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他一個天堂里的微笑(楊劍)
作品欣賞
給他一個天堂里的微笑
西海固,我的家鄉,上世紀五十年代提及到它的名字,知道寧夏的人都知道,西海固是西北寧夏最貧窮的三個縣,在本省素有南部山區之稱。曾經在這片貧瘠的土地上,生活着一些心底善良而又樸實的兄弟姐妹,我的父老鄉親。
馬拉稀,原名馬占海。出生在一個叫寧夏海原縣瓦房大隊的小山村,這個村子四面環山,村子的前面有一條常年流淌的小河。他生長在須彌山山腳下,喝着須彌山水庫的水長大。也是因為這個水庫練就了他游泳的本領和這片熱土養育了他一顆如水的心,善良,淳樸。記事的時候就知道村裡的人,都這麼叫他,也許是乳名,也許是他的綽號。當然可能也有其名字的來源吧。至於為什麼村里人會叫這個名字,或許無從查起也或許查此名字的來由已經不重要了。和我年齡相比,他在我們這代人里算是叔伯輩兒的鄉里鄉親。印象中,他在我們村里是一個窮的叮噹響的人,家裡有三個兒子,沒有女兒。那時每個人的家境都不是太好。記得,爺爺輩兒的常會開他的玩笑,都四五月份了,馬拉稀,你怎麼還不穿夏天的衣服。他只是不好意思的一笑,回答說,腿疼有風濕病怕冷。以至於後來都成了村里人口中的笑話。其實,就那個時候他的家境而言,那有薄點的衣服可以換穿呀。那淡淡的一笑,只不過是一個自尊的人,一個本能的心理反應。對他而言肯定是熱點,湊合湊合夏天也就過去了。春夏秋冬那身衣服,歲月輪迴那身衣服,偶爾會收到別人的一件送給他的舊衣服。他是一個沒有文化的人,但是吹的一手好口琴,還會講好多故事,沒事了常會去他家,讓他吹那首《東方紅》聽,講起毛主席鬧革命的故事,他一個人自娛自樂,開心的會眼睛眯成一條縫兒。他的身體壯實,是一個臉上的膚色充滿黝黑的漢子,當然可能與長期抽煙有關或者是農村人特有的皮膚吧。高個人,走起路來稍微細看會有一瘸一跛的姿態,可能是年輕那會兒經常在水庫里捕魚落下的病,為人忠厚老實。從沒聽過他說別人的家常里短。當然最有特徵的還是他那顆做了的假牙,一笑就可以看到牙床上的牙垢,長期抽煙被煙弄成了黃色,這顆做了的假牙還是抽煙惹的禍。一個頑皮的小孩給裡面裝了鞭炮,交給另一個小孩送給了他抽,被炸掉的。為此,那天中午,馬拉稀還打了那個小孩子一頓,記得那時,村里人都叫這個淘氣的小孩子老悶。(可能是個子大,走起路來一搖一晃所以就給起了這個名字吧)那小孩的舅舅也和馬拉稀打了起來,一根煙,一顆牙,一個鞭炮,一次打架,事情不了了之。哈哈,不過當年那個香煙里藏鞭炮的老悶,他的孩子也長大了,我現在叫他小悶。
聽老人們講他過去的事兒,老家沒有搬遷時,門前的那條小河,下雨時常會有上游下來的山洪,洪水中會有樹木之類的漂浮物。村里人都會爭着搶着去打撈,馬拉稀在一次的山洪中,救下過一個被水吹走的鄰村的人。多年前的那次小孩溺水事故,我也曾親眼看到了,他用了近一下午的時間,參與打撈出了兩個小孩和一個孩子的父親,一共三具溺水者的屍體。我清楚的知道,馬拉稀,一個被受飢餓長大的七尺男兒,受過的苦。但是他心態樂觀,冬閒時,老和馬屁桶(村里人的一個美稱,可能是愛放屁吧都那樣叫他)去耍老鷹,用訓好的老鷹在山裡捉兔子。我們一起去過新疆,在煤礦打過工,可能是離開家去打工日子好過了,至少可以吃飽了。記得有次他還開玩笑的對我說,媽的,再也不用把褲帶繫緊了,這地方還能讓人吃飽肚子,老家的時候,餓了老是把褲子的褲帶給勒緊點,來減少肚子的難受。
2001年8月,由於須彌山水庫,鹽鹼化嚴重,全村人都搬遷到了吳忠紅寺堡區。我們老家的那個大村子,搬遷下來後被分了好幾個鄉。馬拉稀,搬到了南川鄉。以後再也沒見過他。後來,聽那邊知道的老鄉說,搬遷下來一家分到了十多畝地,馬拉稀在家可以帶着孫子玩了,日子過得倒也悠閒。聽到這個消息也很開心,至少,日子一天天好了起來。
真是好景不長,2004年陰曆3月5日,這位一生在水裡捕魚為生長大的樸實漢子,卻在紅寺堡引黃灌渠里丟了自己的性命。聽那邊的鄉親說,他出事的頭一夜,沒吃飯就去給十多畝地玉米去澆水,澆了一夜的水。第二天早上,人已經筋疲力盡。結果,正好碰到了,兩個因家庭瑣事跳水的小兩口。女的跳下去,男的去救,結果雙雙落水。被趕過來的馬拉稀看到,他毫不猶豫,跳了下去,在早晨的冷水中救出了兩個年輕的生命。試想,一個五十歲的老人,經過一夜的澆水,在偌大的灌渠里救起兩個成年人,他還有力氣再能爬上來嗎?一個救人從不需要回報的生命就這樣沒了,那一刻,天地在哭泣。一個無情的早晨,一雙落水的夫妻,一條浩蕩的渠水,結束了一個多災多難的生命,這無疑給自己的家庭帶來了雪上加霜的困窘,留下了三個孩子,其中一個還患有肝病的兒子。
幾年後,他的大兒子,一直沒有討到媳婦,我在村里看到了他,三十多歲的漢子,瘦了好多。而且,記得那次在縣城上班的同學也在場,國俊兄弟幾人每人五十,三十,給了這個小伙一百多塊錢,他雙手顫抖的接過錢,哭了。也許是感動,也許是在用眼淚替代了他不會用文字表達的言語:「我的鄉親,謝謝你們,可能很快我就要離世了」一年後,再也沒有見到過他,肝硬化晚期去世了。
和他的父親一樣,生命是一朵花,落體有聲,去時無聲,沒有人會知道這個苦命的孩子和他的父親的離世。匆匆的離開了人世間,也許很快戶口薄上沒了他們父子的名字。一個樸實的老人用短暫的一生換取了三個人生命的延續,多年以後,誰還記得這個生長在那片熱土上的英雄的名字,生命只有一回,問問自己問問你也問問他?我們做的到嗎?人生不怕做一次好事,對於我們每個人來說容易,要去做一輩子好事,每次都是與死神抗衡的事兒,我們做到嗎?答案是我不能。有時候甚至於在問自己:「我能為逝去的靈魂做點什麼?」我能做到的只是用樸實的文字記錄他生命輝煌的那一刻和曾經生活給他的磨難,他再也回不了家了,回不了那個生他養他的故鄉,去看一眼埋在家鄉的父母,作為一個筆者,希望老人的靈魂回家,圓他一個回家的夢,給老人一個天堂里的微笑。
作者簡介
楊劍,男,寧夏吳忠紅寺堡區,文學愛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