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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韓鐘陳列傳

《荀韓鐘陳列傳》出自《後漢書》。《後漢書》是一部由我國南朝宋時期的歷史學家范曄編撰的記載東漢歷史的紀傳體史書。與《史記》、《漢書》、《三國志》合稱「前四史」。書中分十紀、八十列傳和八志(取自司馬彪《續漢書》),全書主要記述了上起東漢的漢光武帝建武元年(公元25年),下至漢獻帝建安二十五年(公元220年),共195年的史事。《後漢書》大部分沿襲《史記》、《漢書》的現成體例,但在成書過程中,范曄根據東漢一代歷史的具體特點,則又有所創新,有所變動。[1]

目錄

原文

 荀淑 子爽 孫悅 韓韶 鍾皓 陳寔 子紀   荀淑字季和,潁川潁陰人,荀卿十一世孫也。少有高行,博學而不好章句,多為俗儒所非,而州里稱其知人。

  安帝時,征拜郎中,後再遷當塗長。去職還鄉里。當世名賢李固、李膺等皆師宗之。及梁太后臨朝,有日食地震之變,詔公卿舉賢良方正,光祿勛杜喬、少府房植舉淑對策,譏刺貴幸,為大將軍梁冀所忌,出補朗陵侯相。蒞事明理,稱為神君。頃之,棄官歸,閒居養志。產業每增,輒以贍宗族知友,年六十七,建和三年卒,李膺時為尚書,自表師喪。二縣皆為立祠。有子八人:儉、緄、靖、燾、汪、爽、肅、專,並有名稱,時人謂之「八龍」。

  初,荀氏舊里名西豪,潁陰令勃海苑康以為昔高陽氏有才子八人,今荀氏亦有八子,故改其里曰高陽里。

  靖有至行,不仕,年五十而終,號曰玄行先生。

  淑兄子昱字伯條,曇字無智。昱為沛相,曇為廣陵太守。兄弟皆正身疾惡,志除閹宦。其支黨賓客有在二郡者,纖罪必誅。昱後共大將軍竇武謀誅中官,與李膺俱死。曇亦禁錮終身。

  爽字慈明,一名諝。幼而好學,年十二,能通《春秋》、《論語》。太尉杜喬見而稱之,曰:「可為人師。」爽遂耽思經書,慶弔不行,征命不應。潁川為之語曰:「荀氏八龍,慈明無雙。」

  延熹九年,太常趙典舉爽至孝,拜郎中。對策陳便宜曰:

  臣聞之於師曰:「漢為火德,火生於木,木盛於火,故其德為孝,其象在《周易》之《離》。」夫在地為火,在天為日。在天者用其精,在地者用其形。夏則火王,其精在天,溫暖之氣,養生百木,是其孝也。冬時則廢,其形在地,酷烈之氣,焚燒山林,是其不孝也。故漢制使天下誦《孝經》,選吏舉孝廉。夫喪親自盡,孝之終也。今之公卿及二千石,三年之喪,不得即去,殆非所以增崇孝道而克稱火德者也。往者孝文勞謙,行過乎儉,故有遺詔以日易月。此當時之宜,不可貫之萬世。古今之制雖有損益,而諒B448之禮未嘗改移,以示天下莫遺其親。今公卿群寮皆政教所瞻,而父母之喪不得奔赴。夫仁義之行,自上而始;敦厚之俗,以應乎下。傳曰:「喪祭之禮闕,則人臣之恩薄,背死忘生者眾矣。」曾子曰:「人未有自致者,必也親喪乎!」《春秋傳》曰:「上之所為,民之歸也。」夫上所不為而民或為之,故加刑罰;若上之所為,民亦為之,又何誅焉?昔丞相翟方進,以自備宰相,而不敢逾制。至遭母憂,三十六日而除。夫失禮之源,自上而始。古者大喪三年不呼其門,所以崇國厚俗篤化之道也。事失宜正,過勿憚改。天下通喪,可如舊禮。

  臣聞有夫婦然後有父子,有父子然後有君臣,有君臣然後有上下,有上下然後有禮儀。禮義備,則人知所厝矣。夫婦人倫之始,王化之端,故文王作《易》,上經首《乾》、《坤》,下經首《咸》、《恆》孔子曰:「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夫婦之道,所謂順也。《堯典》曰:「B341降二女於媯B658,嬪於虞。」降者下也,嬪者婦也。言雖帝堯之女,下嫁於虞,猶屈體降下,勤修婦道。《易》曰:「帝乙歸妹,以祉元吉。」婦人謂嫁曰歸,言湯以娶禮歸其妹於諸侯也。《春秋》之義,王姬嫁齊,使魯主之,不以天子之尊加於諸侯也。今漢承秦法,設尚主之儀,以妻制夫,以卑臨尊,違乾坤之道,失陽唱之義。孔子曰:「昔聖人之作《易》也,仰則觀象於天,俯則察法於地,睹鳥獸之文,與地之宜。近取諸身,遠取諸物,以通神明之德,以類萬物之情。」今觀法於天,則北極至尊,四星妃後。察法於地,則崑山象夫,卑澤象妻。睹鳥獸之文,鳥則雄者鳴鴝,雌則順服;獸則牡為唱導,牝乃相從。近取諸身,則乾為人首,坤為人腹。遠取諸物,則木實屬天,根C14B屬地。陽尊陰卑,蓋乃天性。且《詩》初篇實首《關睢》;《禮》始《寇》、《婚》,先正夫婦。天地《六經》,其旨一揆。宜改尚主之制,以稱乾坤之性。遵法堯、湯,式是周、孔。合之天地而不謬,質之鬼神而不疑。人事如此,則嘉瑞降天,吉符出地,五韙咸備,各以其敘矣。

  昔者聖人建天地之中而謂之禮,禮者,所以興福祥之本,而止禍亂之源也。人能枉欲從禮者,則福歸之;順情廢禮者,則禍歸之。推禍福之所應,知興廢之所由來也。眾禮之中,婚禮為首。故天子娶十二,天之數也;諸侯以下各有等差,事之降也。陽性純而能施,陰體順而能化,以禮濟樂,節宣其氣。故能豐子孫之祥,致老壽之福。及三代之季,淫而無節。瑤台、傾宮,陳妾數百。陽竭於上,陰隔天下。故周公之戒曰:「不知稼穡之艱難,不聞小人之勞,惟耽樂之從,時亦罔或克壽。」是其明戒。後世之人,好福不務其本,惡禍不易其軌。傳曰:「B35B趾適屨,孰雲其愚?何與斯人,追欲喪軀?」誠可痛也。臣竊聞後宮采女五六千人,從官侍使復在其外。冬夏衣服,朝夕稟糧,耗費縑帛,空竭府藏,徵調增倍,十而稅一,空賦不辜之民,以供無用之女,百姓窮困於外,陰陽隔塞於內。故感動和氣,災異屢臻。臣愚以為諸非禮聘未曾幸御者,一皆遣出,使成妃合。一曰通怨曠,和陰陽。二曰省財用,實府藏。三曰修禮制,綏眉壽。四曰配陽施,祈螽斯。五曰寬役賦,安黎民。此誠國家之弘利,天人之大福也。

  夫寒熱晦明,所以為歲;尊卑奢儉,所以為禮:故以晦明寒暑之氣,尊卑侈約之禮為其節也。《易》曰:「天地節而四時成。」《春秋傳》曰:「唯器與名不可以假人。」《孝經》曰:「安上治民,莫善於禮。」禮者,尊卑之差,上下之制也。昔季氏八佾舞於庭,非有傷害困於人物,而孔子猶曰「是可忍也,孰不可忍。」《洪範》曰:「惟闢作威,惟闢作福,惟辟玉食。」凡此三者,君所獨行而臣不得同也。今臣僭君服,下食上珍,所謂害於而家,凶於而國者也。宜略依古禮尊卑之差,及董仲舒制度之別,嚴督有司,必行其命。此則禁亂善俗足用之要。

  奏聞,即棄官去。

  後遭黨錮,隱於海上,又南遁漢濱,積十餘年,以著述為事,遂稱為碩儒。黨禁解,五府並辟,司空袁逢舉有道,不應。及逢卒,爽制服三年,當世往往化以為俗。時人多不行妻服,雖在親憂猶有弔問喪疾者,又私諡其君父及諸名士,爽皆引據大義,正之經典,雖不悉變,亦頗有改。

  後公車征為大將軍何進從事中郎。進恐其不至,迎薦為侍中,及進敗而詔命中絕。獻帝即位,董卓輔政,復征之。爽欲遁命,吏持之急,不得去,因復就拜平原相。行至宛陵,復追為光祿勛。視事三日,進拜司空。爽自被征命及登台司,九十五日。因從遷都長安。

  爽見董卓忍暴滋甚,必危社稷,其所辟舉皆取才略之士,將共圖之,亦與司徒王允及卓長史何顒等為內謀。會病薨,年六十三。

  著《禮》、《易傳》、《詩傳》、《尚書正經》、《春秋條例》,又集漢事成敗可為鑑戒者,謂之《漢語》。又作《公羊問》及《辯讖》,並它所論敘,題為《新書》。凡百餘篇,今多所亡缺。

  兄子悅、BE77並知名。BE77自有傳。

  論曰:荀爽、鄭玄、申屠蟠俱以儒行為處士,累征並謝病不詣。及董卓當朝,復備禮召之。蟠、玄竟不屈以全其高。爽已黃髮矣,獨至焉,未十旬而取卿相。意者疑其乖趣舍,余竊商其情,以為出處君子之大致也,平運則弘道以求志,陵夷則濡跡以匡時。荀公之急急自勵,其濡跡乎?不然,何為違貞吉而履虎尾焉?觀其遜言遷都之議,以救楊、黃之禍。及後潛圖董氏,幾振國命,所謂「大直若屈」,道故逶迤也。

  悅字仲豫,儉之子也。儉早卒。悅年十二,能說《春秋》。家貧無書,每之人間,所見篇牘,一覽多能誦記。性沉靜,美姿容,尤好著述。靈帝時閹官用權,士多退身窮處,悅乃託疾隱居,時人莫之識,唯從弟BE77特稱敬焉。初辟鎮東將軍曹操府,遷黃門侍郎。獻帝頗好文學,悅與BE77及少府孔融侍講禁中,旦夕談論。累遷秘書監、侍中。

  時,政移曹氏,天子恭己而已。悅志在獻替,而謀無所用,乃作《申鑒》五篇。其所論辯,通見政體,既成而奏之。其大略曰:

  夫道之本,仁義而已矣。五典以經之,群籍以緯之,詠之歌之,弦之舞之,前監既明,後復申之。故古之聖王,其於仁義也,申重而已。

  致政之術,先屏四患,乃崇五政。

  一曰偽,二曰私,三曰放,四曰奢。偽亂俗,私壞法,放越軌,奢敗制。四者不除,則政末由行矣。夫俗亂則道荒,雖天地不得保其性矣;法壞則世傾,雖人主不得守其度矣;軌越則禮亡,雖聖人不得全其道矣;制敗則欲肆,雖四表不得充其求矣。是謂四患。

  興農桑以養其生,審好惡以正其俗,宣文教以章其化,立武備以秉其威,明賞罰以統其法。是謂五政。

  人不畏死,不可懼以罪。人不樂生,不可勸以善。雖使契布五教,皋陶作士,政不行焉。故在上者先豐人財以定其志,帝耕籍田,後桑蠶宮,國無遊人,野無荒業,財不賈用,力不妄加,以周人事。是謂養生。

  君子之所以動天地,應神明,正萬物而成王化者,必乎真定而已。故在上者審定好醜焉。善惡要乎功罪,毀譽效於准驗。聽言責事,舉名察實,無惑詐傷,以盪眾心。故事無不核,物無不切,善無不顯,惡無不章,俗無奸怪,民無淫風。百姓上下睹利害之存乎己也,故肅恭其心,慎修其行,內不回惑,外無異望,則民志平矣。是謂正俗。

  君子以情用,小人以刑用。榮辱者,賞罰之精華也。故禮教榮辱,以加君子,化其情也;桎梏鞭撲,以加小人,化其刑也。君子不犯辱,況於刑乎!小人不忌刑,況於辱乎!若教化之廢,推中人而墜於小人之域;教化之行,引中人而納於君子之塗。是謂章化。小人之情,緩則驕,驕則恣,恣則怨,怨則叛,危則謀亂,安則思欲,非威強無以懲之。故在上者,必有武備,以戒不虞,以遏寇虐。安居則寄之內政,有事則用之軍旅。是謂秉威。

  賞罰,政之柄也。明賞必罰,審信慎令,賞以勸善,罰以懲惡。人主不妄賞,非徒愛其財也,賞妄行則善不勸矣。不妄罰,非矜其人也,罰妄行則惡不懲矣。賞不勸謂之止善,罰不懲謂之縱惡。在上者能不止下為善,不縱下為惡,則國法立矣。是謂統法。

  四患既蠲,五政又立,行之以誠,守之以固,簡而不怠,疏而不失,無為為之,使自施之,無事事之,使自交之。不肅而成,不嚴而化,垂拱揖讓,而海內平矣。是謂為政之方。

  又言:

  尚主之制非古。厘降二女,陶唐之典。歸妹元吉,帝乙之訓。王姬歸齊,宗周之禮。以陰乘陽違天,以婦陵夫違人。違天不祥,違人不義。又古者天子諸侯有事,必告於廟。廟有二史,左史記言,右史書事。事為《春秋》,言為《尚書》。君舉必記,善惡成敗,無不存焉。下及士庶,苟有茂異,咸在載籍。或欲顯而不得,或欲隱而名章。得失一朝,而榮辱千載。善人勸焉,淫人懼焉。宜於今者備置史官,掌其典文,紀其行事。每於歲盡,舉之尚書。以助賞罰,以弘法教。

  帝覽而善之。

  帝好典籍,常以班固《漢書》文繁難省,乃令悅依《左氏傳》體以為《漢紀》三十篇,詔尚書給筆札。辭約事詳,論辨多美。其序之曰:

  昔在上聖,惟建皇極,經緯天地,觀象立法,乃作書契,以通宇宙,揚於王庭,厥用大焉。先王光演大業,肆於時夏。亦惟厥後,永世作典。夫立典有五志焉:一曰達道義,二曰章法式,三曰通古今,四日著功勳,五曰表賢能。於是天人之際,事物之宜,粲然顯著,罔不備矣。世濟其軌,不隕其業。損益盈虛,與時消息。臧否不同,其揆一也。漢四百有六載,撥亂反正,統武興文,永惟祖宗之洪業,思光啟乎萬嗣。聖上穆然,惟文之恤,瞻前顧後,是紹是繼,闡崇大猷,命立國典。於是綴敘舊書,以述《漢紀》。中興以前,明主賢臣得失之軌,亦足以觀矣。

  又著《崇德》、《正論》及諸論數十篇。年六十二,建安十四年卒。

  韓韶字仲黃,潁川舞陽人也。少仕郡,辟司徒府。時,太山賊公孫舉偽號歷年,守、令不能破散,多為坐法。尚書選三府掾能理劇者,乃以韶為贏長。賊聞其賢,相戒不入贏境。余縣多被寇盜,廢耕桑,其流入縣界求索衣糧者甚眾。韶愍其飢困,乃開倉賑之,所稟贍萬餘戶。主者爭謂不可。韶曰:「長活溝壑之人,而以此伏罪,含笑入地矣。」太守素知韶名德,竟無所坐。以病卒官。同郡李膺、陳寔、杜密、荀淑等為立碑頌焉。

  子融,字無長。少能辯理而不為章句學。聲名甚盛,五府並辟。獻帝初,至太僕。年七十卒。

  鍾皓字季明,潁川長社人也。為郡著姓,世善刑律。皓少以篤行稱,公府連辟,為二兄未仕,避隱密山,以詩律教授門徒千餘人。同郡陳寔,年不及皓,皓引與為友。皓為郡功曹,會辟司徒府,臨辭,太守問:「誰可代卿者?」皓曰:「明府欲必得其人,西門亭長陳寔可。」寔聞之,曰:「鍾君似不察人,不知何獨識我?」皓頃之自劾去。前後九辟公府,征為廷尉正、博士、林慮長,皆不就。時,皓及荀淑並為士大夫所歸慕。李膺常嘆曰:「荀君清識難尚,鍾君至德可師。」

  皓兄子瑾母,膺之姑也。瑾好學慕古,有退讓風,與膺同年,俱有聲名。膺祖太尉脩,常言:「瑾似我家性,邦有道不廢,邦無道免於刑戮。」復以膺妹妻之。瑾辟州府。未嘗屈志。膺謂之曰:「孟子以為『人無是非之心,非人也』。弟何期不與孟軻同邪?」瑾常以膺言白皓。皓曰:「昔國武子好昭人過,以致怨本。卒保身全家,爾道為貴。」其體訓所安,多此類也。

  年六十九,終於家。諸儒頌之曰:「林慮懿德,非禮不處。悅此詩書,弦琴樂古。五就州招,九應台輔。逡巡王命,卒歲容與。」

  皓孫繇,建安中為司隸校尉。

  陳寔字仲弓,潁川許人也。出於單微。自為兒童,雖在戲弄,為等類所歸。少作縣吏,常給事廝役,後為都亭佐。而有志好學,坐立誦讀。縣令鄧邵試與語,奇之,聽受業太學。後令復召為吏,乃避隱陽城山中。時有殺人者,同縣楊吏以疑寔,縣遂逮系,考掠無實,而後得出。乃為督郵,乃密托許令,禮召楊吏。遠近聞者,咸嘆服之。

  家貧,復為郡西門亭長,尋轉功曹。時中常侍侯覽托太守高倫用吏,倫教署為文學掾。B3 5E知非其人,懷檄請見。言曰:「此人不宜用,而侯常侍不可違。寔乞從外署,不足以塵明德。」倫從之。於是鄉論怪其非舉,寔終無所言。倫後被征為尚書,郡中士大夫送至輪氏傳舍。倫謂眾人言曰:「吾前為侯常侍用吏,陳君密持教還,而於外白署。比聞議者以此少之,此咎由故人畏憚強御,陳君可謂善則稱君,過則稱己者也。」寔固自引愆,聞者方嘆息,由是天下服其德。

  司空黃瓊辟選理劇,補聞喜長,旬月,以期喪去官。復再遷除太丘長。修德清靜,百姓以安。鄰縣人戶歸附者,寔輒訓導譬解,發遣各令還本司官行部。吏慮有訟者,白欲禁之。寔曰:「訟以求直,禁之理將何申?其勿所拘。」司官聞而嘆息曰:「陳君所言若是,豈有怨於人乎?」亦意無訟者。以沛相賦斂違法,乃解印綬去,吏人追思之。

  及後逮捕黨人,事亦連寔。餘人多逃避求免,寔曰:「吾不就獄,眾無所恃。」乃請囚焉。遇赦得出。靈帝初,大將軍竇武辟以為掾屬。時中常侍張讓權傾天下。讓父死,歸葬潁川,雖一郡畢至,而名士無往者,讓甚恥之,寔乃獨吊焉。及後復誅黨人,讓感寔,故多所全宥。

  寔在鄉閭,平心率物。其有爭訟,輒求判正,曉譬曲直,退無怨者。至乃嘆曰:「寧為刑罰所加,不為陳君所短。」時、歲荒民儉,有盜夜入其室,止於樑上。寔陰見,乃起自整拂,呼命子孫,正色訓之曰:「夫人不可不自勉。不善之人未必本惡,習以性成,遂至於此。梁上君子者是矣!」盜大驚,自投於地,稽顙歸罪。寔徐譬之曰:「視君狀貌,不似惡人,宜深克己反善。然此當由貧困。」令遺絹二匹。自是一縣無復盜竊。

  太尉楊賜、司徒陳耽,每拜公卿,群僚畢賀,賜等常嘆寔大位未登,愧於先之。及黨禁始解,大將軍何進、司徒袁隗遣人敦寔 , 欲特表以不次之位。寔乃謝使者曰:「寔久絕人事,飾巾待終而已。」時,三公每缺,議者歸之,累見征命,遂不起,閉門懸車,棲遲養老。中平四年,年八十四,卒於家。何進遣使弔祭,海內赴者三萬餘人,制衰麻者以百數。共刊石立碑,諡為文范先生。

  有六子,紀、諶最賢。

  紀字元方,亦以至德稱。兄弟孝養,閨門雍和,後進之士皆推慕其風。及遭黨錮,發憤著書數萬言,號曰《陳子》。黨禁解,四府並命,無所屈就。遭父憂,每哀至,輒歐血絕氣,雖衰服已除,而積毀消瘠,殆將滅性。豫州刺史嘉其至行,表上尚書,圖象百城,以厲風俗。董卓入洛陽,乃使就家拜五官中郎將,不得已,到京師,遷侍中。出為平原相,往謁卓,時欲徙都長安,乃謂紀曰:「三輔平敞,四面險固,土地肥美,號為陸海。今關東起兵,恐洛陽不可久居。長安猶有宮室,今欲西遷何如?」紀曰:「天下有道,守在四夷。宜修德政,以懷不附。遷移至尊,誠計之末者。愚以公宜事委公卿,專精外任。其有違命,則威之以武。今關東兵起,民不堪命。若謙遠朝政,率師討伐,則塗炭之民,庶幾可全。若欲徙萬乘以自安,將有累卵之危,崢嶸之險也。」卓意甚忤,而敬紀名行,無所復言。時議欲以為司徙,紀見禍亂方作,不復辨嚴,即時之郡。璽書追拜太僕,又征為尚書令。建安初,袁紹為太尉,讓於紀;紀不受,拜大鴻臚。年七十一,卒於官。

  子群,為魏司空。天下以為公慚卿,卿慚長。

  弟諶,字季方。與紀齊德同行,父子並著高名,時號三君。每宰府辟召,常同時旌命,羔雁成群,當世者靡不榮之。諶早終。

  論曰:漢自中世以下,閹豎擅恣,故俗遂以遁身矯潔放言為高。士有不談此者,則芸夫牧豎已叫呼之矣。故時政彌C370,而其風愈往。唯陳先生進退之節,必可度也。據於德故物不犯,安於仁故不離群,行成乎身而道訓天下,故凶邪不能以權奪,王公不能以貴驕,所以聲教廢於上,而風俗清乎下也。

  贊曰:二李師淑,陳君友皓。韓韶就吏,贏寇懷道。太丘奧廣,模我彝倫。曾是淵軌,薄夫以淳。慶基既啟,有蔚潁濱,二方承則,八慈繼塵。

譯文

(荀淑、荀爽、荀悅、韓韶、鍾皓、陳寔)

  ◆荀淑傳,荀淑字季和,潁川郡潁陰人,荀卿十一世孫。年輕時有高尚的德行,學問淵博,不喜歡雕章琢句,徒在文字上用功,不注重實際的學識。因此,常常被俗儒看不起。但州里卻稱他有知人之明。安帝時,徵召任為郎中,後來再升當塗長。離職還鄉里。

  當世名賢李固、李膺等都尊崇他為師。梁太后臨朝理政,有日食、地震的變異,下詔公卿舉賢良方正,光祿勛杜喬、少府房植舉荀淑回答皇上的提問,荀淑譏諷指責皇上的貴戚及寵幸的人,遭到大將軍梁冀的忌妒,把他調出補朗陵侯相。到職處事正直,明於治理,稱為「神君」。沒有多久,辭官回家,閒居養志。家產增加了,就分給宗族和好朋友。

  年六十七,建和三年(149)卒。李膺這時任尚書,自己上表,服心喪三年。二縣都立祠。有子八人:儉、緄、靖、燾、汪、爽、肅、專,都有名,當時的人叫他們為「八龍」。起先,荀氏舊里叫西豪,潁陰令勃海苑康認為從前高陽氏有才子八人,今荀氏也有八子,所以改其舊里為高陽里。荀靖有德行,不做官,年五十而死,號「玄行先生」。荀淑的兒子荀昱字伯條,荀曇字元智。荀昱為沛相,荀曇為廣陵太守。兄弟都正身痛恨邪惡,有志剷除宦官。宦官的支黨賓客有在二郡的,雖小小的罪過,也誅殺無赦。荀昱後來與大將軍竇武謀殺宦官,與李膺同死。荀曇也被禁錮,終身不用。

  ◆荀爽傳,爽字慈明,一名..。從小好學,十二歲,就讀懂了《春秋》、《論語》。太尉杜喬見了他稱讚說「:可以作人的老師。」荀爽於是益發深思經書,鄉里有喜慶喪吊,他不參加,國家有徵召,他也不應。潁川流行這樣一句話「:荀氏八龍,慈明無雙。」

  延熹九年(166),太常趙典推舉荀爽為至孝,拜郎中。他回答策問陳述了他認為國家應辦的事宜說:「我聽老師說:『漢為火德,火生於木,本盛於火。火,木之子;夏,火之位。木至夏而盛,所以為孝。其象在《周易》之《離》。』在地為火,在天為日。在天的,用其精,在地的,用其形。夏天是火王的時候,其精在天。溫暖之氣,生長百木,這就是孝。冬天衰敗,其形在地,酷烈之氣,焚燒山林,這就是不孝。所以漢朝的制度使天下的人都誦讀《孝經》,選官吏也是推舉孝廉。親死自盡,用盡悲痛。現在公卿及二千石,三年之喪不滿,就去做官,這大概不能叫做崇尚孝道克稱火德吧?過去孝文勤勞謙讓,操行過於儉樸,所以遺詔以日易月。這在當時合適,不可萬世遵行的。古今的各種制度,雖然有時增加一些,有時減掉一些,惟有居喪的禮沒有改變,就是告訴天下的人,不要忘記了自己的父母。現在公卿百官都是老百姓的榜樣,而父母逝世了,也不回去居喪盡孝。本來,仁義之行,要從上面開始做起,敦實純樸的風俗才能傳到下面響應。傳說:『喪祭的禮廢缺,人臣的恩情就薄,死不吊生不養的人就多了。』曾子說『:人沒有自盡的,如果有的話,只有死了父母才有呢。』《春秋傳》說:『上面所作所為,老百姓一定要跟着走的。』至於上面沒有做,老百姓有的做了,那就要處以刑罰;如果上面做了,老百姓也跟着做,那怎麼能加以刑罰呢?以前丞相翟方進認為自己是宰相,不敢破壞制度。母親死了,服喪三十六日才恢復工作。

  失禮的根源在上面。古大喪三年不呼其門,是為了推崇國家的禮制,厚風俗,重教化啊。事情做錯了,應該改正,有了過錯要不怕改過。天下一般的喪事,可以照以前的禮制辦理。「我聽說有夫婦然後有父子,有父子然後有君臣,有君臣然後有上下,有上下然後有禮義,禮義完備了則人人就知道如何行事了。夫婦為人與人之間關係的開始,也是君王德化的基礎。所以文王作《易》,上經首《乾》、《坤》,下經首《咸》、《恆》。孔子說:『天高地卑,乾坤定矣。』夫婦間的關係,在於順。《堯典》說:『矨降二女於媯..,嬪於虞。』降是下,嬪即婦。是說帝堯的女,下嫁與虞,還要恭恭敬敬,勤修婦道。《易》說:『帝乙歸妹,以祉元吉。』婦人去嫁叫歸,是說湯按娶禮歸他的妹妹於諸侯。《春秋》的大義,王姬嫁齊,使魯主持,這是不以天子的尊貴加於諸侯。現在漢繼承了秦朝的禮法,設尚主的禮制,用妻子控制丈夫,用卑下對付高上,違背了乾坤天高地卑的規律,失去了陽唱陰和的意義。孔子說『:以前聖人作《易》,高則向天觀象,下則於地察法,看鳥獸的文采,與地之所宜。近的,取之於本身,遠的,取之於物,用以通神明之德,達萬物之情。』今觀法於天,就是北辰至尊,四星妃後,察法於地,就是高山像夫,卑澤像妻。看鳥獸的文采,鳥則雄鳥鴝,雌鳥順服。獸則牡的倡導,母的相從。近的取之於身,則乾為人的頭腦,坤為人的肚腹。遠的取於物,則樹木的果實屬天,草根屬地。陽的崇高,陰的卑下,這大概是事物的本性。並且《詩》的第一篇是《關睢》,《禮》始於《冠》、《婚》,先正夫婦。天地、六經,道理是一樣的。應該改變尚主的制度,以符合乾坤之本性。遵法堯、湯,取法周公、孔子,符合天地的法則而無錯誤,問於鬼神也無疑惑。我們行事能夠這樣,那就瑞兆自天而降,符驗自地而來。

  『五是』來備,各有次序了。「從前聖人不偏不倚建於天地之中叫做禮。禮,是興福祥的根本,堵塞禍亂源流的。一個人能夠丟掉私慾依禮而行,福就來了;順情廢禮,禍就來了。研究禍福的反應,就可以知道興廢的所以產生。在眾多的禮儀中,婚姻的禮儀第一。所以天子娶十二,是天數如此,諸侯以下各有等差。事物的品級如此。陽性純,因而能夠施展;陰體順,因而能夠化。用禮調濟音樂,氣得以宣導和節制之,所以能夠多子多孫,健康長壽。到了三代的後期,好色無度,瑤台、傾宮,妻妾數百。陽氣耗竭於上,陰氣阻隔在下。所以周公戒之說:『不曉得農業勞動的艱苦,不曉得勞動者是怎麼勞動的,只知道享樂,這也不會長壽的。』這是明誡。

  後來的人,好福不從根本上下工夫,惡禍不知道改邪歸正。《傳》說:『砍掉腳趾穿鞋,誰說他愚蠢!哪能比得這個人,縱慾以喪軀呢?』實在可痛啊!我聽說後宮美女有五六千人,從官服侍的還不計算。冬天夏天的衣服,早晚的糧食,耗費縑帛,使國家的府庫空虛,以至加倍徵收賦稅,十分的收一分,儘量征取無罪的老百收的錢財,供無用的宮女花耗。百姓窮困於外,陰陽隔塞於內。因此感動和氣,災異屢降。我認為那些不是禮聘而又沒寵幸過的宮女,要統統遣散出去,使她們結婚成家。這樣,一、怨夫曠女之情通,陰陽之氣得和;二、節省開支,使府庫充實;三、修禮制,長壽。四、配陽施,祈多子多孫;五、減賦省役,使百姓安居樂業。這是國家的大利,天下人的大福啊!「寒熱晦明,所以成為歲,尊卑奢儉,所以成禮。因此,把晦明寒暑之氣,尊卑侈約之禮作為大節,不得違反。《易》說:『天地節而四時成。』《春秋傳》曰:『只有車服與爵號不可以假借別人。』《孝經》說『:安上治民,沒有比禮更好的了。』禮,是分別尊卑的等差,定上下制度的。從前季氏八佾舞於庭,沒有損害什麼人和物,而孔子還說:『這也可以容忍,還有什麼不可以容忍的呢。』《洪範》說『:只有君能作威,只有君能作福,只有君才能吃好的。』這三件,是君主所獨行臣子不得與君相同的,現在臣子穿君主的衣服,下面的人吃只有上面的能吃的珍貴的東西,這是叫做害於爾家,為禍於爾國啊!應當大致依照古禮尊卑等級,及董仲舒制度上下的區別,嚴厲命令官吏,遵照執行,這是禁止紊亂,善風俗,財用足用大要。」奏送上去後,就棄官走了。後遭李膺等與宦官鬥爭的禍亂,隱居海上,再南逃到漢濱,共十幾年,以著書為事,被稱為大儒。

  黨禁解除之後,五府都徵召他,司空袁逢以有道推舉他,不應。到袁逢逝世,荀爽為之服喪三年。當時人往往效法他,成為風俗。當時的人,妻子死了,多不行服,雖然父母死了,也還有弔喪問疾的。又私自為其君父及一些名士死後立名。荀爽都引經據典論其正誤,雖說不能都依他的改變,也有一些改了的。後公車徵召為大將軍何進從事中郎。何進怕他不去,迎薦為侍中,到何進敗,詔命中斷了。獻帝即位,董卓輔政,又徵召他。荀爽想逃避征命,吏催迫得緊,不得不去,因此就拜平原相。走到宛陵,又追為光祿勛。視事三天,進升司空。

  荀爽自被徵召的命令到登台司,才九十五日。因跟着遷都長安。荀爽見董卓十分殘暴,一定要傾覆國家,他所推舉都是一些有智謀的人才,準備與他們一起圖謀大事。也與司徒王允及董卓長史何..等為內謀,因病逝世,年六十三。荀爽著《禮》、《易傳》、《詩傳》、《尚書正經》、《春秋條例》;又收集漢朝歷史其成敗可為鑑戒的,叫做《漢語》;又作《公羊問》及《辯讖》,加上其他論敘,題為《新書》。共百餘篇,現在好多都損缺不全了。兄子荀悅、荀..都有名。荀..另有傳。史官評論說:荀爽、鄭玄、申屠蟠都因儒行,居家為處士。朝廷累次徵召,都稱病不去。到董卓當權,再次用禮徵召他們。申屠蟠、鄭玄終於不屈保全了他們高風亮節。荀爽其時頭髮已經黃了,一個人去了,不到十天做了卿相。有人懷疑他如此進退,是不對的。我探討荀爽的思想,認為出而用世,退而家居隱處這是君子為人的大節。天下太平,固然應該弘揚大道以實現自己的懷抱,世亂,也應該投身問世以匡救時弊,荀爽的急急自勵,豈不是君子所應有的大節嗎?不然,為什麼要舍平安的坦途不走而去踩虎尾巴呢?看他不談遷都,救楊彪、黃琬之禍,以及後來潛圖董卓,國命幾乎得到振興。所謂「大直若屈」,道路本來是曲折的。

  ◆荀悅傳,荀悅字仲豫,荀儉的兒子。荀儉死得早。荀悅十二歲時,能夠解說《春秋》。家窮沒有書籍,往往去別人家,看到篇章書牘,過目大多能夠背誦。性情沉着好靜,長相漂亮,特別愛好著書立說。靈帝時,宦官用權,讀書人一般不出來做官,退身窮處,荀悅於是託病隱居,當時人不認識他是怎樣的一個人,只有堂弟荀..特別稱讚他,敬重他。開始被推舉為鎮東將軍曹操府,升黃門侍郎。獻帝愛好文學,荀悅與荀..及少府孔融侍講宮中,早晚談論。累升秘書監、侍中。當時政權移於曹操手中,天子不問政治,大權旁落,不過空在其位罷了。荀悅有志諍言進諫,但所謀皇上不用,於是作《申鑒》五篇。所議論通達為政的體要。書寫成之後,上奏天子。內容大略說:大道的根本,仁義二字可以概括。五典以它為經,群書以它為緯,吟詠歌誦,譜之音樂,形之舞蹈,前鑒既明,後再申述。所以古時候先聖先王,對於仁義,總是一講再講以至三講的。為政之術,首要除去四患,然後才注重五政。所謂四患:一叫偽,二叫私,三叫放,四叫奢。偽詐就亂風俗,自私就壞敗法紀,放蕩就沒有軌則,奢侈就不能制約。這四者不除去,國家的政治就無辦法推行了。風俗亂了,大道就不得而行,雖然是天地也不能保其本性;國家的法紀壞敗,社會就不得安寧,雖然是國君也不能堅持他的準則了;胡作非為,人們的行為失去約束,雖然是聖人也不能保全他的操守了;人慾橫流,沒有控制,雖然是四表之大,也不能滿足他的要求了。這是叫做四患。

  興農桑使老百姓的生活過得好;分別好壞使風俗純美;宣揚文化教育闡明德治敷洽;建立軍事保持威懾力量;賞罰嚴明,統一法紀。這是叫做五政。有的人不怕死,不可以犯罪來恐嚇他;為人不以生為樂,不可勸他為善。對這些人,雖然使契實行君臣、父子、兄弟、夫婦、朋友五種教育,使皋陶為吏,政治也不能推行。所以做君主的首先要使財用豐足,安定他們的情緒。古時候帝王親耕田,后妃親事蠶桑,國內無遊手好閒的人,四野沒有荒棄的產業,財用自給,不隨便使用勞力,以濟人事。這是叫做養生。君子所以能感動天地,驗應神明,正萬物而成就王者的教化,行事一定真切而符合實際。所以為君主的可藉以審定好壞。善惡要見於功罪,毀譽要經過考驗期於準確。聽人家談話,要以事實來核對,據名察實,不要被欺詐虛偽所迷惑,以致搖動人心。所以事實沒有不確實的,事物沒有不貼切的,善行沒有不顯明的,罪惡沒有不外露的。這樣,風俗淳樸,老百姓沒有作亂之風。百姓上下看到了利害關係自己,所以思想上戰戰兢兢,行為上謹慎檢點,內心不迷惑,對外界也不存非分的想法,這樣,百姓的心平正了,這叫正俗。對君子用情,小人用刑。榮光羞辱是賞罰的標準。所以禮教榮辱對待君子,為的是感化他們的情志;桎梏鞭撲對待小人,為的是以刑使他們改邪歸正。君子恥於受辱,何況犯刑呢!小人不畏刑,何況是受辱呢!如果廢棄德化教育,是把中等人推入小人一夥;推行德化教育,是把中等人引入君子的行列,這叫做明化。小人的本性,對他放鬆一些,就驕傲起來,驕傲就要妄為,妄為就要生怨,就要反叛;遇到危難,就謀作亂,安逸就胡思亂想。

  沒有強制的手段,就不能懲罰他們。所以作君主的一定要掌握軍事,以防發生意外,制止暴虐。安居時寄軍事於內政之中,一旦有事動用武力。這叫秉威。賞與罰,是為政的手段。賞要明,罰要必,說了算數。不要輕聽偏信,不要朝令夕更,要做到審慎二字。賞是為了獎善,罰是為了懲惡。人主不隨便行賞,不僅僅是為了愛惜財物,因為隨便地行賞,不能起到勸人為善的作用。不隨便實行懲罰,不是為了愛人,因為隨便地懲罰人,不能起到懲治壞人的作用。賞不能勉勵人為善叫做止善,罰不能懲治壞人叫做縱惡。

  做君主的能夠做到不阻止在下的人為善,不放縱在下的人為惡,國家的法紀就樹立起來了,這叫統法。四患已經除掉,五政又建立起來,還要真抓實幹,堅持不懈,簡要而不怠慢,疏略而無所失,無為而治,任其自然,無事為事,德自歸之。不肅而自然成,不嚴而自然化,君主垂衣拱手,天下太平無事。這叫為政的方略。又說:娶公主為妻的制度不是古已有之的。下嫁二女,這是唐堯的制度。嫁妹大吉,這是商代君主帝乙的教誨,王姬歸齊,這是周代的禮儀。把陰勝陽,違反了自然規律,把婦女凌駕在丈夫之上,這是違反了人倫的關係。違反自然規律不吉祥,違反人倫關係不義。又古時候天子諸侯有事,一定要先告於廟。朝廷里設有史官二人,左史記言,右史記事。事載《春秋》,言載《尚書》。君主的一舉一動,一定要記錄,善惡成敗,都保存無遺。以至士人百姓,如有卓異的事實,都載入書籍。有人想顯達而不能得到,有人想隱逸而名氣反而遠揚,得失一朝,或榮或辱垂之千載。好人受到獎勵,罪人因而恐懼。適宜於今天的一切都由史官記錄,保管典章文藝,記錄其行事。一年終了,報告尚書。作為賞罰的根據,以弘揚教化。帝看了認為很好。

  帝好讀書籍,曾經認為班固《漢書》篇幅太繁,不好看,於是命令荀悅依《左氏傳》體裁作《漢紀》三十篇,令尚書給悅筆札。荀悅所作《漢紀》辭句簡要,事實寫得詳細,議論精美。《漢紀》的序言說「:從前,聖人創建帝王治國的準則,經緯天地,觀察自然以立法,於是創造文字,以通宇宙,傳播於王庭,用處大得很啊。先王為了發揚大業,求美德之士而任用之,故陳於是夏。也是想後世永遠作為典則。建立典章制度,有五志:一叫達道義,二叫章法式,三叫通古今,四叫著功勳,五叫表賢能。這樣,天人的關係,事物的權衡,明明白白,都包括其中了。世世代代守了這個典範,大業就不會隕墜了。增加或減少,保持盈虛平衡,要與時代相消長,好壞不同,而量好壞的尺度,只能是一個。

  漢朝四百零六載,撥亂反正,繼武興文,永遠想到祖宗的洪業,想到萬世發揚光大。皇上默然深思,雅愛文事,瞻前顧後,繼往開來,闡明遠大的宏圖,命立國家大典。於是搜羅整理舊書,寫成《漢紀》。中興以前,明主賢臣得失的軌跡,都可一目了然。」又著《崇德》、《正論》及諸論數十篇。

  年六十二,建安十四年(209)逝世。

  ◆韓韶傳,韓韶字仲黃,潁川郡舞陽縣人。年輕時在郡里做官,徵召司徒府。這時太山賊公孫舉稱偽號有幾年了,守令無能力破滅或驅散他,經常犯法。尚書省挑選三府掾中能理治煩亂的人,來解決這個問題。於是任命韓韶為贏縣長。太山賊聽說韓韶是個好官,就彼此約束不入贏縣境內。但是其他各縣就更多地遭到他們的侵擾,鬧得男的不能耕田,女的不能養蠶桑,因而逃亡到贏縣討乞的人很多。韓韶可憐他們飢不得食,於是開倉救濟他們,分得糧食的有一萬多戶人家。縣裡的主管都爭着說不行。韓韶說「:救活這些將死於溝壑的人,如果因此獲罪,死了也是高興的。」太守平日知道韓韶的品德,終於沒有處理他。因病死在任上。同郡李膺、陳萛、杜密、荀淑為他立碑讚美他。兒子韓融字元長。年輕時能論辯名理不作詞章的學問,名氣大,五府都徵召他。獻帝初年,官至太僕。

  年七十逝世。

  ◆鍾皓傳,鍾皓字季明,潁川郡長社縣人。是郡里的大姓,世世代代精通法律。鍾皓年輕時以敦厚篤實為人稱道,公府連續徵召,因為二兄沒有出仕做官,他就隱居密山,講作詩格律教授學生一千多人。同郡陳萛,比鍾皓年紀小,鍾皓與他結為朋友。鍾皓任郡功曹,遇上徵召司徒府,臨走時,太守問他:「哪一個可以代替您?」鍾皓說「:太守如果一定要得適當的人,西門亭長陳萛可以。」陳萛聽說了,說「:鍾君似乎沒有認真考察人,不知為什麼獨看起了我?」鍾皓沒過多久自請辭職。前後九次被公府徵召,征為廷尉正、博士、林慮長,都不就。當時鐘皓與荀淑都為士大夫所嚮往崇拜的人。李膺曾經嘆息說「:荀君清識不易同他比量,鍾君至德可為師法。」鍾皓的侄子鍾瑾的母親是李膺的姑姑。鍾瑾好學慕古道,謙虛退讓,與李膺同年,都有名氣。李膺的祖父太尉李修曾說「:鍾瑾像我家人的氣質,國家有道能用其才,國家無道可以免於刑戮。」又把李膺的妹妹嫁給了他。鍾瑾徵召州府,沒有俯屈過自己的意志。李膺對他說「:孟子認為『人無是非之心,就不能算人』。你為什麼不與孟軻所說的相同呢?」鍾瑾曾將李膺這話告訴鍾皓。鍾皓說「:從前齊國的大夫國武子喜歡揭發別人的罪過,以致招來怨恨。最終保全身家,還是你的謙虛退讓為貴。」他體認古人教訓不尚教條,惟求行之適當。多屬這種情形。年六十九,死在家裡。諸儒歌頌他:「林慮美德,非禮不處。愛好詩書,弦歌樂古。五就州台,九應台輔,遲疑王命,終歲容與。」鍾皓孫子鍾繇,建安中任司隸校尉。

  ◆陳寔傳,陳寔字仲弓,潁川郡許縣人。出身卑賤。兒童時,雖在頑耍,也為兒童們所擁護。年輕時,作縣吏,曾經為縣裡的一些奴僕幹事,後來為都亭佐。有志好學,坐立誦讀不輟。縣令鄧邵試着和他談話,認為不是一般的小吏,讓他去太學學習。後來的縣令再召他為吏,他於是逃避隱居陽城山中。這時有殺了人的,同縣楊吏懷疑是陳萛,縣裡逮捕了他。

  拷打審訊,沒有事實根據,因此得以釋放出來。後來陳寔作了督郵,秘密托咐許令,用禮召見楊吏。遠近的人聽說,都驚嘆敬佩他。陳萛家貧,再作郡西門亭長,不久,調為功曹。這時,中常侍侯覽托太守高倫用吏,高倫教令代理文學掾。陳萛知道這個人不合適,把高倫的教書之於檄,懷檄見高倫說:「這個人不宜用,然侯常侍的命令不可違抗。我請在外署官,這樣不會有損明德。」高倫聽了他的。於是輿論責怪陳萛所舉不得人,陳萛始終沒有說什麼。高倫後來被徵召為尚書,郡中士大夫送到輪氏旅社。高倫對大家說「:我以前為侯常侍用吏,陳君秘密持教返還,在外地白署。近來聽說有人拿這一點責怪陳萛,這是由於我害怕強暴,陳君可以說是好的推到君身上,有過則歸自己的人。」然而陳萛仍堅決引咎,聽說的人才嘆息陳萛的為人,從此天下都敬佩他的德行。司空黃瓊徵召能治煩劇的人才,以陳萛補聞喜長。不到一個月,陳萛因有一年的喪服,去官。再升授太丘長。講求德化,清靜無為,百姓安居樂業。

  鄰縣人戶來歸附太丘的,陳寔對他們訓導解釋,遣送回去。吏耽心有人告狀,告訴陳寔,想把這些人拘禁起來。陳寔說:「告狀是為了求得公正,拘禁起來,他們的道理怎能申訴?不要拘禁他們。」主管領導聽說,為之嘆息:「陳君所說如此,難道還有人怨他嗎?」終究沒有人告他的狀。因沛相徵收賦稅違法,解印綬回家,吏人很懷念他。後來逮捕黨人,牽連陳萛。不少人都逃避求免,陳萛說:「我不進監獄,大家無靠。」於是自請囚禁。碰上朝廷行赦,出獄。

  靈帝初,大將軍竇武徵召為掾屬。當時中常侍張讓權勢極大,張讓的父親死了,送歸潁川埋葬,雖然全郡的人都去了,但是有名氣的士大夫,一個也沒有去,張讓覺得自己沒有面子,很是羞恥,陳萛卻一個人去吊了喪。後來再次誅殺黨人,張讓感激陳萛作吊之情,好多人得到了原宥,保全了身家性命。陳萛在鄉里,以公正作表率。有爭訟的,求到正確的判斷,說清是非曲直,回去後,都無怨言。有的甚至嘆息說:「寧願受刑罰,不要被陳萛說不是。」這時是個饑荒年成,百姓困苦,有個盜竊分子進入他的室里,停在樑上。陳寔偷偷地看見了,於是起床整理臥具,打掃衛生,然後把子孫叫到一塊,正色訓誡說:「人不可不自勉,不好的人不一定本來就壞,習慣因本性而成,以至到了這個地步。『梁上君子』就是這種人啊!」盜竊分子大驚,自己跪到地上,叩頭請罪,陳萛慢慢地曉諭他說:「看你的樣子,不像一個壞人,應該深刻反省,做個好人。

  然而,這次當是因為貧困才幹這事的。」命令家人送絹二匹給他。自此之後,全縣就再沒有人盜竊了。太尉楊賜、司徒陳耽,每次新任公卿,百官都來祝賀,楊賜等常嘆陳萛未登大位,自己感到慚愧,等到黨禁解除,大將軍何進、司徒袁隗派人勸陳萛,想特別上表破格給陳萛以大位。陳萛謝絕使者說「:我久已不想人間的事了,整飾衣巾,等待死而已。」這時三公每出缺,大家都想到陳萛,多次徵召,不去,關着門,車子也掛起來,游息養老。

  中平四年(187),年八十四,卒於家。何進派使者弔祭,海內去弔唁的三萬多人,穿着喪服的以百計。共同刻石立碑,諡為「文范先生」。有六個兒子,陳紀、陳諶最好。陳紀字元方,也以德行為人稱道。兄弟孝養,婦女和睦,鄉里的晚輩都羨慕他的家風好。遭黨錮,於是發憤著書數萬言,叫做《陳子》。黨禁解除,四府都爭任命,他都不應。父親逝世,哀痛至極,往往嘔血絕氣,雖然服喪期滿,仍然悲痛過度,致使身體消瘦,僅剩下幾根骨頭,成了死人一般。豫州刺史認為陳紀這種至行,難能可貴,上表尚書,豫州百城皆圖畫陳紀等形象,以勸勵風俗。董卓進入洛陽,派使者到他家,授五官中郎將,不得已,到京師,升為侍中。調出為平原相,去謁董卓,這時董卓想遷都長安,對陳紀說「:三輔平敞,四面形勢險要堅固,土地肥美,叫做『陸海』。現在關東兵起作亂,恐怕洛陽不可久居。

  長安那裡宮室是現成的,今想西遷長安,怎麼樣?」陳紀說:「天下有道,要使四夷歸服。這就需要賢明的政治,以安撫他們。遷移皇上,這是最次的主意。我認為,您應當把事務交給公卿們去辦,自己集中精力對付外面的問題。如果有違抗命令的,就用武力處理。現在關東起兵,老百姓無法活命。如果您謙讓朝政,率師討伐關東亂兵,那麼,水深火熱中的老百姓,庶幾可以保全。如果想遷皇帝以圖自安,那好比累卵,越高就越有破滅的危險啊!」董卓聽了,非常不快意,因為敬佩陳紀的名聲與德行,就再沒有說什麼了。當時朝廷有人想任命陳紀為司徒,陳紀看到禍亂將起,不辦行裝,馬上回到郡里。詔書追授太僕,又徵召為尚書令。建安初,袁紹為太尉,他讓給陳紀,陳紀不受,任為大鴻臚。

  年七十一,死在任所。子陳群,為魏司空。天下認為公有愧於卿,卿有愧於長。弟陳諶,字季方,與陳紀的道德操行和父親一樣有名,當時叫「三君」。每次宰府徵召,常同時受命,執羔執雁成群地朝見天子,當時沒有不以他們為榮的。史官評論說:漢朝自從中世以下,宦官專權,所以風俗就以隱身不仕,假裝高尚,放言無制為高,一般士人如果不談論這些,就要遭到普通人的譏笑。所以時政更加昏暗,這種風氣也更加厲害。只有陳先生進退之節,昭然可紀。心懷大德,所以外物不能侵犯他;以仁相處,故不脫離人群;德行修成在身,教訓傳於天下,所以凶邪奸猾之徒,不能用他們的權勢來侵奪,王公大人不能用他們的富貴來相驕傲。是以聲教雖然在朝廷已經廢棄了,清廉的風俗卻在民間保存着。[2]

作者簡介

范曄(公元398年—公元445年),字蔚宗,南朝宋史學家,順陽(今河南省淅川縣李官橋鎮)人。東晉安北將軍范汪曾孫、豫章太守范寧之孫、侍中范泰之子。官至左衛將軍,太子詹事。南朝宋官員、史學家、文學家,一生才華橫溢,史學成就突出。著作《後漢書》,博採眾書,結構嚴謹,與《史記》《漢書》《三國志》並稱「前四史」。

元嘉九年(432年),得罪司徒劉義康,貶為宣城太守,開始撰寫《後漢書》,加號寧朔將軍。元嘉十七年(440年),投靠始興王劉浚。元嘉二十二年(445年),擁戴彭城王劉義康即位,事敗被殺,時年四十八歲。[3]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