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葫蘆(薛清文)
作品欣賞
石葫蘆
葫蘆口小肚大,葫蘆內藏有許多種籽,象徵多子多孫、人丁旺盛。講究人家,真葫蘆假葫蘆,廳里都擺上一件兩件,解解煞氣,旺旺風水。
蒙山腳下,有個饞酒的石葫蘆。
石葫蘆是個道士,也是個石匠。和一般道士不同,石葫蘆不和人募錢;和一般的石匠也不同,石葫蘆一輩子貼在倆事上:盤磨,盤好了好和人家要錢;磨葫蘆,磨好了好人家給錢。
石葫蘆慣會耍機巧,盤的磨不撐用,三五年就得釺一遍磨扇,可石葫蘆打磨的玉石葫蘆或玲瓏剔透,或敦實端莊,十里八鄉頂頂有名,他本人還因此得了個石葫蘆的雅號。
趁着給保長盤磨,保長太太打趣他,難為他,說她家蒜臼子蒜槌子不是丟了這樣就是找不到那樣,餃子出鍋了,沒辦法砸蒜泥,就啃蒜瓣。恁炫炫能,能不能把這倆物件兒整一塊去,不就丟不了了蠻。
恁別說,嗨,就兩天,他還真琢磨出來了。蒜槌子蒜臼子原本是一塊青石摳成的,蒜臼子口小肚大,蒜槌子頭小腚大,蒜槌子嵌在蒜臼子裡。蒜臼子一側上半部分有口,提起蒜槌子放蒜瓣兒,按下蒜槌子砸蒜,再提起蒜槌子倒蒜泥兒。
保長家長工也是個滑稽人,一邊就着蒜泥兒吃着餃子,說太太啊,這石葫蘆不地道啊,他整這行子咋看咋眼熟呢!昨天我看見巷子口倆狗子整一塊呢,一下子明白了,這小子仿事兒事兒吶!快丟了吧,羞!羞死人了呢!
保長夫人臉臊得通紅,一下把那行子扔出老遠。
葫蘆取材於蒙山玉,有青、綠、白、黃四色,石葫蘆尤以黃色名貴。
石葫蘆磨葫蘆都是夜裡搞,不讓人學。品相上眼的,拿來賣錢供奉祖師香火,模樣差一點意思的,就送熟人。
蒙山上的土匪頭子,是個孝子,娘死了,娘臨死時就盼個小孫子,沒盼到--壓寨夫人是從窯子裡強搶來的,不生育。找風水先生瞧,說煞氣太重,房間裡要擺件石葫蘆。
石葫蘆就被請到山寨。
兩個月,一青一白倆葫蘆完工。石葫蘆不能回山,土匪頭子說,過倆月,夫人懷孕了才能放他走。
倆月過去了,夫人那個啥還是月月準時。土匪頭子氣急敗壞,把石葫蘆毒打一頓,還把風水先生捉來要下油鍋。
風水先生狡辯,說不管我什麼事兒,是石葫蘆做的葫蘆里沒有葫蘆種子。石葫蘆笑而不語,嘡嘡兩錘,兩個石葫蘆碎開,白色的,黑色的「葫蘆籽」撒了一地。數一數,黑白各一百零八顆。
當天晚上,風水先生和石葫蘆被關在一間牢房裡,兩人盤腿兒啦了一晚上呱兒。
風水先生對土匪頭子說,葫蘆成熟,咋着也得三個月,讓我監督葫蘆,重新做倆葫蘆,咱耐心等上三個月,夫人保證能懷上,恁到時多賞賞我倆就是。土匪頭子無奈,只好點了點頭。
又過了倆月,葫蘆做好,和原來那倆一模一樣,一個青一個白。
夫人害喜了。土匪頭子非常高興,把夫人捧上天,想吃啥吃啥,想到哪兒逛都陪着,死灰色的臉蕩漾着笑意,還封風水先生為軍師,封石葫蘆為司庫,都留在山上聽差。
又大約過了七八個月,夫人分娩,雙胎。
喝滿月酒,抱出來大家鑑賞:一個男嬰,乎黑;一個女嬰,煞白。軍師和司庫面面相覷,各自心照不宣。
縣城的日本鬼子進山掃蕩,土匪頭子率眾突圍。軍師和司庫喝酒誤事,被捉。
翻譯官認得石葫蘆,和鬼子大佐咬了一陣子耳朵,然後對石葫蘆說:「太君聽說你會做石葫蘆,給太君做幾個,做好了,賞錢大大的!」
石葫蘆趕緊點頭:「要的,要的。」又一指風水先生,讓他給我幫忙,這樣做得快些。」
十幾天功夫,三個葫蘆做好了。石葫蘆要求搞個完工儀式,最好搞個樂隊演奏助興。
儀式在在日偽軍占據的縣小學的操場上進行。
首先,石葫蘆捧上來一隻黃葫蘆,交到大佐手上,說:「這是只酒葫蘆,搖一搖,放耳邊聽,能聽到高山流水之音。」
翻譯官嘰哩哇啦一通,鬼子大佐把葫蘆搖一搖,放耳邊聽,微笑起來:「吆西、吆西!」沖石葫蘆豎起大拇指。
石葫蘆捧上來一隻青葫蘆,交到大佐手上,說:「這是只豆葫蘆,搖一搖,放耳邊聽,能聽到干豆噼啪之音。」
翻譯官嘰哩哇啦一通,鬼子大佐把葫蘆搖一搖,放耳邊聽,又微笑起來:「吆西、吆西!」又沖石葫蘆豎起大拇指。
石葫蘆捧上來一隻黑葫蘆,交到大佐手上,說:「這是只煙葫蘆,用香火插進葫蘆口,一道青煙會從葫蘆口裡徐徐冒出,經久不絕。」
翻譯官嘰哩哇啦一通,鬼子大佐把葫蘆接過去,又從風水先生手裡接過香火插進葫蘆口,一縷青煙徐徐冒出。
鬼子大佐笑容燦爛:「吆西、吆西!」再次沖石葫蘆豎起大拇指。
作者簡介
薛清文,山東蒙陰人,中學高級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