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刺梅(薛有慶)
作品欣賞
虎刺梅
2010年時, 我們的新居裝修一新，便與前夫一起去花卉市場**了幾盆綠色植物。作為贈品老闆送給了我們一盆極不起眼的虎刺梅。
這盆花真的是最不起眼的, 墨綠色的塑料花盆,比起那些精美的潔白的陶瓷花盆，顯得寒酸。陶瓷花盆裡栽的是被整修的, 造型獨特的花卉，如君子蘭，平安竹，發財樹，水仙等等. 這些昂貴的盆景, 一般被主人擺放在寬暢的客廳里, 顯示富貴平安，代表雍容華貴。而這盆樸素的虎刺梅，則難登大雅之堂。最便宜的墨綠色的塑料花盆, 只適合被扔在角落裡自生自滅。因為她實在太平凡，太醜了, 枝葉也未長開。樸素的就像路邊一株無人問津的小灌木。難怪當時鄰居幫我們搬花時說：「這就是你們買的花，這是個啥花呀！一點檔次都沒有，難看死了。」
虎刺梅就在如此被人不看好的情況下，搬進了家裡。但後來我閒暇無事, 仔細端詳這盆花：那葉子雖是小小的, 卻是碧綠碧綠的。那帶刺的粗壯的枝幹雖然芒刺滿身卻筆直堅硬，仿佛蘊含着巨大的生命力量。
果然, 那年初冬天, 虎刺梅冒着陽台上的低溫，開出了精緻紅艷的小花——花朵酷似梅花，花蕊是黃色的，帶着淡淡的清香。而那些嬌貴的花卉卻早已被冬日的寒霜凍死了。那年冬天,我們還在客廳里栽了幾株向日葵。向日葵先是結出幾個黃黃的花蕾, 後來花蕾綻放，結出幾個花盤來，我們還嗑了幾顆瓜子呢！，
過了那個向日葵開花結籽的冬日時光，我們便分開了。離婚後, 我的心情慘澹，住在單位, 不願回這個曾經的新居。更別說照看這些花花草草。就這樣, 那株向日葵像往年一樣, 獨自開了花, 結了籽兒。然而賞花嗑瓜子的人卻沒有了。年年歲歲花相似, 歲歲年年人不同。物是人非事事休, 生活再沒有了往日的歡聲笑語。然後在新的初春，向日葵莖葉枯萎了, 花盤耷拉了腦袋. 母親在幫我打掃衛生時, 把那枯枝連根拔起扔掉了。
而只有那一盆虎刺梅同樣是無人照料, 卻依然長得很精神。朵朵梅花凋謝了, 那綠葉仍然綠得逼人的眼。那根根尖細的刺, 似乎在彰顯着生命的稜角, 那樣堅毅, 那般的不屈服。
單身的頭幾個月, 我的心境很亂, 情緒極不穩定。一會兒一個想法, 就像夏日的天氣, 這會兒還是艷陽高照, 下一秒可能就是烏雲密布，大雨滂沱。有時可能還是多日不見晴空的連陰雨。在那些充滿陰霾的日子, 痛苦就像毒蛇一般纏繞着我的身體, 甚至到了不思飲食的地步。那時的我真的走不出自我的感情圈子。時間是療治傷痛的良藥. 隨着日子一天天地推移。心中的痛開始麻木了, 遲鈍了。最後慢慢地適應了一個人的生活。
有一次閨蜜來訪，聊天時勸我: 澆一澆陽台上那些花吧！那盆虎刺梅還活着呢！我這才意識到我活在自我的世界裡, 忘記了周圍的一切，比如這些植物。擺弄花草原本是熱愛生活的表現，而我當時的生活已沒了一絲的情趣。於是在閨蜜的勸慰下, 我接了一盆水, 端到陽台。發現虎刺梅真的還活着, 葉子仍是綠的, 尖刺仍是有力的,只是因為多日無人照料, 葉面落滿了厚厚的一層灰塵，因為長期缺水, 導致綠葉中已夾雜了幾片黃葉。看着眼前這憔悴如我一般的虎刺梅, 感到她也在努力的活着。可能就是從這時起我愛上了這盆花, 如同我一般努力活着的虎刺梅。我端詳片刻, 舉起臉盆, 從花的頂部澆下, 洗淨了枝葉上的塵土, 讓那久旱的根莖飽吸甘甜的水分。眼前的情景, 是如此的暢快淋漓。虎刺梅定然也是那樣感受的, 因為她是多麼鮮活的生命呀！植物尚且如此, 人何以堪？虎刺梅頑強的生命力感染着我。我決定好好生活。
在單身的日子裡。我學會了跳舞, 學會了K歌, 喜歡一個人靜靜地寫作。苦難與挫折鍛煉了我的心理承受力。我決定今後不管境遇如何, 我都以健康陽光的心理面對。
在朋友的鼓勵下, 我決定大動干戈, 將這沉悶的充斥着過去記憶的房子重新收拾下。我買了油漆，塗料，請了工人。將家裡的東西，包括以前的舊衣服，窗簾，沙發墊兒一股惱集中堆放到了陽台上。堆積如山的雜物，壓在了那盆虎刺梅上。我毫無察覺, 也無暇顧及。噴漆時, 我還有意識地將陽台上的物品遮蓋了。可是那虎刺梅露在外面的枝葉還是被噴上了一層厚厚的白漆, 散發着刺鼻的氣味。那些日子裡, 我實在無暇顧及花草了。因為我要忙着支應那些幹活的工人, 忙着買或借工人需要的東西。甚至我還得頂着烈日, 騎着電動車, 去馱一兩袋水泥, 一兩瓶油漆, 一個毛刷或一沓薄膜……那些日子，有時因為工人幹活故意拖延,還得跟工人們大聲辯解, 甚至生一場悶氣。那些日子,我只能學會承受，選擇堅強。除此別無它法。
終於裝修的活兒基本幹完了, 而整理東西是必須自己乾的。我僱人打掃了衛生, 然後，兩天沒有出門。將家裡的東西徹底清理了一遍。該留下的留下,該扔掉的扔掉, 該換的換了。房子空了, 心也空了。 家裡乾淨了, 心也靜了。是的, 不管前方的路怎麼走, 過去的一頁, 總得翻過去呀！
等再次挪動了陽台上的雜物時, 虎刺梅又露出來了。自責的是心愛的花兒被這次裝修折騰的不成樣子了。原來強勁有力的枝幹, 被壓折了. 葉子上被噴了一層厚厚的油漆, 綠葉中夾雜的黃葉更多了。我想也許它最終逃不過此劫，快要死了吧! 清理陽台時, 我把所有的枯死的花卉, 包括這盆奄奄一息的虎刺梅，全部都扔到了門外。準備叫人搬下樓扔垃圾場去。看着煥然一新的居室, 準備到花市里重新買幾盆兒花,.比如綠蘿，法國茉莉, 用來驅散甲醛，淨化空氣。
門外堆滿了我清理出來的雜物, 由於忙於工作, 便找父母幫忙處理這些。父親可能看到有許多完好的東西,專門打電話問: 門外這些全部都不要了嗎？我說是。可轉念一想, 虎刺梅興許還能活呢！便趕緊在電話中補充一句：啊？要不把綠色花盆的虎刺梅搬進去吧！
我心想，不知它能否逃過此劫。只能聽憑造化了。
上完課, 我又用臉盆給「她」澆些水, 沒想到過了幾日, 我回家一看, 那花真的活過來了! 我慶幸當時的決定, 沒有毀掉一個生命。那被壓折的枝幹又挺直起來了。黃葉落了，綠葉又長起來了, 碧綠的枝葉間又長出了許多綠的嫩芽。心想今年冬天，說不定還會開出火紅精緻的梅花呢！我好激動, 這盆花經受了生活那麼多的苦難，還頑強地挺了過來。他被人棄在角落, 又被雜物重壓, 被油漆腐蝕, 受盡摧殘, 可她還是勇敢地活着!
如今這盆花, 依然生長在我家的陽台上, 撐起了一小片綠陰。每天享受着陽光雨露, 也享受着狂風暴雨。每年會如期地開出火紅精緻的黃蕊小花來, 我也繼續教授着一屆又一屆的學生，翻開生活的新篇章。從今以後, 不管生活中有再大的風雨, 我都要學會面對, 如這經歷風雨的虎刺梅一樣。
往日我給自己的筆名叫纖纖。「纖纖擢素手, 札札弄機杼」，這個名字側重女性柔美纖弱的一面。從此以後就更名為虎刺梅吧！「牆角數枝梅, 凌寒獨自開。遙知不是雪, 為有暗香來」；「風雨送春歸，飛雪迎春到。已是懸崖百丈冰，猶有花枝俏。俏也不爭春,只把春來報。待到山花爛漫時, 她在叢中笑」；「驛外斷橋邊, 寂寞開無主。已是黃昏獨自愁, 更著風和雨 。無意苦爭春，一陣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 「雪虐風饕愈凜然，花中氣節最高堅」，陸游用這兩句來盛讚梅。
我親眼見證了虎刺梅的生命力。她永遠是我心靈的歸宿,精神的家園。我愛虎刺梅。[1]
作者簡介
薛有慶，女，陝西禮泉一中語文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