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音湖(朱法元)
作品欣賞
觀音湖
古人說人生有兩大樂事，一是「洞房花燭夜」，一是「金榜題名時」。依我看，人生還有一件事是可稱之為樂事的，那就是「故地重遊時」。你看，毛主席重遊井岡山，是何等的快樂？在他眼裡，這個昔日的荒蠻之地，如今「到處鶯歌燕舞，更有潺潺流水」，整個陶醉在「舊貌換新顏」之中，進而引發了他多少感概多少豪情啊。
我之所以也要發一點感概，是因為我對重遊東津水電站這個故地也有着深深的印記。
我乃一介凡夫俗子，自然不敢與偉人相提並論，既無扭轉乾坤之概嘆，也無經天緯地之壯懷，然而，是人就有的感嘆之心愉悅之情，還是溢於言表，不能不一吐為快。
屈指一算，我重走東津，也是整整相隔三十八年。三十八年，在毛主席看來是「彈指一揮間」，可在我心中卻是漫漫長路，苦辣酸甜，三天三夜也說不完！
東津離修水縣城約20餘公里，沿修水朔河而上，兩邊儘是高山峻岭，古木修竹鬱鬱蔥蔥。因為山實在是太深，河到這裡也就顯得愈加神秘愈加幽探。少年時我在這裡修電站，曾經干過放木排的活兒，那是要腳穿草鞋身別砍刀，翻山越嶺幾十里進到山中，將木排綁好，然後穿激流過險灘順水而下的，生命危險時刻相伴，竹排綁不牢放不好，隨時都會撞上岩石散架。哪時我抬頭看到兩邊的叢山，俯首窺見一河黑水，心中不免發寒。九死一生，老天總算留給了我一條賤命，沒有讓我葬身在那裡，不過至今回想起來，我還是有些心驚。
我是1970年下半年隨民工隊伍來到東津的，那時這裡就是一個大工地。山窪里樹木雜草被砍光，田地被推平，一排排工棚拔地而起，都是木架支撐，芭茅蓋頂，禾杆扎牆。水庫壩址和溢洪道上，就是我們戰鬥的戰場。那時的場面真是叫絕，到處插上紅旗，豎起標語牌，工地上人山人海，挑土推車，揮鍬舞鋤，高音喇叭一會兒放着革命歌曲，一會兒高喊革命口號，把人們的激情調動到了最高度。上工是一天三班倒，不分晝夜，因此晚上燈火通明，直把幾十個山頭連同修河裡的嘩嘩流水都照耀得如同白晝，所謂「人定勝天」的氣概盡顯無遺。
我是一出縣城就在腦子裡倒騰這些舊事的。因為早就明確要去參觀東津水電站，所以心情還是有些激動。
不想一下車，我卻迷茫了。展現在我面前的景色，使我不敢相信這就是當年的東津，過去那種異樣的場景已經蕩然無存，電站外邊，簡直就是一個風光勝地。遠處，那道雄偉的大壩赫然在目，「東津水電站」五個巨大的紅字掩映在蒼松翠柏之中，令人為之振奮。南山腳下，是一排整齊的電站工房，和一個小型變電所，透過那些棕色的瓷瓶和高大的輸變壓器材線路，彰顯出充滿活力的現代氣息；北面開闊地上，還是過去的村莊，只是以前的陳磚舊瓦矮屋，都已被三、四層高的平頂小洋樓所取代，散落在紅花綠野間，構成了一幅鄉村美景。最令人驚嘆的是那條河流，由於經水庫大壩一攔，河水變得十分的溫柔馴順，從西到東，依山而下，靜靜流淌。繞過南山，又形成了一個月牙，把村莊和田野挽住，恰似一位年輕的母親，正在護衛和撫育着自己的孩子，叫人見了怎不砰然心動！
登上大壩，放眼望去，又是一番別樣景色。過去那條彎彎的在山腳深處默默奔涌的河流，已被一個寬闊的湖面所取代。我的腳下是一個窄窄的口子，把流水牢牢控住，兩邊山麓便劃出了兩道諾大弧線，逶迤伸向遠方。以前的許多低矮山頭，如今都變成了一個個大小不一的孤島，猶如串串珍珠灑落在湖中，把一湖清水裝點得精美無比。真是「高峽出平湖，當今天下殊」啊！我不禁在心裡讚嘆起來。
那天正是金秋時節，天清氣爽，陽光燦爛。朋友勸我還是要到湖中去遊玩一番，說機帆船都準備好了。於是我們棄車登船，劃開清波，直向大湖深處闖去。
這真是個奇妙的湖泊。
她的形狀就像一個美麗的聖女，那長達幾十公里的湖面，就是她修長的身材，是那麼寬窄有致，起伏有方。伸向兩邊山間的湖汊，便是正在舒展的肢體，帶起了柔軟的身段，正在天地間翩然起舞。那些被一汪汪清波托起的圓圓的小山包，是那麼活力四射，款款動人。無論是這些小山包上，還是周圍的崇山峻岭上，都是鬱鬱蔥蔥，層林疊嶂。秋風着意，將山間的楓葉一筆筆上色，裝點成淡黃、深黃、火紅相間的容顏，點綴在綠色之中，就像少女身上多姿多彩的衣裳。她的水質是那樣的清純。從船頭望去，但見碧波微閃，翠玉滿湖。往船尾一瞧，又是梨花朵朵，碎銀堆堆。那水的純潔程度，我搜遍了記憶，好像只有九寨溝能與之匹配。朋友告訴我，這裡本是個人煙稀少的山區，既無工業污染，也無生活污染。水庫建起後，縣裡組織了庫區移民，現在全部人口只剩下400多，且有一半以上外出打工去了。所以基本上是無人區，真正的原生態。這裡的水質已經專家檢測，遠遠超過了一級，完全可以直接飲用。他說淡水魚中，桂魚是最嬌最難養的，水質稍有污染，就會死亡。而這裡的野生桂魚，長得活蹦亂跳，成群結隊，終年不斷。中午我們就有幸嘗到了桂魚宴，一飽了口福，果然鮮美無比，搞得我們酒都多喝了幾杯。
返程的時候，我們選擇了一處高崗，想留下庫區全景的照片。抬頭望去，但見夕陽已銜住西山，一抹金光灑滿了湖面，把「聖女」的輪廓烘托得更加清晰明朗，更加楚楚動人。我想這真是個神聖的仙境啊！她藏於深山，在一個人們輕易不可觸及的境地；她一塵不染，以坦誠之襟懷彰顯着她的潔淨清純；她廣施恩惠，毫不吝惜地用她孕育的聖潔之物招待客人；她溫厚慈善，不斷地給人們奉送着湖光山色極美之享受。想天地之間，有誰能這樣高尚這樣完美呢？唯有菩薩，唯有大慈大悲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啊！我猛然問這湖取名字沒有？朋友說好像還沒有，沒聽說過。我說這樣的寶地可不能隨便叫啊，人們對她應該恭敬，應該虔誠，應該陶醉，應該報恩！我說就叫「觀音湖」吧，願她就像觀音菩薩那樣保護着這一方的幸福平安，願所有來這裡的人們都像朝聖一樣，對她崇拜，對她敬愛，精心呵護好這片熱土這泓清泉。車子徐徐駛離了水庫，斜陽抹灑在山峰上，着意勾勒着變幻多彩的黃昏畫圖。我在心裡默默地與它們道別，我說我還會來的，縱然來不了，觀音湖也會一直存於我的心中，教我嚮往美麗，為我洗滌心靈。[1]
作者簡介
朱法元，1955年出生，本科，出版專業編審，現任上市公司中文傳媒股份有限公司(600373)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