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及之處(月若初見)
作品欣賞
眼及之處
茶
安靜。搖曳。陽光。雨水
是前世的一部分
採擷，舒展，沉浸於滾燙之中
連同烘乾的褶皺
是不可分的另一部分
水的分界線上
時間緩慢托出溺水的頭顱
你暢快呼吸，褶皺消失
拋錨的船隻，重返平靜海面
研磨
齒輪飛旋。米，豆，山藥
它用身體
研磨着生活中堅硬的事物
一些顆粒拒絕拆解
沉入底部
像是在抵抗。一些研磨極細的粉末
牢牢吸附在容器壁上
清掃它們。想起多年前
老屋打米房裡的父親
粉末隨時撲滿頭髮，臉，衣服
長了咬齒般，一寸一寸咬住父親
梨，或囊
生性香甜。它面向我們
飽滿，色澤鮮亮
用香氣安撫，路過或者環繞的我們
如果，歲月的籃子不曾搖晃
誰透視到背面的發黑，與坍塌
像一隻囊。它用身體囤積時間的汁液
撫摸它像撫摸親人。細數老年斑
用指尖銘記
尚未被黑吞噬的身形與體溫
陽光穿過狹長的窗戶
每天描摹，它向光的一面
雨天
一小塊明亮，忽然落下來
落進內心的天空
打在城市雨篷上的雨，悶響，零亂
不像兒時鄉間，雨水
順着瓦屋落下，清澈漾開
串門的人，有一搭沒一搭聊着
母親手中縫補歲月的線
時而拉緊，時而舒緩
父親拾掇着農具。錚亮與樸拙
同他渾然一體。屋檐下
幾隻小雞圍着母雞，悠然蹲在牆角
不時去雨中走走。走着走着
像雨水，散向各方
一株蒲桃
喜幽靜。臨水而居
與蕨睦鄰，與竹同行
聆聽歲月青石上
內心水滴的清澈之聲
凝視碧潭旋渦里
波紋蕩漾，或者消失
自由伸展感知的觸鬚
從雲雀高聲部與蛙鳴低聲部之間
眺望雲影變換
從一棵樹飄落的心愿中
辯認曾有的金色光芒
與後來的恬靜安祥
一絲絲聚攏，林中散落的微光
五月
一些事物，像五月的山峰
不知不覺厚厚包裹
堆積的雨水，從黃皮膚的溝壑里
釋放山的心跳與呼吸
松針在落。落山，落水
也落于山中人肩上
白大褂用針尖刺破真相
青峰的松針刺向藍天白雲
刺傷的太陽
等風揭開，烏雲的紗布
雨的幽靈
雨如滴管。從天空的身體
抽出積液。白霧迷漫
仿佛那時親人急促的喘息
雨敲打在心的雨蓬上
發出沉重的悶響
沿着時光邊緣，無聲滑落
雨終於停了。廣玉蘭
大口呼吸陽光
動用全身的葉子，堅強驅趕
潮濕的泥孔里，雨的幽靈
夜鼓
果核里的風
捲起海浪，擊打夜鼓
你走向陽台。看見青椒
探出指針，與栽種青綠的人
一起轉動錶盤。你開始澆水
讓每一根指針
吸足時光汁液，鏗鏘轉動夜色
仿佛一種撫慰
枝上很多小花開着[1]
作者簡介
月若初見，本名楊啟靈，詩作散見《詩刊》《十月》《中國作家網精品文選》《新詩百年紀念典藏·全球華人百人詩選》等選刊，出版詩集《日色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