走一走,偶爾可以看見貓。
重新開始關注貓是從每天的扔垃圾時開始的。樓區垃圾桶放在一層的綠地旁,時常從桶里會跳出一隻不同顏色的貓,倉惶中都逃向了同一個地方:「鐵路公園」。有一隻像極了小時候家裡養着那隻白貓。逃走的途中,又停下來望着我,像極二十年前的那個畫面,深深的瞳里有不為人知的光瞬間擊中,白貓復生,少年已不是當年模樣。
自從見了那隻白貓,想去公園的念頭更強烈了。
公園人少,貓很多,走着走着熟悉了幾隻貓。慵懶的花貓、獵人般警惕的黑貓,可愛的自然是一隻肥胖的黃貓,走起路來就是微縮版的小老虎,每次想靠近它,想回憶下小時候摸貓的感覺,胖黃貓總是遠遠的見到我拿起手機就跑開,也許在貓眼裡手機就是一塊磚頭。而那隻白貓是在和女兒一起散步的時候不期而遇。
秋天的一個下午,地上落滿了樹葉,那隻通體雪白的貓從草叢裡走出,女兒喊着:「爸爸,爸爸,貓!」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從雪地里走來的那隻貓。竟忍不住像小孩子似的「喵喵喵」叫着。白貓聽到了!順着聲音走來,伸着頭在女兒的腿上來回蹭着,也不斷的「喵喵喵」地叫着。白貓也蹭着我的腿,繞着腿繞圈,那瞳深深地望着我,「我要養一隻貓」女兒摸着貓,貓望着我,風吹起落葉,我的聲音只有自己聽到「它沒有怨恨我,它沒有怨恨我」!
我經常去「鐵路公園」散步,有隻白貓在等我。[1]
作者簡介
姜文志,在外漂泊的東北人,曾在西北某基地服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