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蜂蜇过的夏天(时培余)
作品欣赏
被蜂蜇过的夏天
窗外有株高大的楝树,夏日遮一段阴凉给我小小的阳台。忽有一日,在三五成群的马蜂引领下,才发现楝树横伸向西的枝丫处有一硕大的马蜂窝。
几秒钟的缓冲后,便如快镜头切换一般回到了三十年前的那个夏天。那时庄上住着养蜂人赵大叔。春天菜花黄,五月槐花香。早早晚晚花香里嘤嘤嗡嗡的蜜蜂飞舞、忙碌。
中午最是安宁,塘坝口歪脖子柳树卧在一湾浅水之上,晒着日光,困了,也睡去了。我便和玉山学着赵大叔的样子走进蜂房,也就是用草临时搭的窝棚,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一箱箱蜜蜂的家。走近了,仍有几只蜜蜂绕箱低飞,觉得不甚危险,我们便壮了胆子拿早已准备好的柳枝伸进蜂箱刮蜂蜡。抽将出来,伸长了舌头舔,刚舔了一口,“嘤嘤嗡嗡”声骤然间响亮了起来,大群蜜蜂出动了。
玉山长我两岁,反应快,撒腿就跑。我前面是蜂箱,后面是稻草垛子,没法逃脱。被蜇急了,只得将脑袋钻进草垛里,裸露在外的光膀子终是没能幸免。“一口,两口”心里计数着被蜇的次数,不再加增,耳畔玉山的哎哟声也终于静下来了,我方才把头缩了出来。再看玉山从眼角到耳朵,一个个小红包眼见着变大,连成一片红肿起来。我一边挠着肩膀,一边笑他肥头大耳,活像猪八戒。
他四姐见了,于是找来马齿苋,用手搓出汁来敷在被蛰之处,红脸又变绿脸了。日头偏西,赵大叔照例来收蜂蜜,此时才仔细端详,原来赵大叔戴着斗笠,斗笠的四周罩着白纱布起防护作用。见到我们此等狼狈光景,收完蜂蜜,赵大叔便用搪瓷缸子舀了锅里的熟蜜给我们喝。哪里舍得就这样大口喝,小心翼翼地端到压井边上兑上水,你一口,我一口,那叫一个甜啊!
此后,从赵大叔那儿学到一样经验:蜜蜂追来了,蹲下来别动,越跑越是追的凶。
我家菜园子里那棵葡萄树偏偏嫌弃架子不够高,缘着枯树枝搭的架子攀上了近旁的槐树。夏日午后,爷爷奶奶打晌觉去了,我便铺一条蛇皮袋子在葡萄树下,躺在上面,仰头即可在斑驳的光影里找寻到熟了的葡萄。在槐树的枝丫处发现了一串泛红的葡萄,于是双手抱住树干,两腿环绕树干,两脚勾在一起,很快就爬了上去。站在粗壮的横枝上,一伸手刚好够着。骑在树枝上,背靠着树干,吹着习习凉风,吃着鲜美的葡萄,快活赛神仙。眯了眼,想着当年孙悟空躺在树上吃蟠桃,怕也是这般滋味吧!
吃完了,直起身伸伸懒腰。坏了,一阵熟悉的“嗡嗡声”在耳际响起,嘴唇上已被蜇了一口,慌忙间直接从树上跳下来,裤衩却被树枝挂破,成了两片布了。惊魂未定,抬头一看,树上赫然挂着长长的楼蜂的蜂窝。
这次轮到玉山笑我,“哈哈!你看嘴唇肿得活像猪八戒”。不同的是,奶奶给我敷的是丝瓜叶子,整片搓出汁液后摊开来贴在被蛰处,一阵清凉。一小会就又发烫,就再贴上一片。
夏天两次嘴馋,皆以被蜂蛰而收场。秋后,仍怀着对马蜂的仇恨。那日在姚庄玩,姚庄只住着两户,陈姓一户和玉山的外婆。宏杰发现新大陆似的压低声音,手指着低矮的厨房屋檐说:“你们看,好大的蜂窝!”顺着他手指方向,果然一个葫芦瓢大小的马蜂窝悬挂在屋檐下。
“用蛇皮袋子套住……”,没袋子。
“用泥巴糊住……”,不敢靠近。
“用火烧……”
最终商定了用“火攻”。
玉山找来竹竿,绕上一大圈稻草,由年龄最大的宏杰举着,我则负责点火。“好,点着了”宏杰伸长了胳膊,缩着脖子朝马蜂窝靠近,我和玉山站在一边喊着“近了,近了,烧着了”。
火起了,瞬间马蜂四散溃逃,我们一边躲着马蜂一边拍手称快。火苗蹿起老高,田里忙着秋种的人们赶回来救火,厨房已烧掉半坡屋草了。此后凡是见着马蜂便绕着走。
今日见到阳台外楝树上的马蜂窝,但见马蜂家族蜂丁兴旺,只得关了窗玻璃,并告诫孩子:玩时离楝树远一点。
待到入冬,马蜂窝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我随手拾起一根枯枝敲了几下,马蜂窝便脱落了。遥忆那年被蜂蜇过的夏天,下意识地揉了揉耳朵。 [1]
作者简介
时培余,安徽六安人,六安市解放路第二小学语文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