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洞牛仔褲(王功平)
作品欣賞
破洞牛仔褲
「這孩子，小貓洗臉——馬馬虎虎的，褲子都破了幾個洞，還穿着滿村跑，一絲兒也不講究。」
桂花嬸嘟囔的不是別人，正是她的孫女櫻子。
桂花嬸發現孫女牛仔褲的膝蓋上有兩個破洞，是在櫻子晚上睡覺後。
櫻子周末到鄉下看奶奶，是晌午時分。
聽說櫻子來看奶奶了，村裡的女孩子都嘰嘰喳喳地跑來，像迎接貴客似的，一個個打扮得整整齊齊，花枝招展。
櫻子是城裡人，讀初三，大半年沒工夫看奶奶了。桂花嬸一看見孫女，就滾水泡米花——開心透了，抱着孫女橫看豎看都是美人胚子。
桂花嬸樂呵呵地忙前忙後，又是準備吃的又是準備喝的，壓根兒沒在意孫女的衣着。
吃完午飯，櫻子就被村裡的女伴們簇擁着出去，連晚飯都在堂姊妹家吃的。大半夜才回到家，洗漱洗漱，就上床睡着了。
「這當娘的，也太粗心了！」桂花嬸嘀咕的是自己的女兒——櫻子的娘，「女兒的褲子都破成篩子了，也不換條新的。就算鄉下的丫頭片子，哪個不是揀最新最好看的衣服穿，莫說破了洞的不穿，就是挑了個紗頭也撂到一邊。」
桂花嬸提着孫女的破褲子，聯想起村里那些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女孩，對櫻子的娘就更有氣了。
桂花嬸翻看孫女的行李包子，沒帶替換的外衣——櫻子就放兩天假。
桂花嬸不知咋辦。想買條新褲給孫女替換，可村里離鎮上有幾十里山路，就算有合身的，也是遠水解不了近渴。
桂花嬸真想打個電話去，將櫻子的娘訓斥一頓。
絕不能讓孫女穿得比這山旮旯里的丫頭片子差！桂花嬸就一個心思。
「嗨，我不是還有老手藝嗎？」桂花嬸突然腦門一閃，自言自語。
桂花嬸年輕時學過繡花，手頭的活啊在當地也是藕塘里的鴨子——呱呱叫。
桂花嬸連忙找來針線忙活起來。
褲子繡什麼花呢？臘梅、月季、茉莉、梔子、海棠、蘭花、荷花、凌霄花……桂花嬸左思右想，斟酌再三，終於選定蘭花。
桂花嬸雖說沒讀幾天書，但學繡花時，經常聽師傅說，蘭花是「國香」，是「花中君子」，飄逸俊芳、高潔淡雅，自古以來受人喜愛。
桂花嬸戴上老花眼鏡，坐到離電燈近的地方，擺開架勢。
針鼻子穿線，一連穿了二三十個回合才穿進。不是看不清，就是手發顫。桂花嬸嘆息自己真的老了。
好些年沒繡花了，真的重操舊業，桂花嬸感覺手笨腳笨的，沒一點兒可與年輕時比。
可比的只剩那股認真勁兒。一針一線，桂花嬸都小心翼翼的，生怕亂了一個針腳。
加起來還不到巴掌大的兩個褲洞，桂花嬸硬是繡了兩個來小時。
兩朵蘭花綽約多姿，純正幽遠。桂花嬸最後一遍審視後，自覺兒滿意，就長長吁了口氣。這時已是深夜三點多了。
桂花嬸悄無聲息地將繡好的褲子放回原處。她想，櫻子看後一準高興得合不攏嘴，滿口抹蜜似地誇讚她這個當奶奶的心靈手巧。
早上，桂花嬸想讓孫女好好睡個懶覺，沒驚動她。提上籃子去菜園裡摘菜了。
回來時，桂花嬸驚呆了。
孫女正將昨夜她繡好的那條牛仔褲鋪在桌上，操着剪刀，一剪一剪地剪掉那漂亮的蘭花。
桂花嬸想阻擋已晚了，破洞已頂替蘭花。
「你這丫頭瘋了！」桂花嬸有些生氣。但話剛滾出喉嚨頭，又後悔言重了。
桂花嬸不是怪孫女不珍惜自己的心血，而是惋惜她糟蹋了褲子，漂漂亮亮的褲子又弄成了破麻袋似的。
「奶奶，你不懂。」櫻子拉着桂花嬸，笑嘻嘻地解釋，「這破洞牛仔褲，年輕人追捧，買時還挺貴呢！」
桂花嬸雲裡霧裡的，一點也沒聽懂。
「奶奶，你的花繡得確實好看，我出嫁時的嫁妝專門請你繡。」櫻子邊說邊將破洞牛仔褲套在身上，搖曳着身姿笑哈哈地逗着奶奶。
櫻子穿着破洞牛仔褲一陣風似地跑出門外。
桂花嬸搖了搖頭，有點兒失落，囁嚅着：「這世道，癩蛤蟆長毛——奇了怪！」
您別不信，這是二十年前發生在我們村的事。
作者簡介
王功平,筆名王亞林、黑馬等,近十多年很少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