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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坏糖(吕志勇)

老坏糖
圖片來自免费素材图片网

《老坏糖》中国当代作家吕志勇写的散文。

目录

作品欣赏

老坏糖

村庄的西边有个水库。土岸土底,弯弯绕绕。对大人而言,水库的功能是浇田;对我们少年,水库却是冰爽的澡盆。

记忆中,和水库一起存在的,是一个高高瘦瘦、性格特别古怪的“老坏糖”。他总是守候在水库旁,特务一样地出没。

老坏糖是村里的水库管理员,却又不管放浇地的水。不知道村里安排这个人的目的是什么。小孩的理解中,他是村里布置的专门为了对付孩子的坏人。

老坏糖身材很高,脚步很快。刚刚看到他冒头,瞬间就飘到跟前。我们怀疑他会“草上飞”轻功。心理上却十分抵制他会功夫。——坏人是不配武功高强的。

生产队的时候,老坏糖的身份地位极高。他像那年月所有掌权的人都同一个表情:骄傲泛滥、眼神如铁。他们虽然不跋扈,但总觉得自己就像观音菩萨,时时处处头顶上罩着那道佛光。因此,话总是很硬。说话神态像炼铁工人。

老坏糖掌握的水库大权究竟有多大,我们小孩儿不得而知。但他坚定的步伐、追小孩时的呐喊、抱走衣服时的果断和绝情,常令我们胆寒。

水库边的土岸上,有柳树和杨树。柳树杨树下有草丛。狡猾的我们就常常将衣服藏在草丛中,不停地将压倒的草竖直,伪装得比真草还像草。

可老坏糖远比我们狡猾,总是几脚就踢飞我们的衣裤,像挖掘到文物一样地窃走。

他在阻止我们下水库,我们在想方设法地偷着下水库。他在南岸,我们在北岸。他到了北岸,我们就呼啦一声骂着笑着躲到了彼岸。

他长着长长的胡子,我们有浑圆的屁股和青虫一样的小鸡鸡。

乡村的中午,一天接着一天,剿灭与反围剿火热上演。

为什么?为什么要阻止我们学游泳?我们的心头恨恨的。——家长劝阻顶多是语言上叮咛;为什么这个老也不死的老头,如此顽固地向我们开战。醒不来的童年里,总觉得我们的命运特别不好,遇上了这个老流氓,抱男孩的衣服。不嫌丢人。

恨归恨,该躲的时候,泥鳅一般,狐狸一般,我们总是能逃脱。当然,也总有行动迟缓的落网者,垂头丧气地哭着。鼻涕像半截粉条悬空而不坠。

水满的时候,波光粼粼,水面像绸缎,柔软地泛起一层一层的诱惑。儿童的我们,眼睛死死地盯住水面。水面泛着绿光,我们的眼神也泛着绿光。水库像骨头,我们像涎水流淌的狗。——有水的时候,岂肯错过。水越满,越敢下。

十岁之前自学游泳特别自觉,一个中午也不落下。“扑腾”、“扑腾”在村里溅起浪花朵朵,全然不管放学时老师的交代、全然忘记午饭后家长的训诫。

全然不顾眼前还有个老坏糖。

全都当成了耳旁风。

少年男孩总有个不可逾越的心理暗示:凡是大人阻止的,特别想尝试;凡是大人反对的,正是要坚持的。

但老坏糖却是个魔咒。戏水正欢时,突然听到有人大喊一声:“老坏糖来了。”顿时像听到“夺命杀手”来了一样,心手全慌、大量喝水、朝岸边死刨……总是有人的衣服被他抱走。

光着屁股的小孩,先是远远地躲在阳光下,然后慢慢蜷缩着身子向他靠近,哀求、道歉、认罪、叫爷爷……通通没用。最终就哭了。哭也白哭。老坏糖抱着衣服,步履矫健地走,得意洋洋地走……乘我们不备,放在村庄的边缘,就回家了。

一个阵营、跟踪了很久的铁哥们,便抱炸药包一样地抢回衣裤。边穿边骂。边骂边赌咒发誓:总有一天砸老坏糖家的玻璃。

有胆大的,还真砸了玻璃。大队给他家换了,他依旧来。我们就更为恐惧,怕他报复。

老坏糖不讲理,光管理小孩,大人他不管。这种不公平,让少年的我们很不服气。我们就开始将他和电影里的胡汉三、座山雕联系起来。常常商量,弄一把“歪把子”毙了这个坏蛋。手枪不好弄,自然,老坏糖也没有被我们枪毙。

童年和少年以及很长一段时期内,所有的人只有两类:好人和坏人。村庄里,好人总是和坏人对半分。有好人也有坏人。坏人常压倒好人,好人总是不掌权。而今,时代进步了,现在的人已经派生出民工、老板、工头、大学生、商人、狐狸精等等许多身份。身份越来越多,心思也越来越杂。不如那时候的老坏糖,就一个身份——坏人。

听传说,水库中心有个老鳖精,修炼多年,偶尔吃人。大家都祈祷着,弄不来手枪,就让老鳖精吞吃了老坏糖。老坏糖却总也不被老鳖精吃。我们就在恐惧与兴奋并存的年代里,心存忌惮地偷偷学游泳。

同学中一个名叫“海军”的,突然在一天中午越游越靠中心,倏地一下就没了头发。我们先是惊呼:海军不亏是海军!潜泳的水平超级牛!三分、五分,十分钟过后,有人开始慌了。“淹死了!”不知谁喊了一句。好多人都脚手并用地往岸上刨。爬上岸后,又觉得不够义气,于是数人一起下水,朝着海军最后沉没的地方搜索。有同学是他家邻居,早光着脚丫跑着回家报信去了。

家长们赶来后不久,捞上来尸体,围着尸体哭。老坏糖开始在周围搜索和海军一起下水的孩子。忽然抓住一个,这孩子就哭得稀里哗啦。尿都流出来了。

渐渐地,为对付老坏糖,我们想出个妙法:留个人在岸上放哨。老坏糖就常常失算。

后来他学精了,早早就埋伏在灌木丛中,静静地等待。等下水的人差不多了,蓦地冒出来,打个大胜仗,抱着衣服得意洋洋地远去,任我们哭。任我们羞涩地光屁股、捂裸裆。

有压迫就有反抗。打倒“帝国主义”。他来时,几十人一起扔石头砸他。砸这个破坏我们清凉的大坏蛋。他冒着枪林弹雨勇敢往前冲,疯狂地抓人。完全是一副反动派丑恶嘴脸。

斗争存在了无数个夏天,熬到了生产队解散。

他不掌权了,却依旧在中午出现,与小孩斗争。多年的责任已经让他融入了这个角色。

直到有一天,他抱走小孩的衣裤,小孩光着身子领来大人,大人突然开骂:你个老东西。还以为是生产队啊!管屌闲事!

他忽然愣住了,发懵地呆呆站在岸边,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此后不久,我们再上水库戏水时,总能遥遥地看见老坏糖的身影。

村庄一天天新了起来,土坯房换成了新瓦房。生产队和大队都解散的皮毛不剩。

偶尔路过水库,还能见到老坏糖。他已经老矣。抽烟的手指,哆哆嗦嗦;盯着水库的水面,眼神迷惘、浑浊。宛如村中为数不多的几座孤独挺立的旧土坯房。

又过几年,水库管理员老坏糖去世了。我们听到后,大喊一声“好”。可算出了口怨气。

每年上坟祭祖路过早已干涸、缺牙少齿的水库时,总会想起那个坏人“老坏糖”。

渐行渐远,老坏糖距离我们的记忆,也渐渐稀薄。[1]

作者简介

吕志勇,笔名大爱无痕。70后畅销书作家。创作至今已在《北京文学》《啄木鸟》等报刊发表文字300余万。

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