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紛紛又一季(賀宇軍)
作品欣賞
秋雨紛紛又一季
又一季，秋雨紛紛。似輕靈的身姿勒勾出江南的朦朧畫圖，似娓娓弦音跌落的詩章。遠山被白霧掩蓋，近水被煙雨籠罩。綠色的葉，紅色的花，煙雨中相遇成趣，將秋日靜美的韻律，寫意在季節的眉眼，似一首恬然淡靜的詩詞，似一曲錦瑟年華的歌頌，似一幅盎然錦繡的水墨。
又一季，秋雨紛紛。像清風繞肩的流連，像雨落心湖的眷念，在指尖靜默成禪，在心上溫情生暖。躲在一葉秋心裡，始終覺得，雨是天地間的精靈，它能寄託人世間的溫情微涼，能連接戀人的心房，能喚醒埋藏在心底的萌芽。於是，隔窗聽雨，將一顆心棲息在文字深處，繾綣呢喃，恬淡的心，隨着那一抹清清涼涼，或沉或浮，讓日子如蓮，純淨如雪，讓文字清修光陰，讓淡然走讀歲月。
聽雨，在蓬窗竹屋下，聽春雨淅瀝，聽夏雨宣洩，聽秋雨沙沙，聽冬雨如凝，或鄉野，或茅舍，每一季雨聲里，總有伊人立窗前，青燈黃卷，紅袖添香，心隨雨聲的浸潤。
聽雨,仿佛在聽一場凝重的和聲。雨聲里，遮蔽着一切的繁雜與喧囂，用密密的雨幕織就一種安謐的心境，坐在自己的道場裡，沉沉以思索，清新以嘆息。
一直覺得，人的靈魂里都深藏着自己的一片「雨意」。譬如陶淵明、林逋、梭羅，他們為了一顆草木悠閒的心，用一種山野、湖光、草蟲、四季所織就的道場，來圓滿現實生活中的缺憾，俗世如荒漠，他們的靈魂里懷揣一場淅瀝瀝的小雨，把自己的心懷澆灌得滋潤自在。譬如元雜劇《趙氏孤兒》里的程嬰，為了救他人的孩子，不惜犧牲自己的骨肉，這是怎樣的家國情懷的豪情雨？再譬如著名詩人葦岸，得知自己患有肝癌之後，也曾意志消沉，但在其收到朋友海子的一句贈言之後，他覺醒了，釋然了，果斷走進了鄉野，專注於了解《大地上的事情》，寫出了不朽的佳作，海子寫給葦岸的話就是：「忍受你必須忍受的，歌唱你必須歌唱的」。我一直覺得，這句話里是藏着一陣雨、一脈泉，滋潤着葦岸的心田。
是呀，聽雨以閱世，這是何其幸運的一件事，是何其奢侈的一種光陰。作家黎戈在《各自愛》里說：「懷抱一顆聽雨的心，才能安貧樂道。」這樣一種安貧，是何其的心安和歡悅，這樣一種樂道，是何其逍遙和自在。
很難忘記齊邦媛在《巨流河》的一段文字；「那是1945年的秋天，有一天，齊邦媛去朱光潛教授家上課——「那時已經深秋了，院子地上積着厚厚的落葉，我幫老師掃枯葉，朱老師立刻阻止說，我等了許久才存了這麼多層落葉，晚上在書房看書，可以聽見雨落下來，風捲起的聲音……」
朱光潛教授不愧是美學家，連一片落葉也被他的眼光打磨得鋥亮生輝。且慢掃，階前葉，我要留它聽那窗外風雨琳琅，辨那季節轉換。其實，即便是落葉腐爛了，也是好的，隱隱的落葉里，也散發着草本的香氣，似乎只有雨聲里的落葉才懂得「香消玉殞」。
人生渺渺，滄海一粟。為什麼不可以靜觀一片落葉，把心事放逐到落葉上，如蕩舟心許，繁蕪與囂嘈隨風而逝，自私與狹隘隨雨飄遠，留得一份清流在，留下一些澄澈在。
都說；一陣風，能留下千古絕唱；一場雨，能洗濯萬世離愁。我說；一陣風是堅持，一場雨是守望。美麗總和憂傷在一起。人說，夢開始的地方，往往是夢結束的時候。我說；飄逸的人能夠把一切的醜惡和不幸化為美麗，委婉的人能夠把所有的苦難和壓迫轉化為美麗。這樣的人，一定是對愛和恨都不掩飾的人，他對於美麗和憂傷的感覺是一致的，他對於飄逸和委婉的感覺是是一致的，他對於頑強和熱烈的感覺也是一致的。任何的美麗，都是瞬間到來，瞬間消逝。一位詩人說：「在美面前，既感到快樂，也感到悲哀，它是多麼嬌嫩，又是多麼難存！」他把所有的快樂都當作夢境的快樂，雖然夢的消逝與美的消逝是一樣的，但美是人生中永不消逝的電波！
無意中讀到一段文字。他的門前有兩棵桐子樹，剛要開花時，他出遠門了。當他回來時，正是起風季節，一陣冷風秋雨襲來，被寒夜凍傷的桐子花，一朵一朵寂寞地隨風飄落。一地白色，行行重行行，只是迷亂。他泡了一壺茶，坐在樹下，望着漫漫西沉的落日。遲了，似乎什麼都遲了。輕輕地呷一口茶，對自己說，錯過了美麗，不能再錯過生活。眼前是鋪天蓋地的白色，鋪天蓋地的美，然而她們都零落了。落英不是花的過錯，而是我的錯過。過錯是心的迷失，錯過是心的遲暮。當一切都太遲了的時候，也許對於什麼都可以沉默。靜靜地泡上一壺茶，坐在那裡，想想自己不過是一枚遲早要飄落的桐子花。花是地上成長起來的樹的精靈，她一朵一朵地回到了地上；就像天上下來的雨，終究要回到天上一樣。一切原來是那麼安靜，那麼坦然。這時，即便有一絲悽美掠過，也會覺得內心有了一種高潔，陪伴着另一種淡遠。
聽雨，也是途經一場美。無論是疏雨滴梧桐，或是驟雨打荷葉，聽去，總會浮現出雨中悽美的意像；少年聽雨，紅燭昏沉，中年聽雨，客舟中，白頭聽雨在僧廬下。聽雨，從春雨綿綿聽到秋雨瀟瀟，從少年聽到中年，聽聽那雨，是一種單調而耐聽的音樂，是一種回憶的音樂；把一份深年的往事，浸在雨中，細緻梳理，於是，舊時光的味道，已然在心上烙下了最深的情結。憶起那抹溫柔，瞬間盪起一股暖暖的潮韻，柔柔的跌進一種迷亂的雨一般的痴情；揉着一團錦繡的文字，在紙箋上輕舞飛揚，心語流淌，思緒翩躚。那悠悠的，濃濃的雨聲，竟成了誘人的香薰，和悠然若真有花結的神采，不仿，任一滴滴晶瑩輕落眉彎，繾綣成一灣深情，遠寄在昨日的一樹花開，慢慢在另一方，悄悄地暈開……
秋雨紛紛又一季。念想着寂靜中的三毛如若醒來，是否，能倚着她那棵夢中的橄欖樹，不再流浪；不再問我從那裡來。聽雨；一季又一季，續寫那沒有了悲傷；沒有了眼淚的《雨季不再來》……
作者簡介
賀宇軍，散文在線網簽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