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根儿的岁月(闲敲棋子落灯花)
作品欣赏
苦根儿的岁月
镶牙左在那一年离开故乡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想来已经有二十几年了。
镶牙左原来是有自己的名字的,只是他自己都说不清到底是谁给他起了这个名字:苦根儿。苦根儿的命真的就像他的名字一样苦,在他刚刚四五岁大的那一年,他的父母死于镇上流行的一场霍乱。那一年,镇上死了很多人。苦根儿命大,竟奇迹般地活了下来。从那以后,苦根儿成了一个孤儿。父母留给他只有两间破败的土房。
众乡邻可怜这个没爹没娘的孩子,东家给些吃的,西家拿些穿的,好心的大婶还会替他缝缝补补、洗洗涮涮,逢年过节,更有好心的人会把苦根儿叫回家,跟他们一道吃上一顿热乎乎的团圆饭。就这样,在吃百家饭、穿百家衣的游荡岁月中,苦根儿渐渐长大。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话不假。对像苦根儿这样的孤儿来说,他从很小已经开始给自己当家了,而且十分懂事要强,只要是自己能做的事,他尽量不去讨饶别人。苦根儿更有一颗感恩的心,只要是帮乡邻们做事,他从来都不吝惜自己的力气和时间。
因为苦根儿乐于助人,所以也总能得到别人的帮助。经常看着别人家的孩子高高兴兴去私塾读书识字,苦根儿心里羡慕的不得了。于是没事的时候他就悄悄跑到私塾学堂外,站在那里听老先生讲经论道。勤快的苦根儿还经常帮助这里的先生担水,打扫院落。渐渐偷偷学艺的苦根儿,也可以像模像样地背诵出好多首古诗了。
私塾先生见苦根儿不但心地善良、乐于助人,还聪敏好学,就收下了他这个编外学生,而且是免费的。这让苦根儿兴奋得好几晚都睡不着,他深知自己这个读书的机会来之不易,所以愈发的珍惜刻苦。几年私塾下来,苦根儿的学识已大有长进,并写得一手好字。遇到乡邻要代写家书、房契、礼单,还有春联什么的,只要言语一声,苦根儿就会尽心尽力做好,绝不推脱。由此,苦根儿更是得到了众乡邻的喜欢。
说话间,苦根儿一天天长大。这期间,看到一些家境贫寒的乡邻,因无钱寻医问药,贻误了诊治,有的还因此送命。这让苦根儿看在眼里,痛在心上。他想要是自己能懂得一些医术就好了,这样,就可以为乡邻解除一些病痛。于是,苦根儿又迷上了学医之道,闲暇时几乎医书药典不离手。几年下来,由于苦心钻研,他在这方面果然学有所悟。乡邻们信赖他,有个头疼脑热不舒服,就会让苦根儿给瞧瞧或是开个方子。别说,苦根儿还真行,经他的手,治愈了很多乡邻的病症,甚至还帮不少乡邻治过牙患,这让相邻们大喜过望。
转眼苦根儿已近弱冠之年,他长成一个身条挺拔、五官俊朗的青年。看苦根儿出落的如此出众,又有一副善良的心肠,有好心的婶婆便想着要给他说一门亲事。事有凑巧,就在此时有人传来消息,说镇上有名的赵神手——赵百兴大夫家贴出告示,要招一个懂得医术的上门女婿,但必须得通过赵大夫的亲自监考这一关。
原来家业殷实的赵大夫因自己年事已高,膝下无儿,只有一女。为防后继无人,急着要招一个可以接续其祖业的上门女婿,以保家业千秋万代。就这样,人品和医术出众的苦根儿便从众多的征婚者中脱颖而出,成了赵家的东床快婿,开始了他崭新的日子。
成了赵家的女婿后,跟着岳父大人勤学苦练,苦根儿的医术不断突飞猛进,来他们家诊病的人也越来越多,这让赵大夫格外欣喜。但也发生过一件很让苦根儿感到很自责、很痛苦的事。
一次,苦根儿在给一位老妇人治牙时,竟不慎失手。只因这位老妇人年迈体弱,在拔牙后不久,因感染竟撒手而去。为了这件事,苦根儿内心十分愧疚,不但亲自登门谢罪,还给老人的家里送去了一些钱物。甚至不顾岳父大人的极力反对,发誓从此绝不再给任何人医治左牙,也由此得了一个镶牙左的外号,且越传越远。后来人们只管他叫镶牙左了,因为他说到做到,凡是遇到有牙患的人,他只给人治右侧的牙,绝不再管左侧的事,渐渐人们也就遗忘了苦根儿这个名字。
而除了治牙,乡邻们大凡有个头疼脑热、小病小灾的都会求到镶牙左的门上,镶牙左不管来人有钱无钱,都一视同仁。对一些穷相邻,他不但不收钱,还会搭上自家的一些药。他的一副菩萨心肠,惹得岳父一家人相当不悦,岳父多次在他耳畔提醒道:“我们可是做生意,不是做慈善的,你不能再这样下去,我的家业可不想被你败光。”听了岳父的话,镶牙左并不多言,也从不顶撞,只是在心里暗暗打了一个结。
一日,小镇上来了大戏,镶牙左随岳丈大人、岳母、妻子儿女一家人等衣着光鲜、体体面面地坐在最好的位子上,一边喝着茶、磕着瓜子、吃着水果,一边看戏。这情景,让众乡邻看到好生的羡慕!有人说,不知镶牙左哪辈子烧了高香,过上了如今的风光日子,要说这人真是没处看啊!也有人不服气这样说:那也是人家镶牙左的一副菩萨心肠换来的好命,你说说看,这些年他里里外外帮了乡邻们多少忙啊,有几个有钱人能有像他一样的好心肠呢?
就在乡邻们为镶牙左的幸福生活默默祝福时,有一个令人吃惊的消息却在小镇上传开了:镶牙左竟舍下来如此大的家产,人间蒸发一般地消失了。他的岳父四处派人打探,是死是活,终是不得消息。气得镶牙左的岳父老泰山一遍遍大骂不止。为此,镶牙左的妻子寻死觅活,很是闹了一阵子。最后,也只能认命了。
几年后,有一位乡邻在距苇子沟很远的一个地方遇到了镶牙左,想了半晌,还是没忍住心里的困惑,就问他日子过得好好的,为啥要不辞而别呢?听罢此话,镶牙左不由慨然叹道:老哥你哪里晓得啊,其实咱这穷人是过不了富日子的!
说完镶牙左快速掉头而去,在镶牙左转身的一刹那,乡邻分明看到了他眼眶里盈着那一汪清泪。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