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的最后一站(李慧丽)
作品欣赏
秋的最后一站
秋天这趟列车,刚从始发站秋分出发,仿佛就发生了故障,时速远超平常既定速度,快得连车窗外的云淡风轻、硕果飘香、层林尽染、盈盈秋水等金秋美景还来不及欣赏,就直接驶入了秋雨蒙蒙,万物萧杀的霜降。
此时,车速倒是慢下来了,可窗外已尽是绵绵秋雨,瑟瑟枯叶。乌云将阳光遮掩得不露痕迹,秋雨把温暖的花火浇得苟延残喘。还没来得及褪去残存于身体内夏的署热,更没来得及享受暖暖秋阳的沐浴,就一下子掉入了暮秋的凄冷中。连一向勤奋的太阳老人也仿佛懒惰起来,躲在厚厚的云层中几乎月余都难逢一面,沥沥的秋雨便趁机撒起泼来,弄得人心也渐向低沉。
天地间是冷冰冰的,躲在屋子里也好不到哪里去。暮秋的阴暗透过窗户的缝隙竭尽所能地潜伏在屋里的每个角落中,此时只想蜷缩在沙发里再盖一条毛毯懒洋洋地捧一本书或看一部电影。
一年四季中,我最喜欢的是冬天。无论是北风袭面,抑或是大雪纷飞,我都不厌弃。风来时,穿上厚厚的棉衣,戴上帽子口罩,呼啦啦的西北风也吹不走我爱这个季节的理由;雪飞时,踏上笨重的棉鞋,裹上层层的围巾,任雪花覆在发梢落在眉间,只露出两只眼睛,尽情地欣赏白雪皑皑的澄澈与明净。不管屋外多么的寒气逼人,回到家里就会有一股暖流扑面而来,褪去厚重的外壳,在屋里轻松自如地或干家务或坐在午后的阳光里读一篇闲书,都是最美的享受。
无论如何就是特不喜欢眼前这个死气沉沉的秋暮,说你冷吧,你根本没有冬天的寒风刺骨,说你不冷吧,你已没有了秋天的暖意融融。就如一个行将入木的老朽般死气沉沉。
可是四季轮回中,没有了深秋哪来的初冬?这自然界的规律谁又能逃得脱?谁又能左右得了?
连绵的秋雨让白昼的长度一下子就缩短了,清晨六点多钟,薄雾迷漫,天幕未启,林立的水泥盒子中,已有窗户渐次亮起温暖的灯光,阳台上影影绰绰忙碌的身影拉开了一天的序幕,随后,从这些家门中陆陆续续走出一个个青春的身影,带着父母的期盼奔波在上早学的路上。
不一会儿,天虽还阴沉沉的,但也全放亮了,楼道里,院子里开始沸腾了,上班的,上学的,人们的日常活动都没有因这秋暮的阴湿而停滞。
就在这时节一个浓雾围城的上午,因工作去往一个大山上拜访一个人。
进山的路上,日渐枯黄的大槐树叶子在空中婀娜地飞舞着,以最美的姿势与曾经朝夕相处的朋友们作着最后的告别;笔直的梧桐上已是一树金黄,扇形的大叶子也在空中偶而飘零;那从南国北移来的银杏,许是还不能适应北地的严寒,此时像褪去了漂亮羽毛的花孔雀,干干瘪瘪的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风姿。
来到山下的村庄穿村经过一条约4公里的水泥路到达山脚下,浓郁、葱茏已不是今日的主题。山坡上成片的桃树、杏树、核桃树早已只剩下黑黢黢的枝杆,沟沟洼洼里的各种菜蔬已被寒霜全部打蔫了,疏疏垮垮地葡葡在凄黄的枯草丛中老去,沟岸边的老柿树上竟然一片叶子也不留,只挂着红彤彤的小灯笼,就像画框里的写意画,抒写着这深秋的凄凉与美丽。
上午十一点多,浓雾退去,休养了近一个月的太阳公公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脸,顿时天地间一片金光一片澄明。八千多亩的大山,虽没了前些日子的郁郁葱葱,可松柏还是苍翠的,偶而点缀在山涧中的青青麦苗,还在竭力拖延着群山衰老的进程。
见到这农业园的主人时,他正在忙着收庄稼。因连日的阴雨,他园里好多庄稼都没赶上收回,谷子、玉米、花生、红薯等农作物果实还窝在稀软的土地里在等待着回仓。今天,难逢的好天气,园内的人们正在抢收。
午后,站在海拔1200余米、面积8600余亩大山的山巅,远处村庄红瓦白墙,炊烟袅袅,近处群山层峦叠嶂,松柏苍翠,梯田纵横,一条宽阔的砂砾路从半山处逶迤至山顶。山顶开阔处,一座公益林防护站的三层小木屋孤独地遥望着远方,木屋脚下,一个占地约一亩,养殖达万余条鱼的鱼塘在秋日的暖阳下闪着莹莹的光,柔软着这硬梆梆的山峦。
明亮的阳光下,群山巍峨、开阔明净,新鲜的空气让人更加心旷神怡。
可是,脚下的这片大山在三年前还是一个没有名字的荒山。这个巨大的变迁都是因为他。
他,是这大山脚下村子里土生土长的人。曾开过煤矿、办过洗煤场,并积累下了可观财富。
他,没有什么体制内的职位职务,但当国家政策号召淘汰落后产能时,他积极响应号召,转型发展。
他,没有接受过什么高等教育,但当他决定转型发展时,竟然要转向农业并承包家门口的这座荒山。
他,开发荒山只是想回报生他养他的这片土地。他开办洗煤厂时,最多可解决周边剩余劳力100余人,现在开发荒山成立农业生态园,不仅可以绿化荒山、改善生态,还可以把村民的土地流转过来,让他们走出去打工挣钱,生态园本身还可以为群众提供就业岗位。
就这一个简单的想法,三年来,他先后投资7000余万元,开挖土方90多万立方米,修通进园路4000米,环园区田间路2000米。通路、通水、通电,临建办公室,15公里的生态园外围钢网,建成3000多平方米的冷藏保鲜库,打造多处景观小品,绿化荒山8000亩,特色种植600亩。
上山时,他特意绕过了砂砾路,带我们从大于45度的荒坡上攀爬。枝枝杈杈,石砾纵横,每走一步,还挺艰难。他告诉我们,这就是三年前我们眼前这座绿衣披身的大山的原本模样。
如今,曾经的荒山确实变了模样,山美地肥,四季有景。春天花满山坡,夏天瓜菜飘香,秋天硕果累累,冬天松柏葱郁。渐渐地,采摘观光的来了,文艺采风的来了,野外拓展的来了。
可是这只是生态的改变,效益上于他杯水车薪。想要产生经济回报,必须再进一步扩大投资规模,在吃住游上再精细化。但近亿元的资产他已经全部交付给了大山,再往前已是步履维艰。发展陷入瓶颈,人生也仿佛陷入低谷。家人不理解,曾经的合作伙伴不看好,甚至还有人抱以讥讽。
走到今天,眼前的路于他已是十分艰难。可不管再难,他都没欠过工人一分钱工资,更没欠过农民一分钱承包费。在公司流转村民土地中,做为一个商人,他本可以按照惯例,一年一年地按年付给村民承包费,这样可以留下更多的流动资金,但他却与村民一签十年一次付清,且流转费在当时是较高的。
走到今天,前路虽然艰难,但他依然坚定地朝前走着。
看着在伺弄庄稼的他,我也在想,近亿元的资产,即便是涉煤企业关停后,什么也不干,也可以衣食无忧。或者,先拿出一点点资产在这山上做做样子或是循序渐进地发展也未尝不是一个精明商人的所为,那样既可以满足自己富裕后回报乡亲的心愿,也可以赢得人们的美评, 更可以过着安逸的小日子。他不精明吗?答案是肯定的,精明。要不,怎会挣下万贯家产?但,他终是把全部身家献给了这大山。
没有掷地有声的铿锵誓言,更没有华丽感人的词藻。他是一个农民企业家,他有的是一颗朴实无华的心和一双说干就干的手。
我们常常以文字的形式诉说着伟大、高尚之类的情怀。此刻,在这8600亩广阔的大山上,在大山的主人面前,所有的词藻已显苍白。
夕阳逐渐向山后隐去,山顶的枯草在向晚的秋风中摇曳出了深秋的凉意。这已是秋天的最后一站,不久,冬的列车将启程,春的列车将备行。四季轮回中,我们在一趟趟的列车上,经历或温暖或严寒,或涉险滩或遇高山,会看到不同的景色,也会遇到不同的人和事。时光的列车也不会因了你喜好与否而改变行程,也不会因了你幸福痛苦而中途停车,满怀期待地与列车走到最后就是强者。不管眼前这座大山和他的主人前路多艰难,可我深信“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
这座大山叫蔚佳领农业生态园,他的主人叫魏永良。[1]
作者简介
李慧丽,女,七十年代生,现任潞城作家协会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