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之情(詩河淇水)
作品欣賞
秋之情
夏是一枚鮮紅的桃,秋是一顆青澀的橄欖。
一天下午,抽空去拜訪那棵據說已經死亡的百年臥榆。它還像從前一樣躺着,風還像從前一樣吹着,我也沉默着,一如從前。
也許某個人,也許某陣風,將幾片榆錢灑落到它的軀身上,於是,從那片可以包容一切的黑色中間,騰起幾叢善良的綠。
夸父棄杖,化為鄧林;老樹捨身,榆上生榆。
為什麼,心仍這樣悲傷?
為什麼,拳仍這樣緊握?
生死仍未勘破,心仍有情。
情兮,情兮,奈若何?
每天回家,都要路過一個露天集市。地攤上的雜貨很多,能令各色的攤主們不能多言的收費員只有一個,在水果攤之間賣花的人,也只有一個。
他比管理員小很多,頭卻大得出奇。據說,那叫腦積水,手術的「投資風險」極大,「投資回報率」極低。或許,這就是收費員從來沒有吆喝甚至踢打過他的原因。
每天,他都坐在同一個地方賣花,品種隨時而變,花則幾乎天天常開。這幾天,他的地攤上擺的多半是菊花。花名我叫不出,大致都是「暗暗淡淡紫,融融冶冶黃」,如同玉溪生描繪過的那樣;花簇的外形則各有千秋。有時,我會站在那裡看上幾眼,再將今天剩下的路走完。
喜歡看那種瓣瓣皆如懸鈎的菊花:恣肆與含蓄,憤怒與沉靜,遒勁與柔美,桀驁與謙遜,竟然彼此那麼相得,如孫過庭的草書,又如傅抱石筆下的山鬼。有時,這種菊花會讓我想起陶潛的這首《飲酒》詩:
秋菊有佳色,浥露掇其英。泛此忘憂物,遠我遺世情。一觴雖獨進,杯盡壺自傾。日入群動息,歸鳥趨林鳴。嘯傲東軒下,聊復得此生。
不過,我不是有耐心侍弄花草的人,平日也不喜歡買醉,連菊花茶的味道都消受不起。那天,偶與舊友小醉一夜,歸來仍不肯睡,便泡上一壺龍井,翻開《茶經》,去看這段與陸羽的香茗一起煮過的文字:
「沫餑,湯之華也。華之薄者曰沫,厚者曰餑,輕細者曰花。如棗花漂漂然於環池之上,又如回潭曲渚青萍之始生;又如晴天爽朗,有浮雲鱗然。其沫者,若綠錢浮於水湄;又如菊英墮於尊俎之中。餑者,以滓煮之,及沸,則重華累沫,皤皤然若積雪耳。」
豈止「茶之煮」呢,生命,也是如此浮泛。然而,茶性儉,人性奢。有的願為沫,有的願做餑。
至於我,既不想浮於水之湄,也不願墮入尊俎。沉時,我願做一株比盆菊望得更遠的蒲公英;浮時,我願做一朵有稜角的雪。在與我的工作脫離之前,我則永遠無浮無沉,無死無生,如一棵在秋天裡流浪的蒲公英種籽。
作者簡介
詩河淇水,必讀社簽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