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姊妹(郜小虹)
作品欣賞
老姊妹
午飯後，有人敲門，試探的、怯生生的輕扣了兩下。待起身準備去開門，外面卻又寂靜無聲了。起初，我以為是鄰居上樓不小心碰到了我家的屋門，重又坐下來的當兒，敲門聲又響起來，這回是重重的兩聲，還伴着說話聲。順着貓眼望，竟是媽，正疑惑的張望着樓道，喃喃的說着什麼？我趕緊打開門，「我就說，明明記得是這兒，敲了門，又覺得敲錯了！真是人老不中用了！」媽笑着邊說邊進了屋。
「媽，您怎麼來了？」邊扶媽在沙發上坐下，我邊隨口問道。「在家待得心慌，沒事幹，想着周末你們在家，順道來看看。」「今天怎麼沒去打麻將？」「沒去，不想打了。」我望向媽，她臉上的笑明顯有些勉強。「怎麼了？又跟誰生氣了？還是被誰欺負了？」我笑着逗她，「沒有，你媽又不是不講理的人，老跟別人生氣！」媽急着辯解，「再說，我又不招惹誰，別人欺負我幹啥？」怪了！媽竟然不想打麻將了！這太不像媽的做派了。要知道，自從幾年前我們姐妹幾個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教會媽打麻將之後，麻將就成了媽的最愛。每日午飯後，她必到小區里專為老年人開設的棋牌室打幾圈麻將。平日裡我們上班的上班，上學的上學，沒人在家陪她，教她打麻將原也是為給她解悶的，所以，除了擔心她坐久了對身體不好，我們並不反對媽日日去打麻將！媽對麻將，可謂情有獨鍾。每天午飯之後，必是急急忙忙趕往棋牌室，幾乎風雨無阻。偶爾我們去吃飯，媽耽擱了些許時間，隔壁嬸嬸必來敲窗呼喚。媽住一樓，嬸嬸來找她，常常站在客廳外面大窗戶前邊往裡張望邊敲敲窗玻璃。媽見嬸嬸來喚，也常常邊答應邊就結束了手中的活計，我們趕緊催媽快去。媽有時覺得撇下我們自己去玩不合適，也會推辭不去。每每這時，嬸嬸就會露出又是失望，又是羨慕的神情。嬸嬸有三個兒子，只有一個女兒，素來兒子多是粗心，兒媳們與婆婆也總是難以相融。女兒離得遠，逢年過節才會回來。嬸嬸常常羨慕媽有五個女兒，今天這個去了明天那個又來。媽也常常在嬸嬸的羨慕里得以滿足。
媽不去的時候，嬸嬸多半也不去，回家對着電視枯坐一個下午。第二天早起，就又來敲窗，約了媽一起去散步，回來的時候，各自拎了瓜果蔬菜進門準備午飯。兩個寡母相伴，到讓我們這些做兒女的省了不少心。誰料有一陣子，嬸嬸不來約媽散步了，中午也不見她來喚媽一起去打麻將。問媽，媽一臉憤然！原來，因為打麻將，媽和嬸嬸鬧了不愉快。在媽冗長的講述里，矛盾的始末逐漸明了。一群老太太打麻將，約定了小小的賭資，那幾日，嬸嬸手氣差，接連輸了幾十塊錢，心疼得很，打牌就有點急躁。媽出牌慢了，就會被嬸嬸喝斥，媽胡牌了，嬸嬸又是各種不服氣不高興。恰逢有一把牌，媽手裡的一張閒牌若早打了出去，嬸嬸碰了對子，就會胡牌。可是偏偏媽遲遲沒打出那張牌去，嬸嬸最終沒胡牌。等別人胡了牌，嬸嬸在媽的牌里發現了自己要的那張，當即一頓指責。媽終於忍無可忍，老姊妹倆不歡而散。之後，嬸嬸不來約媽了，好一段日子，媽很少去散步，也不去棋牌室了。說起嬸嬸來，仍然是一幅忿忿然的樣子。我們聽了覺得好笑，真是老小孩！遂各種開解勸說，無奈兩個老小孩都倔強得很，誰都不肯先低頭。可是卻都不再去打麻將了，午飯後，媽常常坐在沙發上，時不時往窗外張望。不去打麻將的媽，看上去無聊又落寞。
後來的一天，媽從小區的小花園散步回來，進門就嘆着氣說：「你嬸嬸病了，住院了！」媽在小花園與人閒聊，聽別人說到嬸嬸的消息，一陣唏噓之後無心再聊天，回到家就有些失神。反反覆覆念叨「你嬸嬸一向身體比我還好呢，怎麼說倒下就倒下了呢？」「不知病得怎麼樣了，礙不礙事呢？」我故意逗她「不是不來往了麼？她病不病與你有什麼相干！」「你這丫頭，說得什麼話！人麼，哪有這麼無情無義的！」媽瞪着眼責備我。「擔心就過去看看吧！」我提議，媽沒吱聲。
改天嬸嬸出院回來了，我陪媽過去探望。嬸嬸半臥在沙發上，見媽進來，忙欠身要坐起來，媽急忙走過去握住了嬸嬸的手按下她，順勢坐在她旁邊。「咋就突然病了呢？我啥聲氣兒也不知道。」媽望着嬸嬸，眼圈有些泛紅，「老了不中用了，嘿嘿……」嬸嬸自我解嘲的對我們笑笑。說話間，媽和嬸嬸一直手拉着手。自此，媽每天都去隔壁陪嬸嬸說話，直到嬸嬸病好了，倆人又相約早起去散步，買菜，日日午後去打麻將。
可是今天，媽沒去打麻將！媽怎麼了？嬸嬸呢？我按捺不住疑惑一連串追問媽。原來，前日裡棋牌室有位老爺爺，因為打牌坐久了，站起來的時候突然就摔倒，被送到醫院急救，生死未卜。嬸嬸的兒女聽說了這事，擔心嬸嬸身體，女兒來接她去外地了。跟我說這些的時候，媽神情孤寂的望着窗外。我忽然就覺得一陣酸楚，更多的是愧疚。媽真的那麼喜歡去打麻將麼？不過是賴以打發寂寞時光罷了！嬸嬸有女兒記掛心疼，媽的女兒卻如此粗心大意。想來，這一次，該是媽羨慕着嬸嬸吧？[1]
作者簡介
郜小虹，寧夏平羅四中語文教師。鍾愛文字，業餘喜歡塗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