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光照相馆(凌寒)
作品欣赏
荣光照相馆
柳平砸了荣光照相馆的事一传开,吴娟妹就知道照片真不是柳平让挂的。但已经没有意义了,崔海光在小组正式讲了柳平落水淹死的消息后。吴娟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眼神直直的,完全蒙了。人死就意味着一种真相闭口,为什么死?怎么死的?就只能任由人凭去想象去猜度了。自己无法解释,别人更不能替她解释,一种不讲理的焦虑、无助、茫然和恍惚彻底缠上她,她觉得脑子和心不由自己做主了,一会儿想这一会儿想那,塞得满满的,整夜睡不着。人望着就瘦了一圈。
崔海光和刘腊梅问过她和柳平合影的事,她照实说了。他们听后认为整个过程里她没啥错。
看她落得这个样子,当过军人的崔海光心里也跟着难受。有时吴娟妹去酸洗组提零部件或去了厕所,他就对组里人说:“这个时候咱组里的人要多关照一下她,在外面听到一些人嚼舌,就把真实的情况言传一下,”特别是你们几个女的,最近就辛苦一下,轮着陪她去食堂吃饭,饭后要叫她出去走走,说说话。让她心敞亮一下。
但他只是油漆组组长,出了这个范围,就叫影响力以外。
按惯例,有毒工种的职工每月一次在总务科排队领取保健品。保健品是那个年代对在有毒有害工种工作的职工所给予的一份特殊保健福利。其实就是两斤猪肉,一斤蜂蜜。用今天的消费观审视,不叫打发,也叫忽悠。可那时的人穷出了一种珍惜,对这点儿待遇,大家都是感恩戴德的,有的人就冲着这点儿待遇托关系、走后门也要进有毒有害车间,当然理由会让你听上去是很有革命觉悟的:要在最苦最累的地方锻炼自己。
发保健品的就三个人,排队的有一百多个。杨巧枝和吴娟妹在前面,崔海光和组里其他的人排在后面,王强和热处理组的人站在一起,旁边几个是外车间的。人聚在一起就形成场,很容易成为无事生非的地方,恰恰柳平又制造了这么一个极易挑起话题的噱头。个别舌头痒的人自然不会放过这种机会,如果说话的人只是和身边的人小声嘀咕嘀咕,适可而止议几句,有持不同看法的人装个聋,或者有知真情的人出来解释几句就过去了。可在崔海光和王强身后发议论的这位是铸造车间的邓光,虎背熊腰,声若洪钟,他开口张合,十米外都能听到。铸造车间干的是重体力活,分进去的人大都像他这样,体格魁梧,身强力壮。就工种而言:铸造车间在一些人眼里是被歧视的,但就体格和身板的硬朗度而言,他们绝对是强势,厂工会每年组织的拔河比赛,第一名总是被他们收入囊中。
邓光说的内容显然是传得面目全非的东西,很粗俗,又是自然扩音,旁边的耳朵只要没有加耳塞,自然而然就成为听众。身边一个小胖子,认识吴娟妹,他见前后排队的人都把眼睛集中过来,就用胳膊肘捅了一下他:“不说咧,吴娟妹就在前面呢!” 听到这话,邓光眼睛立刻睁大。097厂是个6000多人的大厂,有12个车间。进厂久的能把三分之一的人混个面熟,但都不一定能叫得出名字。时间短的,一个车间要混熟也得一段时间。他显然没见过吴娟妹,也没想到他嘴里正作贱的女主人翁就在前面排队。此时他若稍有所顾忌,不再继续言说,或者把声音压低,去和自己相投的人耳语,后边的一幕可能就不会发生。
可他全无收敛,居然转头朝前面寻看。这是不需要指点的,即便穿了身旧工服,脱形得如此消瘦和憔悴,吴娟妹站在那里依然醒目。让在场的人都不能接受的是这家伙居然变本加厉,离了队朝吴娟妹一步一步走过去,在离她两米远的地方站下,肆无忌惮用一双很无赖的眼睛看她,持续了足有半分钟。吴娟妹很静气,没有低头,只把眼目沉下,很庄重,像没有看见这个人。邓光没有想到会遭遇这么一种回击。“呸!”他朝地上吐了一口,转身走时还带了一句:“我看就一个破罐子。”算是给自己下台阶。
作者简介
凌寒,品诗文网签约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