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通自來水了(羅萬軍)
作品欣賞
老家通自來水了
老家通自來水了，四弟很激動，也很興奮，拍了許多視頻讓我看。看上去屋內屋外都接通了水管，水龍頭一擰，嘩啦啦的清水就噴出來了，好是開心；更開心的是水管子埋進了果園裡，膠皮管子接到水龍頭上，想往哪兒澆水就往哪兒澆水。清澈的流水撲進了花朵的懷抱，驚得一些慵懶的花兒羞紅了臉，趕緊打起精神來；樹上的紅杏接受了清水的刺激脫去了一層土皮，亮晶晶鮮潤潤的，摘一個放進嘴裡咀嚼，爽爽的甜甜的沁人心脾，感覺比孫大聖吃了人參果還過癮。
這真是天大的喜事！我得回家看看。
夏日的早晨太陽還沒有露出頭來，周圍的氣溫就已經悶楞楞的。小車在沿山公路上逶迤前行，我打開車窗往外望，原先光禿禿的山嶺現在已經荊棘叢生，鮮花怒放。山畔沙棗子樹散發着陣陣清香，隨風撲進車窗里，車內便瀰漫着一股濃濃的香甜味；東北榆像一個個壯實的小伙兒無所畏懼地挺立在斜坡陡窪里，看上去枝繁葉茂，形似巨傘；有兩隻喜鵲伏在樹杈上「嘎嘎嘎」地叫個不停，那意思好像是說「三娃子，稀罕了吧？山上有了綠意，我就有了快樂！」
這倒也是，喜鵲經常築巢在大樹的枝椏間，山上沒有了大樹，它們也就失去了棲息地，現在山上恢復了原始生態，喜鵲又飛回來了。自然的偉大就在於能夠容忍人類的無知和愚昧，人類的渺小卻在於不能理解自然的寬容和大度。實際上當我們敬畏自然時，自然就像一個毫不吝嗇的母親把她所有的愛獻給了孩子；當我們妄想要征服自然時，自然就像一個脾氣倔強的父親先狠狠地教訓一下不肖子孫再說。
據說我的老家數百年前是山清水秀的地方，氣候濕潤，草木叢生。比起那些森林公園來說，這山上雖然沒有虎豹，卻有豺狼成群結隊的出沒；比起那些礦藏豐富的山林來說，這山上雖然沒有金銀，卻有銅錳可以開採。正是因為這是個富饒美麗的地方，人們才想到了開發。聽說第一個開發此山的是我祖太爺，因他曾率眾援助西山回亂，得罪了朝廷，為了躲避災難，祖太爺就攜家人逃到深山隱居起來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祖太爺在山上日子過得有模有樣的，消息一徑走漏，人們便蜂擁而至，你爭我奪，烏煙瘴氣，天昏地暗。水土大面積流失，生態全方位破壞；一時間山上蒼翠的綠不見了，山澗汩汩的清泉斷流了，飛鳥無處落腳，走獸沒地方覓食。儼然一個窮鄉僻壤，哪裡是個風水寶地？
改革開放以後，中央意識到「生態農業」的重要性，責成當地政府採取必要措施，還自然本來面目。當時聽說我們這兒強制推行「封山禁牧」政策，讓水土不再流失，讓牛羊不再進山，讓山民不再墾荒，讓沿山居民實施搬遷。我以為那是地方政府裝出樣子給中央看，走走過場欺騙一下群眾罷了，一股風颳過去一杆旗晃過來什麼也沒有了。不成想彈指一揮間，山又綠起來了，鳥又叫起來了；水跳懸崖顯靈氣，花香四野迎遠客。這滿山遍野的美麗，若非親眼所見，我能相信是真的嗎？
車子駛進村子的時候，太陽的笑臉早已經露出來了。田地里盛開的向日葵頭頂蝴蝶在翩翩起舞，一旁苜蓿地里的蘭花花招惹得成群結隊的蜜蜂打架，金燦燦的麥穗迎風散發着泥土的芳香。幾聲狗叫，驚得牆頭上的大公雞甩着冠子「咯噠咯噠」地呼喚主人，大門口攢着幾個玩綿綿土的小娃娃，見到生人呆呆地望着。
看到大哥和四弟欣喜的樣子，我也是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這邊走走，那邊瞧瞧，還動不動擰開水龍頭飆一股清水傻傻地笑。好像這自來水很稀罕似的，好像這家很陌生似的。大哥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詼諧地說「老三，做賊的事以後不再有了！」
「呵呵呵，說起做賊，我跟着大哥沒少偷，現在都羞得不敢張口。」我有點虛偽地迎合了大哥一句。
「哪有什麼好隱瞞的？做賊也是為了活命，有一分錢的能耐誰願意干丟人現眼的事呢？」大哥一副坦誠的樣兒。
是啊，無論在什麼情況下，人首先得活着。活着才能做我們想做的事，活着才有可能樂善好施。或許現在我們的日子過好了，就談起了君子之風，文明之舉和大家風範之類的；可你若是沒有了生命，若是成天為了溫飽疲於奔命時，你還能顧及這麼多規矩嗎？你還有文明可言嗎？尤其在黃土高原上生活慣了的人都清楚，或許人們家裡吃的斷了頓還可以挖些野菜之類的充飢，缺了水就沒啥替代了。小時候我常跟着母親到鄰居家借一盅清油容易，要使借一桶水卻很為難。這倒不是鄉親們吝嗇小氣，而是在這個貧瘠的土地上水比油貴。
現在有了自來水進村入戶，切切實實解決了鄉親們吃水難的問題。有了自來水，鄉親們就不再為提水、抬水、擔水、馱水或拉水的苦日子發愁與犯難了，村子裡也不再會有人為了一碗水爭得面紅耳赤了，更不會再有人為了一桶水恩斷義絕了；而大哥直言不諱地感慨，卻讓我想起了一段偷水的往事。
作者簡介
羅萬軍，平時寫點文字，記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