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松庵記
《看松庵記》 |
作品名稱: 《看松庵記》 創作年代:元末明初 文學體裁:詩 作 者:宋濂 |
《看松庵記》元末明初著名政治家、文學家、史學家、思想家宋濂的詩。[1]
這篇文章的具體創作時間不詳。元末天下人亂。浙東知識分子中的有識之士大多不與元統治者合作,退隱山野,以待時機。宋濂、劉基、章溢等人,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此文通過為章溢看松庵作記,肯定了這群知識分子的隱居生活,表達了他們蔑視利祿的志趣。
目錄
詩詞正文
“ | < 龍泉多大山,其西南一百餘里,諸山尤深,有四旁奮起而中窊下者,狀類箕筐,人因號之為匡山。山多髯松,彌望入青雲,新翠照人如濯。松上薜蘿,紛紛披披,橫敷數十尋,嫩綠可咽。松根茯苓,其大如斗,雜以黃精、前胡及牡鞠之苗,采之可茹。
吾友章君三益樂之,新結庵廬其間。庵之西南若干步有深淵二,蛟龍潛於其中,雲英英騰上,頃刻覆山谷,其色正白,若大海茫無津涯,大風東來輒飄去,君復為構「煙雲萬頃亭」。庵之東北又若干步,山益高,峰巒益峭刻,氣勢欲連霄漢,南望閩中數百里,嘉樹帖帖地上如薺,君復為構「唯天在上亭」。庵之東南又若干步,林樾蒼潤空翠,沉沉撲人,陰颸一動,雖當烈火流金之候,使人翛翛有挾纊意,君復為構「清高亭」;庵之正南又若干步,地明迥爽潔,東西北諸峰,皆競秀獻狀,令人愛玩忘倦,兼可琴、可奕,可挈尊罍而飲,無不宜者,君復為構「環中亭」。 君詩書之暇,被鶴氅衣,支九節筇,歷游四亭中,退坐庵廬,回睇髯松,如元夫巨人拱揖左右。君注視之久,精神凝合,物我兩忘,恍若與古豪傑共語千載之上。君樂甚,起穿謝公屐,日歌吟萬松間,屐聲鏘然合節,與歌聲相答和。髯松似解君意,亦微微作笙簫音以相娛。君唶曰:「此予得看松之趣者也。」遂以名其庵廬雲。 龍泉之人士,聞而疑之曰:「章君負濟世長才,當閩寇壓境,嘗樹旗鼓,礪戈矛,帥眾而搗退之,蓋有意植勳業以自見者。今乃以『看松』名庵,若隱居者之為,將鄙世之膠擾而不之狎耶,抑以斯人不足與而有取於松也?」金華宋濂竊不謂然。夫植物之中,稟貞剛之氣者,唯松為獨多。嘗昧昧思之:一氣方伸,根而蘊者,荄而斂者,莫不振翹舒榮以逞妍於一時;及夫秋高氣清,霜露既降,則皆黃隕而無餘矣。其能凌歲寒而不易行改度者,非松也耶?是故昔之君子每托之以自厲,求君之志,蓋亦若斯而已。君之處也,與松為伍,則嶷然有以自立;及其為時而出,剛貞自持,不為物議之所移奪,卒能立事功而澤生民,初亦未嘗與松柏相悖也。或者不知,強謂君忘世,而致疑於出處間,可不可乎? 濂家青蘿山之陽,山西老松如戟,度與君所居無大相遠。第兵燹之餘,巒光水色,頗失故態,棲棲於道路中,未嘗不慨然興懷。君何時歸,濂當持石鼎相隨,采黃精、茯苓,烹之於洞雲間,亦一樂也。不知君能余從否乎?雖然,匡山之靈其亦遲君久矣。 > |
” |
— <《看松庵記》>,<古詩文網> |
譯文
龍泉縣裡有很多大山,它的西南一百多里處的各個山峰,尤其幽深。有四周奮然突起,而中間忽然下陷的,形狀很像撮箕竹筐,人們因此把它稱作匡山。匡山上髯松特別多,放眼望去髯松峻峭挺拔,高聳入雲霄,顏色翠綠得光可照人,就好像剛被水洗過似的。松林里薛荔與女蘿枝葉交錯,長得很茂盛,旁枝斜出,橫起鋪開大約有幾十尺遠,嫩綠得像可以酌取一樣。松根上長着茯苓,有的大如斗,黃精前胡和牡菊的幼苗,雜生其間,把它們採摘起來,可以食用。
我的朋友章三益非常喜歡這裡,於是就在這兒建造新的草廬。在看松庵的西南面若干步遠的地方,有兩個深水潭,蛟龍就藏身其間。有時水氣蒸發像雲氣上騰一般,眨眼間就遮蓋了山谷,它的顏色是白的,好像一片茫茫雲海,無邊無際,一陣大風從東吹來,雲氣就飄散得無影無蹤。章三益又在這兒修建了一座煙雲萬頃亭。與看松庵的東北若干步遠,山更高峻,峰巒更加陡峭筆直,好像要和天空相連接似的。朝南面看,可見閩中幾百里,樹木長得整整齊齊,像貼在地上的薺菜一樣。章三益又在這兒修建了一座唯天在上亭。庵的東南面若干步遠,在林木相交的陰涼處,深青色的叢林,泛起一片翠色,繁茂得像要向人撲來似的。涼風襲來,即使在夏日炎炎,也使人頓生寒涼之感,產生要披棉衣的念頭。章三益又在這兒修建了一座清高亭。在庵的正南面若干步遠,地勢開闊明朗,給人涼爽乾淨之感,東西北幾面的各個山峰,都在爭着比賽它們的俊秀,呈獻它們的壯美,這些風景讓人忘記疲勞,在這兒還可以彈琴,可以下棋,可以端起杯子喝酒,沒有一點不適宜的地方,章三益又在這兒修建了環中亭。
章君作詩讀書的閒暇時間,披着鶴氅衣,拄着九節竹手杖,游遍了三亭之間,回來後坐在庵廬中,回望髯松,就像元夫巨人在左右拱手作揖。章君久久地注視着,精神凝合,物我兩忘,恍惚間就像跨越千年與古代的豪傑一起交談。章君高興極了,起身穿上謝公木屐,每天在萬松之間歌吟,木屐鏘鏘的聲音合乎節拍,與歌聲相應和。髯松好像也了解章君的想法,親情地發出笙簫一般的聲音來相互娛樂。章君感嘆道:「這是我獲得了看松的樂趣啊。」於是用「看松」二字為他的廬捨命名。
龍泉的人士,聽到這件事懷疑地說:「章君具有救濟世人的優異才能,當福建賊寇逼近時,他曾經樹立起旗鼓,磨礪兵器,率領眾擊退了他們,大概是希望建立功業來顯露自己。現在竟然以「看松」來給房屋命名,做法與隱居的人一樣,這是鄙棄世間的混亂而不與世人親近嗎?還是認為世間人不值得交往呢?」金華宋濂私下裡認為不是這樣。植物之中,具有貞剛之氣的最多的,是松樹。曾經暗暗思索:春天一來,蓄藏或者收斂草根,沒有不舒展葉子開出花朵在一時間賣弄自己的美麗;等到秋高氣清,霜露降落以後,就枯黃隕落而什麼都剩不下了。那些能夠冒着每年的嚴寒而不改變品行的,不是就是松樹嗎?因此從前的君子常常借松樹來激勵自己,推求章君的志向,大概也是像這樣的吧。章君所處之地,與松樹為伍,就有高峻自立的辦法;等到他因為時局而出世,以剛正貞烈自我克制,不因為外物和議論而有所改變,最終能建立功業又澤惠百姓,開始的時候也不曾和松柏的品格相悖離。有些人不了解章君,硬要說章君忘了世人,而在他的作官與隱居間有疑問,可不可以呢?
濂家青蘿山的南面,山西的老松樹如同戰戟一樣,估計與章君所居住的地方很近。但是在戰火的波及下,這裡山水風光都失去了以前的樣子。在道路上孤寂不安地走着,總難免要感慨嘆息。章君什麼時候歸隱,宋濂應當拿着石鼎跟隨,採集黃精茯苓,在洞穴雲彩間烹煮,這也是一種樂趣。不知章君能不能讓我跟從呢。即使這樣,匡山的神靈大概也已經等了章君很久了吧。
賞析
這是一篇理意深刻、情趣盎然的詠物寄志散文。作者從山多髯松和結廬在此的原因,寫到煙雲萬頃亭、唯天在上亭、清高亭、環中亭的歷歷景物。文章篇幅不長,由於緊扣了髯松這一特點,所以能把看松庵雄偉壯麗、幽美宜人的景色一一呈現在讀者眼前,讀了令人有飄然忘返之感。
第一段狀寫匡山的美景,第二段敘寫章三益在匡山建造庵廬及亭,第三段交代「看松庵」的命名緣由,第四段以問答的方式為章三益明志。此文主要對龍泉人士對章三益的看法提出不同意見,作者認為章三益無論隱居還是出來做官,都能像松樹一樣堅持操守。
第一段寫章三益在廬筐山結廬的原因,緊扣「樂松」兩字。筐山髯松彌望,新翠如濯,上有為隱者所尚服的薜荔、女蘿,下有能安神和氣的茯苓之屬,環境特宜養生養性,蓄志律身,因而結廬其間。
第二段寫「看松庵」命名原由,全段圍繞着「看松」兩個字,先寫庵的四周建有四亭,點明這個地方既有能生萬頃煙雲的深潭,又有高入雲霄、視野廣闊的峰巒,既有清寒空碧的林蔭,又有眾峰環翠、宛如仙人所居的靜謐之處,庵廬就是結在這高、遠、清、空的環境之中;繼寫「看松」的樂趣,從忘我入神而「看」到「行歌松間」的自樂,再到髯松解意「相娛」,層次分明。在章三益的眼裡,松樹根深葉勁,寒暑不驚,是「元夫巨人」以及「古豪傑」品格的像征,因此敬慕不已,久視不舍,以致主觀精神與客體之形凝合為一,「物我兩忘」;而章君行歌松間,髯松奉笙簫之音以「相娛」,則是以擬人手法點出髯松對章君之知遇。
第三段是議論,就松樹的「正剛之氣」結合章三益生平實際行為進行闡發,筆端飽含抒情。由於議論是針對「龍泉之人士」以為章三益已經「忘世」而發,顯得順理成章。
第四段是寫作者邀請章三益一同遊覽青蘿山,表示自己也有與章君相同志趣,也願意以松為友以自律。文末以「雖然」一詞轉折,以「筐山之靈,其亦遲君久矣」一語呼應前文,戛然結束全篇。
松樹的「正剛之氣」,歷來是仁人志士自厲自立的榜樣。撰作文章時,作者已經四十多歲了,在這樣的年紀面對着不堪的世道,他不但不嗟老嘆悲,反而能以髯松的正剛氣質自厲自期,想要以此與章君共律共勉,積極的人生太對是非常難能可貴的。至正二十年庚子(公元1360年),章三益與宋濂、劉基、葉琛四人同應朱元璋之召,為明初政權效力。洪武元年(公元1368年),三益與劉基同拜御史中丞之職,證實了宋濂認為三益結廬筐山並非「忘世」的正確判斷。
文中提到章君久視髯松,「精神凝合,物我兩忘」,是指主體對髯松正剛之氣的神會與融合,即客體特徵向主體的入化。這也是儒家所一貫倡導的「養志待時」的涵養過程,在某種特定境況下,它確有助於主體精神的擴充與升華。莊子所主的「物我兩忘」是「無我」,是消極棄世;而這裡所說是要將自己擴展成「大我」、「新我」,兩者是不同的,這一點要加以區別。
作者簡介
宋濂[2](1310年11月4日 -1381年6月20日 ),初名壽,字景濂,號潛溪,別號龍門子、玄真遁叟等,漢族。祖籍金華潛溪(今浙江義烏),後遷居金華浦江(今浙江浦江)。元末明初著名政治家、文學家、史學家、思想家,與高啟、劉基並稱為"明初詩文三大家",又與章溢、劉基、葉琛並稱為"浙東四先生"。被明太祖朱元璋譽為"開國文臣之首",學者稱其為太史公、宋龍門。
宋濂自幼多病,且家境貧寒,但他聰敏好學,號稱"神童"。曾受業於聞人夢吉、吳萊、柳貫、黃溍等人。元末辭朝廷征命,修道著書。明初時受朱元璋禮聘,被尊為"五經"師,為太子朱標講經。洪武二年(1369年),奉命主修《元史》。累官至翰林學士承旨、知制誥,時朝廷禮儀多為其制定。洪武十年(1377年)以年老辭官還鄉,後因長孫宋慎牽連胡惟庸案而被流放茂州,途中於夔州病逝,年七十二。明武宗時追諡"文憲",故稱"宋文憲"。[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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