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行車上的情緣(衛鋒)
作品欣賞
自行車上的情緣
我和老公是高中時候的同學，出生在四川西南部偏僻的鄉村。他的家離吳玉章故居大約有5公里路程，吳老是我國傑出的無產階級革命家、教育家和語言文學家，當地人一直引以為豪。
暑假的一天，他說帶我去吳玉章故居轉轉，於是生平第一次我有了坐自行車的機會。因為是第一次，小心翼翼地坐上后座，雙手抓住后座的兩邊，忐忑不安中卻充滿期待。
鄉村道路彎彎曲曲，坎坷不平，有好幾次都差點把我從后座上摔下來。索性放棄了羞澀，雙手環着他的腰，把我的頭靠在他的後背上，第一次感覺到他的厚實和溫暖。那天的天氣很好，微風吹拂着頭髮，舞動着衣裙，柔而美的陽光漫灑下來，映照在我們笑着的臉上，衣袂飄飄中我們一路歡歌而行，那條路記下了我們青春飛揚的時光。那一年，我18歲，他19歲，那是1990年的夏天，他騎的是一輛永久牌載重自行車。
美好的時光往往都十分短暫。那年冬天，他參軍去了部隊，開始了我們的兩地相思。
我一直再沒有機會和心思去學騎自行車。直到1996年，為了追隨愛情的腳步，我毅然決然地辭掉工作，告別家鄉和親人，冒昧去了他部隊所在的城市，才又開始了我的自行車情緣。
初到陌生的城市，我在一家建築公司做文秘工作。公司的張姐有一輛飛鴿牌輕便女士自行車，她告訴我學會了騎車，出行辦事才方便，也是在大城市生活的基本技能。於是，我就借了她的車，自己去摸索、滑行。
真是神奇，我一個只坐過一次自行車后座的小女子，靠自己的摸索竟然在短短兩個小時之內，就找到了訣竅，晃晃悠悠地在馬路上騎了好幾百米，興奮的表情現在都清晰如昨。
當晚，我給他打電話，告訴了這個喜訊，他還有些不相信，不停地問，是真的嗎？得到肯定回答後，高興了好半天。
一年後，我跳槽到一家百貨公司上班，住處離上班的地點大概有40分鐘的自行車車程。1997年的成都的公交車遠沒有現在發達，倒騰半天，耽擱時間不說，錢也浪費不少。於是，我從二手市場花了100塊錢，淘來一輛鳳凰牌自行車。這輛「鳳凰」就成了我每天的交通工具，風雨無阻。
百貨公司下班很晚，遇到周末，只要有時間，他都會買菜做飯，再騎上也從二手市場淘來的「老永久」，把熱騰騰的飯菜送到我單位來。同事們都十分羨慕，那份幸福今天想起，都還美滋滋的。
風和日麗的日子，我休息時，他就會騎上「老永久」到處溜達，我也總是坐在他的后座，用手環着他的腰，頭靠在他的背上，既溫暖又安全。我們一起到郊外踏青、照相、閒逛，城市的每個公園都留下了我們那輛「老永久」的車輪痕跡，窮而快樂的日子總是留在記憶的最深處，難以褪色……
時間飛速流逝，轉眼就到了2002年底。這一年，我懷孕了，因為要生孩子，所以只能一個人回了老家，從此似乎與自行車的情緣終結了。
2006年，老公轉業到了現在的單位，我也再次回到這座城市，並在這裡安下家來。
我們的家由於離老公單位比較近，他幾乎是每天都蹬着「老永久」風裡來，雨里去。有一次，因為和兒子去看熱鬧，「老永久」不慎丟失了，他非常心疼。第二天一大早，馬上到舊貨市場買了另一輛「老永久」。直到2010年，老公所在的公司搬到了遠離中心城區20多公里的開發區，我們才終於決定買一輛汽車代步。
自從有了汽車，自行車就被打入了冷宮，幾年都沒有挪動過。因為買房，贍養老人，撫養孩子……家庭的壓力陡然加大，夫妻之間也慢慢產生了摩擦和誤會，常因為一些小事情發生爭吵，有時候幾天彼此都不說一句話。
物質生活的提高，並沒有給我們帶來多少的快樂，相反卻讓幸福感大打折扣。我常感嘆：往事不堪回首，美好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
今年，兒子忽然鬧着要買自行車，說好多同學都有，他也想周末去騎車。也是，兒子都快11歲了，那輛童車確實是小了些，我們決定給他買一輛他喜歡的山地賽車。兒子歡天喜地的騎着車，還讓老爸陪着他騎。老公從地下車棚的角落裡推出那輛布滿灰塵的「老永久」，一番清洗、修補，居然和以前一樣跑得飛快！
一有時間，父子倆就騎着自行車到處轉悠，有時周末還騎車來接我回家。我騎電瓶車，兒子騎賽車，老公騎「老永久」，一起回家的剪影，長長地留在了城市的路燈下。
昨夜，天冷有風，因為一些事情耽誤了，我只能坐公交車回家，下公交車後大概還有3站路程，只能步行。平時也沒覺得有多遠，當鍛煉身體而已，但那天覺得特別累，也特別冷，畢竟已經是快到冬至的季節，加之我那天又穿着高跟鞋，腳已經有些生疼。老公打來電話關心：這麼晚了，不安全，我來接你吧。我想了想說，你到公交車站來接我吧，不要開車，騎上你的「老永久」。
下公交車時，我看到了他推着那輛「老永久」佇立在冬夜的寒風中，有些孤單。歲月在他臉上已留下了深深的烙印，身姿已不如往昔那般挺拔，臉上也平添了幾許的皺紋，頭上冒出了好多的白髮。也許是冷的緣故，他把脖子藏在豎起的衣領中，眼睛卻快速地搜尋過往的每一輛公交車。一看到我的身影，他和「老永久」迅速出現在我面前，並用一塊乾淨的毛巾把后座擦了好幾下，才讓我坐在后座上。
又一次在這樣寒冬的夜裡，我環抱着他的腰，把頭靠在他溫暖的背上，熟悉的味道傳遞過來。我輕聲地說，好多年都沒有坐過你后座了，老公一愣，隨即笑了，幸福霎時在黑夜中蕩漾開來，瀰漫在城市的夜空。
有人埋怨，我們生活在一個物質的時代，幸福感嚴重缺失。甚至有人以為，幸福就是開豪車，住洋房，穿名牌服飾，過優越的物質生活。而對我來說，幸福其實很簡單，健康的活着，真誠的愛着，延續着我們的自行車情緣，就幸福滿滿了。
曾經以為，那份純真的情緣已漸行漸遠，早晚會隨着時間的流逝煙消雲散，卻沒有明白，真情其實一直都在那裡，只是隨着時間的推移，它以另外一種姿態融入到了我們平淡的生活中。縱算葉落成空，那老去的年華依舊風姿萬種，縱算歲月朦朧，天涯西東，依然可以覓到當年遺落的影蹤。
作者簡介
衛鋒，70後，大學文化，省散文學會會員，有不少散文在省內外報刊雜誌及網絡平台面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