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占春
人物生平
耿占春,男,1957年1月出生于河南柘城。1982年初毕业于郑州大学中文系。80年代以来主要从事诗学、叙事学研究、文学批评与文化批评。著有《隐喻》,《观察者的幻象》,《话语和回忆之乡》,《叙事美学》等。现为海南大学人文传播学院教授,河南大学特聘教授,北京大学新诗研究所研究员,博士生导师。
人物轶事
80年代以来主要从事诗学研究、文学批评,有《时间的土壤》和《新疆组诗》等少量诗歌习作。著有《隐喻》(1993年)、《话语和回忆之乡》(1995年)、《观察者的幻象》(1995年)、《叙事美学》(2002年)、《在道德与美学之间》(2006年)等。
他认为"一个真正的批评家除了要有鉴赏能力,最重要的还是对作品语境的把握"。"把握语境也就是说将作品放在移动的历史语境当中思考。"
获奖
从事写作30多年来,耿占春教授凭借出版于2008年的《失去象征的世界--诗歌、经验与修辞》第一次获得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华语文学传媒奖由南方都市报于2003年发起主办,下设年度杰出作家、年度小说家、年度诗人、年度散文家、年度文学评论家和年度最具潜力新人6个奖项,其中年度杰出作家的奖金是10万元,其他各奖项为两万元。这是国内奖金最高的文学奖项,被称为"中国的诺贝尔文学奖"。
耿占春的文字是一个思想者的絮语。他分析、提问、论证,探究时间、生命、历史、梦想在人类身上留下的印痕,并着迷于揭示语言和它们之间的复杂关系。他以自己富于诗意和创见的写作,把批评重新解读为对想象力的发现,对自我感受的检验和表达:在知识的面具下,珍惜个体的直觉;在材料的背后,重视思想的呼吸;在谨严的学术语言面前,从不蔑视那些无法归类的困惑和痛苦。他出版于二○○八年度的《失去象征的世界--诗歌、经验与修辞》,把象征的存在与消失,阐释成了人类生存境遇的某种寓言,以及自我认知的诗学途径。在人与世界、人与自我、人与诗歌的关系面临全面改写的时代,耿占春的写作,具有当代学者不多见的精神先觉,而他优美、深邃的表述风格,更是理性、智慧和活力的话语典范。
在《失去象征的日常世界---王小妮近作论》中,耿占春认为王小妮的诗作在一种传统象征结构渐失、革命象征主义远去的语境中,其诗歌话语仍然致力于一种寓言式寓意的建立。在祛除古老的民间象征和意识形态象征之后,诗人通过日常世界的回归,在日常生活和事物身上重新发现可能的寓意。
在评论界,耿占春具有一种"超前意识",他的理论总是能走在潮流的前面,他所关注的课题似乎也总能在几年后成为评论界关注的热点。他永远只是一个安静的行者,从不喧嚣,淡泊却不冷漠。在另外的一种意义上,在中国现代诗歌理论体系缺失与不完善的现实背景下,我们也可以说,耿占春所进行的工作和努力,也是在解构和重构中国现代诗学。
第七届华语文学传媒奖在广州中山大学评出并颁奖,河南大学特聘教授耿占春获得2008年度文学评论家奖。知名作家阿来、李西闽、臧棣、塞壬分获2008年度杰出作家、散文家、诗人和最具潜力新人奖。
个人作品
喀什老城
土城的老街巷,过去的岁月
深入迂回,在清真小寺门口完成
时间的循环。依偎家门的孩子
他们的眼底流淌着小溪,碧玉闪闪
小小寺院上空的弯月、雪山和青杨
你看见过长大的孩子眼中的玉
变成了石头,礼品与信物
变成武器准备投向他的敌人
锋利或是浑浊,眼神在伤害中改变
小小寺院上空的弯月、雪山和青杨
直到暮色从眼底升起,神会再次
光临他的眼睛。每个维吾尔老人
都像玉一样坚实而温润,年复一年
诵经声和木卡姆的福乐智慧洗涤了
小小寺院上空的弯月、雪山和青杨
喀什城东面塔克拉玛干沙漠
北面天山,西面帕米尔高原
南面喀喇昆仑。喀什噶尔
是一块墨玉,在维族老人的眼中
小小寺院上空的弯月、雪山和青杨
巴里坤的庭院
过去的岁月遗留下汉城和满城
高大的生土城墙,耸立着西北白杨
金黄的向日葵照耀着唐朝
都护府的遗址,塞种人的岩画
草原石人和蒙古骑兵的
圆形石马槽,历史已经慢慢成为
天山北麓的风景。现在天山积雪
照亮了松林,巴里坤草原上
哈萨克人的帐房飘起炊烟
日近中午,我们在巴里坤
古城墙上散步,墙脚下的庭园
洁净,明亮,一个老妇人
收拾园中青菜,一个年青的女人
正伸腰凉晒衣物,进出
她们的小平房,唉
中年的旅人突然厌倦了旅行
渴望在异乡拥有一个家,在八月
豆角和土豆开着花,而城墙下
堆放着越冬的劈柴,在八月
在午后,断续地
我从午后醒来,紧挨着万物的寂静
试探着此刻,是否依旧可以纠正
一个错误:人可以不朽,不是么
在午后,断续地
一次次醒来,一次次试图纠正
一个人将消失?数不清的逝者
造成了午后的寂静。为什么
断续地。在午后两点种
我已经这样问了二十年,或三十年
我已无数次试图纠正造物的荒谬
疏忽。夏日或秋日。在午后
两点钟。寂静漫过
炎热或凉爽的午后,经过了无数回
我伏在此刻的试探依旧毫不
奏效。在醒与梦的当口,依旧
显得慌乱,以致错过了仁慈
紧挨着事物的寂静。挣扎。没有
发出声音。想起我爱的人的命运
爱他们。仿佛就是那看不见的
给予我的怜悯
在午后,断续地,我听见
米米和德安,他们的说话声
断续地。我听见。午后的一片
安静,哗哗响,在窗外荷塘上
一个故事
两个狱卒进入牢房提审犯人
那人正往墙壁上涂鸦
他画一列火车穿越山洞
转身说:稍等,我看看
我的火车里有没有画上座位
狱卒相视而乐:看来还有病
他变小了,从画的隧道内
远去的火车冒出一团烟雾
这个故事我要再讲一次
此刻我正写,在电脑的荧光屏上
这首诗里我要叙述被现实
否定的愿望。虚构的空间
减轻压力。时间是我的牢房
让我像个年轻的囚犯那样呼吸
让它告诉你我的逃亡路线
并且如何再次避免现实的提审
当一个人老了
当一个人老了,才发现
他是自己的赝品。他模仿了
一个镜中人
而镜子正在模糊,镜中人慢慢
消失在白内障的雾里
当一个人老了,才看清雾
在走过的路上弥漫
那里常常走出一个孩子
挎着书包,眼睛明亮
他从翻开的书里只读自己
其他人都是他镜中的自我
在过他将来的生活
现在隔着雾,他已无法阅读
当一个人老了,才发现
他的自我还没诞生
这样他就不知道他将作为谁
愉快地感知:生命并不独特
死也是一个假象
独善其身何谓
在一个不善的环境中,文化人的独善其身式的生活包含着多少谬误、多少自欺、多少软弱和怯懦。我们尽量不去招惹单位的恶势力,不去公开批评我们身边的那些小事。因为我们尽可以找到成吨的理由,我们可能不去恶化自己具体的生存环境。讲一些大道理(哪怕是反叛的道理)可能谁也不会得罪。可我们对大到公开的丑闻,小到单位内的权钱交易、权力与肉体的交易都三缄其口。我们不过是一介书生,我们不想扰乱内心的平静,不想树敌太多。 我们尽可能把书房内的文字生涯--听着一个唱盘、喝着一杯热茶,谈谈哲学或文学,以及写在纸上的文字这种生活变得自足起来。长此以往,这种无关任何人痛痒的生活将会赢得无关痛痒的人们的一些尊重,赢得文字换来的荣誉。享有这荣誉的人,一般而言,连那些把持机关的恶势力对之也会附庸风雅一番。只要你不去招惹他们。如果你有利益要求,尽管找到他们私了。不要因公众利益、不要因为那些尘世的鸡毛蒜皮去批评他们。德高望重通常就是什么也别干。我从小就知道这个原则:"谁劣不惹谁,啥贵不吃啥。""好鞋不踩臭屎。"独善其身不仅仅是不与恶势力为伍,也是决不与恶势力为敌。在恶势力与弱小者或受害者之间保持无视态度。保持看见了装作没看见。所谓睁只眼闭只眼。我怕的太多。我怕弄脏了自己。我怕搅乱了内心的平静。我怕生活在愤怒的心境中。我怕反抗不了恶势力还把自己的生活赔进去。我怕秀才遇见兵。还怕孤身一人。君子不党的个人,无以匹敌结党营私的恶势力。你只能绕开麻烦。只要麻烦不来找你就行了。而且你知道,即使有麻烦找到你头上,你也要尽量不与之较量,你会采取屈辱的、息事宁人的、忍气吞声的态度。因为你劝慰自己说:在这样的世界上,这只是个小麻烦,别人遇上的麻烦比这大多了,又能如何呢?你无法求助于法律。人们的日常生活早已被不成文地规定为处处事事需要求助于权力的社会。这使你只能进一步提高涵养,修身养性,以免把小麻烦变成大麻烦。你当然知道"吃亏人常在"。你知道只要你胆敢与之公然闹翻,大麻烦还在后头等着你呢。你知道在合法化或制度化的恶势力面前,在掌握着机关单位的全部利益、在权钱和裙带关系结成的利益集团面前,你不可能求助于公正。你这点小麻烦,也不可能期待赢得多少同情和眼泪。你活着,没有被杀掉,也没有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你有太多的理由忍气吞声地活下去。你有太多的理由快乐地活下去。把眼睛转开,把头扎到书本里去。这样就变成了一个地道的读书人,并且还在一点点地赢得一丁点的名声,一丁点的尊重。一个好奴隶,一个有学问的奴隶,一个有修养的奴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