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蘑菇下山(王淑萍)

蘑菇下山
圖片來自創意悠悠花園

《蘑菇下山》中國當代作家王淑萍寫的散文。

目錄

作品欣賞

蘑菇下山

1.

晨露曉風,叩醒簾內的幽夢。窗台上,晾着從早市買回來的棕褐色蘑菇,或瘦弱或粗壯,似斗笠,似半球,懶洋洋躺在淡綠色的窗台上,幾分美麗,幾分素樸。

我對蘑菇的鐘愛,源於兒時的記憶。大約六、七歲時的一個深夜,院裡傳來一聲沉沉的響動,母親開燈,披衣下炕,父親進屋來,衣服鞋子帽子上,沾滿了樹葉雜草和泥巴。「我上山掰了些蘑菇,給娃們做幾頓蘑菇面。」父親邊拍身上的塵邊說,母親嘴裡應着,手裡忙不迭地為父親清理衣褲上的雜物。

像是一件尋常事,卻把「蘑菇」兩個字留在了記憶里,同時留在記憶里的,是母親做的蘑菇面清香悠長的味道。

以後的好多年裡,盛產農作物卻樹木稀少的村莊,再沒有留給我太多關於蘑菇的記憶。

2.

卻一直惦念着媽媽做的蘑菇面的味道。

那年去南寺,在阿拉善左旗的一家麵館里,要了一碗熱氣騰騰的蘑菇面,亮白勁道的面片上飄一層亮晶晶的辣椒油,褐色的蘑菇,綠色的香菜點綴其間,先不論味道如何,光是在視覺上就讓人垂涎欲滴。喝上一口湯,濃郁香醇,強忍着眼淚,咽下那無數次迴旋在記憶里的,媽媽的味道。以後,也曾在每一個熟悉或陌生的街頭走街串巷,尋找那碗蘑菇面的味道,一直未能如願。

再一次因蘑菇而淚流滿面,要從老李說起。

老李的家在賀蘭山下,以前家裡養着幾百隻羊,平時放羊,到了雨季就上山采蘑菇。幾年前,因為封山禁牧,他賣了羊進了城,在親戚的餐廳幹了半年,然後投資開起自己的餐館,專做蘑菇面。「幹了一年多,就關門了。」「生意不好嗎?」「不是,是做不出心裡的那個味。」他說着,低下了頭,「不用咱賀蘭山的紫蘑菇,就不配叫賀蘭山蘑菇面。」

老李說的紫蘑菇,又叫丁香蘑菇,是賀蘭山嬌生慣養的獨生子。對於寧夏人來說,賀蘭山是神一樣的存在。它不動聲色地,將沙漠和平原優雅地分開,一邊是乾涸的騰格里沙漠、烏蘭布和沙漠,一邊是夏日蔥鬱、秋日金黃的寧夏平原。它像一位母親,根據兩個性格迥異孩子的愛好和興趣,將他們安置在適合各自發展的軌道上,然後騰出手,在自家的後花園,培育出稀有的美味紫蘑菇,讓兩個孩子大快朵頤。

每年的七月中旬到九月初,是賀蘭山雨量最充沛的時節,也是蘑菇瘋狂生長的時節。山里長蘑菇,不是什麼稀奇事,走遍南北大山,隨便哪個山里都有蘑菇可采。但紫蘑菇,卻是賀蘭山獨有的美味。

賀蘭山紫蘑菇,生長在海拔2400多米的原始森林裡,只有在山林的溫度、濕度都達到一定程度時,紫蘑菇才會冒出土層。七、八月間的雨後,山窪潮濕,太陽只要露出臉,山林溫度達到26℃左右,山窪里的蘑菇就會以近乎瘋狂的姿態,一叢從,一簇簇,衝出土層,在山林里妖嬈。

靠山吃山,賀蘭山的紫蘑菇因為獨生獨長,美味又有營養,自然就像是皇帝的女兒,吸引着大批的追求者。雨,又為賀蘭山與采菇人對上了暗號。對賀蘭山來說,雨是奢侈品,是上天難得的恩賜。夏季的雨後,天剛放晴,山兩側的居民約好了似的,向山上進發——山這頭的農民穿上了保暖的衣物,帶上蛇皮袋子、麻繩、小刀,包里裝着家常的餅子和鹹菜,借着東方的微光出發了;山那頭的牧民安頓好羊群,來一曲悠揚的蒙古長調,呡一口烈酒,也踏上了采菇的山路。

這是一筆天賜的收入,也是項辛苦的勞動。採摘一百斤的鮮蘑菇,一般需要五六個小時,所以農牧民都是凌晨三四點出門,才能確保在天黑之前安全下山。背着上百斤的重物從兩千多米高的山頂往下走,辛苦自不必說,腳下的每一步都伴隨着危險。

3.

下了山的新鮮蘑菇,連夜需要翻晾,否則滋生出的微生物,會迅速吞噬掉傘肉。於是農牧民將蘑菇平鋪在吊起來的絲網上,網下架起火爐,讓高溫逼蘑菇里的微生物葬身火海。然後,將蘑菇放在太陽下再暴曬兩三天,曬乾收倉。如此辛苦得來的紫蘑菇,當然會身價不菲,最高時每斤干蘑菇價格達到600多元。

紫蘑菇不菲的價格在給山民帶來巨大利潤的同時,也帶來了很多不良的後果。

多少年來,職業采菇人都遵守着不成文的山規,沒開傘的蘑菇不摘,摘後的蘑菇地要用腐土掩蓋,以保護菌群。但高昂的價格讓採摘者瘋狂,有的連草皮帶蘑菇一起挖走,更有甚者,挖完蘑菇後不填土掩埋,菌群遭到嚴重破壞,紫蘑菇一年年地在減少,這樣的境況令山民心疼不已。

對賀蘭山兩側的山民而言,有面、有肉、有菜、有湯的蘑菇面曾是他們引以為傲的招牌。在山那頭的阿拉善,還有這樣一種說法,生活中少了蘑菇面,就像炒菜沒放鹽一樣。蘑菇面的誘人在於它裡面純天然菌種,口感純正,天然醇香的紫蘑菇。但因為紫蘑菇產量少,價格高,許多餐館為了盈利,就用普通蘑菇充當紫蘑菇,原本綿滑爽口的蘑菇面就再也找不到原來的味道。這也就是從小吃慣了真正紫蘑菇面的老李寧可關了餐館的門,也不願再做蘑菇面的真正原因。

4.

關了餐館的老李,又回到了賀蘭山下的石頭房裡。他改造了房子,整理了院子,專門收購紫蘑菇。每年七、八月份的雨後,他還會上山采蘑菇。作為一個山民,他離不開賀蘭山。他上山一般帶着兩個袋子,一手采蘑菇,一手撿垃圾,「只有這樣才能安心帶着蘑菇下山。」

下山後的紫蘑菇被晾曬後收藏,「真正的紫蘑菇價格再高也有人買,怕的是出再高的價格買不到真貨。賀蘭山紫蘑菇並不是紫色的,而是褐紅色,曬乾後才變成紫黑色。正宗的紫蘑菇和臭豆腐一樣,聞起來有股腳丫子味,很多人都受不了這種味道。」老李說着,捧起一把曬得干透的紫蘑菇,狠狠地聞了一口。「李鬼太多,我只能保證從我手裡出去的,是貨真價實的紫蘑菇。」

老李守着他的院,守着一院子的蘑菇香。只要有客人或朋友來,他都會親手做一碗正宗的賀蘭山蘑菇面,看着客人吃完,聽客人由衷的讚嘆。老李說,那是他感到最幸福的時刻。

初秋的中午,艷陽高照。老李在他的石頭房裡,為我做了一碗蘑菇面,亮白勁道的面片配紅亮的辣椒油,褐色的蘑菇,綠色的香菜……喝上一口湯,濃郁香醇。微鹹的眼淚和着蘑菇的香味從舌尖上一併掠過,淚眼朦朧中,父親蹣跚着步履,攜着瘦弱的母親,從歲月深處緩緩走來……[1]

作者簡介

王淑萍,回族。寧夏石嘴山市平羅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