艱難的國運與雄健的國民
原文
歷史的道路，不會是坦平的，有時走到艱難險阻的境界。這是全靠雄健的精神才能夠衝過去的。
一條浩浩蕩蕩的長江大河，有時流到很寬闊的境界，平原無際，一瀉萬里。有時流到很逼狹的境界，兩岸叢山迭嶺，絕壁斷崖，江河流於其間，迴環曲折，極其險峻。民族生命的進展，其經歷亦復如是。
人類在歷史上的生活正如旅行一樣。旅途上的征人所經過的地方，有時是坦蕩平原，有時是崎嶇險路。志於旅途的人，走到平坦的地方，因是高高興興地向前走，走到崎嶇的境界，愈是奇趣橫生，覺得在此奇絕壯絕的境界，愈能感到一種冒險的美趣。
中華民族現在所逢的史路，是一段崎嶇險阻的道路。在這一段道路上，實在亦有一種奇絕壯絕的景致，使我們經過此段道路的人，感得一種壯美的趣味。但這種壯美的趣味，是非有雄健的精神的，不能夠感覺到的。
我們的揚子江、黃河，可以代表我們的民族精神，揚子江及黃河遇見沙漠、遇見山峽都是浩浩蕩蕩的往前流過去，以成其濁流滾滾，一瀉萬里的魄勢。目前的艱難境界，那能阻抑我們民族生命的前進。我們應該拿出雄健的精神，高唱着進行的曲調，在這悲壯歌聲中，走過這崎嶇險阻的道路。要知在艱難的國運中建造國家，亦是人生最有趣味的事……。
賞析
李大釗的這篇短文，全文不滿五百字，卻是一首充滿詩意的抒情散文詩，是革命進軍的宣言書，鼓舞人生前進的進軍號。文字雖短，卻是作者革命人生觀與整個人格的透露與體現。我們要一讀再讀、反覆讀它幾遍，才能細細體會出它的精神和神髓來。
仔細尋思，這篇散文詩，實在就只有一句話。這就是： 在人類生活、社會歷史發展的道路上，如果碰到艱難險阻的階段，一個雄健的國民，就要以樂觀主義的精神，豪邁的無畏的向前衝去。其實，這也是題目中所標出的意思，要是遭逢到「艱難的國運」，就須有「雄健的國民」，才能擔當並完成偉大的歷史任務。
這篇文章，全文以詩一般的語言來表達，用象徵的、比喻的手法，說明歷史發展的必然，正如人生前進的道路; 而人生前進的大道，又有如長江大河的奔流，有時會走上康莊大道，有時卻遇到崎嶇小路。他用詩一般的語言，一段專寫「浩浩蕩蕩的長江大河」，一段另寫「人生生活正如旅途上旅行」，詩意盎然，使我們不但得到詩意的享受，而且得到壯美的革命意志的薰陶。
文章的主要之點，落實到「中華民族現在所逢到的史路」，這就使我們想起文章寫作時的時代背景。李大釗是中國最早的無產階級革命家之一，他不但最早宣傳革命理論，組織革命團體，而且還在革命實際鬥爭中獻出自己寶貴的生命。他一生的歷史功績，在中國革命史上是自有定評的。所以，我們讀着這篇文章，想起他偉大的一生，就能更深切地體會到他所說的「奇絕壯絕」的人生境界，獲得一種「高山仰止」的崇高感受。
魯迅先生教人看文章，說是必要「顧及全文」，也要「顧及全人」。古人教人學文，說是「讀其書不知其人可乎?」又說： 「有至情之人，必有至情之文。」我們現在要閱讀並且學習這篇文章，不是也要從整個李大釗一生的「全人」看出這文章的意義嗎? 同時，還要從這文章中的一小段、一二句里看出李大釗整個革命人格的偉大和革命意志的堅定來。
所以，我認為這篇文章的每一段、每一句都可以作為我們閱讀欣賞的好榜樣，是供我們學習、欣賞和享受的好文章。
舉例來說，這文章結尾的幾句，不是可以當格言警句，貼在壁上，作為我們人生指針的座右銘嗎? 你看：
目前的艱難境界，那能阻抑我們民族生命的前進。我們應該拿出雄健的精神，高唱着進行的曲調，在這悲壯歌聲中，走過這崎嶇險阻的道路。要知在艱難的國運中建造國家，亦是人生最有趣的事……
對於一般的文章，我們只要理解、欣賞、懂得它的意義與精髓之所在，從而再進一步享受到它的美感與情趣，這是很夠了的。但是，對於李大釗的這一篇作品，只是做到了對作品的賞析還是不夠的。因為理解分析是理智認識的事，欣賞或美感享受，也只是情感體驗上的事。這兩者，對於人生的境界，固然也有關係，理解分析得深，情趣及美感享受也更加濃。但都不見得就能落實到行為和意志上來。李大釗的這篇文章，能幫助我們樹立革命的人生觀與世界觀，從而激發我們為實現理想社會去鬥爭、去獻身。我想，我們讀過這篇文章，一定會有這種認識、這種決心的。[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