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睹(余怒詩歌)
作品原文
早晨的空氣被抽掉了,大麻造成的不愉快
使他和她互相取代。遠處,一個玩球的少年
不見了,河面上漂着他的帽子,軟組織像
割斷的水藻一樣,無人過問。那是76年
我一個人住在花園裡,才10歲,夜裡
我害怕極了(你聽見過夜間花開的
聲音嗎?),同時我看見
一條魚,在福爾馬林里游來游去
那一刻我有着瓶子一樣的預感:他和她
眼睛和軀幹, 兩個盲人的機械裝置
將在花園裡被拆散,植物的苦悶
都是這樣,心裡明白,卻說不出口
直到一朵花出現,或賣血為生的婦人
在血中隱匿,躲在那裡,永不露面
像我二十年後所做的,用雨水說話
描寫那一年的十一月,用調勻的顏色
說,用伸縮着的陰影說。在驚呆的月光下
他站着,二十年了,她呼吸的灰塵
還圍繞着他,她的臉
被一把鎖鎖着,看不清,也沒有留下
一張照片,從那時起,我就只相信感官
她是鳥走後留下的屍體,是一張紙上
殘存的理性之肉
隨風飄着,純屬捏造。現在我回來了
那個少年卻沒有回來,花園裡
找不到他的骨骸。兩個人
埋伏在一個人的身上,多少年不發一語
他們想幹什麼?由此我肯定
我是一隻混蛋月亮,把什麼都看在眼裡
在草叢中,在堆放着舊輪胎的小徑上
作者簡介
余怒,男,漢族,1966出生,安徽省安慶市人。1985年開始詩歌創作,其人其詩被一些評論者視為「20世紀90年代的一個詩歌現象」。著有詩集《守夜人》《余怒詩選集》《余怒短詩選》《枝葉》《余怒吳橘詩合集》和長篇小說《恍惚公園》等;曾獲得第三屆或者詩歌獎、第二屆「明天·額爾古納詩歌獎、第五屆紅岩文學獎·中國詩歌獎、2015年度十月詩歌獎等獎項;作品被翻譯成英、德、日、希臘等多國文字。
余怒的詩歌愈來愈被具有鑑賞力的詩人們看重,都言他是當下詩人中的詩人,語言魔術大師。所以他的詩歌是不為尋常思維和邏輯去解讀的。我們在那徹底變形反轉技法中,經驗性已被抽離,經驗已被形式邏輯帶入外太空漂飛,走向貌似無序卻有秩的語言生態中,感受並努力探究整合他提供的跨時空的,超越性極強的語言信息。[1]
我們解讀的是現代性變異中的社會與人生,是卡夫卡製造的魔幻造型,是後現代藝術家達利,畢加索們解釋現實的荒誕怪異語言。在面對絕對複雜多樣的世界進行言說時,也許唯有如此反平面的話語才能準確對應異化的心靈與現實。[2]
我們讀到他創作力最旺盛的九十年代中期的諸多作品,其上述特徵尤為突出,比如:《抑鬱》《靜物》《童年趣事》《目睹》等。他的長詩《飢餓之年》,在後現代語境中,一個孩子是唯一保存的真實與真氣所在,在他們的眼裡,世界才能展現其最為真實也是最荒誕可怖的一面。所以,余怒一直以一個孩子的眼睛看待這個世界,描寫他所看到的,如果覺得怪異,那是沒有與之同頻,也未可能同構這殘缺而紛亂的世界吧。
"余怒是當代中國詩壇非常奇異的存在,是真正具有「源頭性」傾向的詩人,他的寫作風格影響了許多年輕詩人。多年來,余怒就像一個不諳世事的孩子,努力拆解,拚命組裝着這個物理世界,並企圖予以重新命名。他給了語言最大的解放,同時又給現代詩歌提出了最大的挑戰。"——張執浩[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