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荊山橫衝(彭宗懷)
作品欣賞
行走荊山橫衝
山，一座連着一座，宛若浩瀚綠海盪起的一串漣漪，卓然挺立的那座，就叫作荊山。路，一彎拐過一彎，猶如沿着漣漪的波紋逆流直上，抵向天際的那段，就叫作橫衝。
秋初的葳蕤袒露在闊野上，橫衝如約表達一份蒸騰的熱情。目力所及，皆是荊山涵蓋的天光雲影，山形水色和繁花茂樹。和煦的光芒，照耀着生機勃勃的荊山，匯聚起歡悅律動的節拍，讓我聽到風吟鳥唱的歌喉，聽到草木漸黃的聲音。
荊山，地處湖北省西部，武當山東南，漢江西岸，神農架東邊，呈北西——南東走向，最高峰望佛山海拔一千九百四十六米，峰下有高而寬闊的沖地，謂之橫衝，距保康縣城五十公里。荊山守住了那片堆青疊翠的蓊鬱秀逸，卻也因地處偏遠，長時間有着「窮敝困頓」的烙印。「賣貨郎、當挑客、採藥草、打短工、上學堂……那時候就沒有我們荊山人怯怕過的苦活和重活，也沒有我們荊山人沒幹過的髒活和累活。南北之間，來來往往，翻越荊山，必將橫衝作為通道。」這次來橫衝，隨行的鄧兄憶及往事神情動容，明眸的雙眼分明滌盪着一層濕厚的雲霧。
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短短數年時間，荊山谷底五道峽、荊山龍脊橫衝相繼被開發出來，讓原汁原味的生態美麗在保護中立體呈現。單是橫衝，建起民宿數十棟，可供上百人食宿；鋪設森林康氧游步道六公里，讓遊客盡享自然風光；種植高山藍莓四百畝，供遊客體驗田園生活，自由採摘；修建高山游泳池，為遊客提供游泳不一樣的感受；打造橫衝國際滑雪場，讓遊客盡享冬日的快樂；架起二十四台「大風車」，讓風力發電傳輸出去……
「這些年，景區的工人們幾乎都是迎着朝霞出門，踩着晚霞歸家。項目，一趟一趟地跑；資金，一筆一筆地籌。恨不得一天就把景區建設好。苦心人終不負，有志者事竟成啊！現在我們終於可以開門迎客了。」陪同的廷義兄介紹時語聲昂然。
當一條綢帶般的油路把荊山橫衝帶至身邊和眼前，山外的人才發現，原來「橫衝」並非「直撞」，山中一直這麼美；每一片綠意都是目光追逐的底色，每一朵雲彩都是心靈寄託的詩箋……作家來了，詩人來了，畫家來了，攝影家來了，游泳健將來了，滑雪能人來了……越來越多的人呼朋引伴成群結簇，從河南、從四川、從重慶、從武漢、從襄陽、從宜昌，不辭偏遠紛至沓來，為的只是看看那片天、那座山，只是觀觀日出、賞賞野花，只是蹚蹚那道梁、那條溪，甚至只為嘗嘗那些鮮、那些味……更有人來了就再也不忍離去，總要住上三、五日，或享受田野風光，或採摘綠色藍莓，或盡展滑雪英姿……就這樣心安篤定地把心留在了橫衝山野上。
入夜，月朗星稀，涼風習習，躺在小木屋裡，蛐蛐、油蛉、紡織娘躲在草叢裡忘我地彈唱，時而獨奏，時而合唱。蟬的聲音有些淒切，不再象夏日那樣沸沸揚揚。紡織娘「軋織、軋織」的叫着，聲響如月華，穿過窗欞，灑在枕邊，灑在甜美的夢裡。叫得最歡最忘我的還是蟋蟀，似乎就在牆縫裡，就在床下，細微而又清晰，美妙動聽。半夜醒來，聽秋蟲唱着大地的歌，蝸居在都市裡怎能感受得到呢？
在橫衝看日出，總是別有一番景致。站在翠屏峰頂，鳥兒歡快地叫着，露珠從樹葉上滾落，遙遠的天際泛起一抹白光，太陽還沒露頭，橙紅色的雲霞慢慢地在一道道山樑之上鋪陳，層層疊疊的山，層層疊疊的霞，犬牙交錯，「大風車」扇動着翅膀，融為一體，從黛青到明黃，不過十來分鐘，中間不知道刷了多少層顏料，畫了多少層線條，色彩斑斕，雲蒸霞蔚，令人眼花繚亂。金色的太陽從山樑上跳躍而出，一切在瞬間發生改變，雲霞變得更加明快，遠山變得更加沉靜，近處忽然明晰。逆光下，山巔金光閃耀，樹葉上的露珠金閃閃、銀晃晃，色彩如幻夢一般變化，一道道山脊，如巨筆勾勒，或粗黑濃重，或輕淺虛浮，相互勾連，不間不斷，耀人眼目。人行山上，影在畫中，曙色之下塗抹成一幅「江山如此多嬌」巨畫。如此畫面，實難用言語名狀，令人心神俱醉。同行的朋友早已選好位置，或扶着三腳架和相機，或舉着手機，無不悄無聲息，全神貫注於眼前這光影與線條描繪的瞬間。轉眼間，紅日高升，如燃燒的火球，璀璨奪目，光芒四射。
確實，橫衝就在那裡。那樣美麗，沉默不語，總是吸引人去到它眼前。看它、親近它，品味它，甚至爬上山頂去看看望佛山是什麼樣子，從那樣的高度去眺望漢江平原。杜甫有詩云：「盪胸生層雲，決眥入歸鳥」，追求的就是這樣一種極致的體驗。憑我的認知、興趣、閱歷、素養，無法去追求這種雄闊的體驗，但我能感受到這裡沒有風馳電掣的汽車、沒有威嚴聳立的大樓、沒有轟鳴震耳的採礦機，所有的草木都枝葉繁茂，所有草木都長成了一樣的綠色。浩蕩、幽深、寬廣。陽光灑下來，風兒吹過來，開花的植物都開了花，結果的植物都結了果。鳳仙花家族、菊芋家族把所有的林間草地，變成了野花的海洋，山楂、衛茅、雞樹條、五味子、錐栗、花櫟把所有的森林，變成了秋實的糧倉。人遊走在山間，像一條魚，極端渺小卻無比愜意。俯下身子摘一個燈籠果，含在嘴裡，酸酸甜甜，仰着頭拍一張掛着露珠的葉片，草木的香氣撲鼻而來，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這才是我們的家園，沒有炫耀、疲憊、攀比、焦慮，不需辦理任何健身卡，不需購置任何保健品，不需迷信任何養生秘籍。行走在橫衝，你的樣子一定是淡然而坦然的，你的靈魂一定是充盈而溫暖的。
大美不言，可滌心養氣。橫衝，我還會不斷地來行走，來認識，來親近，來抒寫，因為它是我故鄉的山，生命的山。[1]
作者簡介
彭宗懷，湖北省作家協會會員，保康縣人民法院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