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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小時候的故事(李彥良)

講小時候的故事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網

《講小時候的故事》中國當代作家李彥良寫的散文。

目錄

作品欣賞

講小時候的故事

小時候,我有一個寶匣,是一個約八寸長,四寸寬和高,外面全都畫有花草,塗着漆的木板匣子。蓋子是插進去的,不懂插法,是蓋不住,也開不了的。因為是梧桐木做的,所以顯得很輕巧,搬動十分方便。沒有上學前,裡面放些碎布頭、小剪刀、花紅線、頂針針葫蘆什麼的,是我學做針線活的工具箱。對於學針線活,我是先學會了用剪剪,而後才學習用針縫的。之前,是計明舅舅教我畫八寶葫蘆,有單數的,有雙數的,覺得很好玩,直到現在我還可以一筆成畫。

同時還學摺紙,我和貴娥姨一起折,不只學會了摺疊衣服、褲子、小船、燕子,還學會了摺疊夾套。夾套是用作夾放鞋樣、底樣、花樣的,大些的還可以放花紅線什麼的。大的套中的,中的套小的,既方便,又美觀。如果再在折面上塗上顏色,就是一件絕美的手工工藝品。因為學摺紙,就少不了用剪子,所以就先會了用剪刀剪個貓和蝴蝶以及花瓣什麼的。那點小技巧雖然至今也沒有忘掉,但也沒有什麼長進。倒是因為學會了用剪子,就亂剪,結果剪壞了好幾樣不該剪的東西。

一是把一件爹從估衣市場上買回來的毛線衣大卸八塊了,理由是看見家裡人誰穿也有些大,以為可以剪開重新縫到一起的,結果最終成了一堆彎彎曲曲的短線頭。那一堆沒有用處的駝色的毛線頭,至今還留在我的腦海里,凝成了我小時候記憶中悔恨自己無知的痛,也成了我一輩子不喜歡編織毛線衣褲的緣由。

我還把一塊舊毛皮也剪壞了。那塊毛皮,本來是很珍貴的。聽爹說,是我周歲那年他帶我回老家,一位本家的族爺爺看見我聰穎可人,特意送我的斗篷里料。雖然已經舊得露出了皮子,但它遇水不濕。在我小時候的冬天,一直披着那個舊斗篷禦寒。想不到,當我會用剪子後,就自作主張,把它當布料剪開了。等爹回到家,一切都為時已晚,真是可惜。爹說:「別人給的東西,即使不能夠用了,也不能毀壞了。那是恩情,得還報。」爹的話,刻在了我的記憶里。遺憾的是,在後來的歲月里,爹和我都沒有再回老家生活過,對那位族爺爺的恩情,也就沒有了還報的機緣。

我不只剪壞了毛衣和毛皮,還剪壞了一雙氈鞋。聽爹說,他有一位本家的叔叔是氈匠,手藝超群,家業富有,他的氈作坊就開設在東冶頭。東冶頭自古以來交通便利,五天一集,好交易。在日本人進中國之前,那作坊的規模已經在山西中部小有名氣啦。雇有專門的騾馬馱隊往陽泉火車站送貨,單氈帽和氈靴就可以裝幾節車皮,專門往東北發。有這麼一位本家叔父如此有本事,也是爹爹來東冶頭闖天下的最初誘因。

爹來了之後就給他那位本家叔叔當小夥計,氈作坊規矩森嚴,只供吃住不掙工資。沒有想到日本人一到東冶頭,遭殃的首先是外村人,偌大的氈作坊,被日本人洗劫了。那位爺爺也只好遠走他鄉了,投親無靠的爹爹也就流落在了東冶頭,憑苦力給地主家扛長工了。那雙氈鞋是他那位本家叔叔作坊的產品,也是他那位本家叔叔離開東冶頭時留給爹爹的紀念品。雖然不新了,但也不很舊。氈鞋由好幾層白色的氈片合成卻找不見縫口,精美而厚實,即使在大冬天,爹也捨不得穿。

我看見爹也不穿,就把它用剪刀剪開,剪成鞋底樣子,墊在襪子底下了。當收工回家的爹看見了我剪好的大大小小的氈毛鞋墊時,聽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說:「妮呀,俺孩痒痒得那雙手什麼也敢剪」。我看出他不高興了。自此,我再不敢想剪什麼就剪什麼了。至於氈鞋的來歷是爹在我懂事後才給我講的。我懂事後盤算,自己小時候的那一剪,大概剪斷了爹對他那位創業有成但又被日本人欺侮走的叔叔的念想,實在是不應該。

不敢用剪刀亂剪了,就學習做針線活,做針線,是那時候女童的必修課。心靈手巧的媽媽就是我的老師。

我學的第一項針線活是給外公納鞋幫。鞋幫是用外婆自己織的粗布做的,織粗布的線是外婆用陀螺自己捻的,捻線的棉花是爹種的。媽要把白布染黑,就先讓我去住在后街開染坊的廉家舀些大瓮里的黑染料回來,她自己染。廉家很慷慨,總是有求必應。當我把要的顏色說明後,當家的老太爺和老太太總是說:「你媽也是的,把布拿下來,捎帶就染好了。值得讓你再跑路。」而後,我小心翼翼地把黑染料提回去,媽就在火上煮着染,為的是不落色。

染好後晾乾,就開始做鞋幫了。鞋幫面的紋路比較粗,針腳在上面容易辨認。先學的方法叫「遍納」,就是納遍的意思,但第二行的針眼必須在第一行的兩個針眼的中間。等納遍後看,左右橫順是都成行的。本來很簡單,但我就是學不會。一會就納亂了。媽說:「怎麼俺妮這麼笨?」我說:「媽,俺不笨,俺還沒有長大呢!」納不了一會就玩去了。

媽又教我納襪底。那時候人們穿的襪子是要上襪底的,為的是耐穿。襪底一般是白色的,也是納鞋幫一樣的納法。因為襪底比鞋幫寬,我的手小,拿不住,納不了一陣子,就把硬硬的、展展的襪底團軟了。納不了幾下,媽就得再整理。媽說:「俺妮不是在納襪底,是在團蛋蛋。」我說:「團住了,再展開,不就行啦?」媽說:「針線是要臉面的,咋能夠團住,再展開?」我不耐煩了,就又和小朋友打籽去了。

媽又教我往鞋幫上繡花。花樣是用麻邊紙剪好後貼上去的,然後用花色線把紙樣覆蓋住,雖然針腳大些,但得特別細緻,才能夠做好。我照樣是做不了幾下,就把花樣搓爛了。媽說:「看來,俺妮還真不是做針線活的料,你就算了吧。」媽是怕我把花樣搞壞,我偏不聽她的,就先用鉛筆把花樣描畫到鞋面上,再繡。結果成功了。媽看我做好了,就在人前誇我:「這是俺妮繡的花。」別人再說幾句中聽的話,我心裡別說有多高興了。

媽還教我往紅兜肚上繡領口,在紅兜肚周圍吊狗牙兒,縫褲子,補補丁。縫新的,好做。補舊的就難了。不過,補幾次,也就會了。只不過是在質量方面總達不到媽媽的要求。我最擅長的是用同色的線織衣褲上破了的小洞,土話叫「織窟窿」。雖然做的不非常的精緻,但還可以。直到工作後,還常常幫助別人織窟窿。織窟窿的挑線技術也是媽教的,她說:「女孩子就得會做針線活,不然,人會笑話的。」

在我的小時候,媽總希望我耐心地跟她學做針線活,但我的貪玩和任性總做得不細緻,不精美,也總達不到媽媽的要求。上學之後就更不耐煩做針線活了。後來放置做針線用具的寶匣也就變成了我存放紙墨筆硯的文具盒了。直到長大了也沒有把媽做針線的手藝繼承下來。因此自己總覺得我這個獨生女背叛了精於針線活的媽。

大約在我剛上學的那年秋天的一個傍晚,看見在吃飯場的大石臼旁邊圍着一群人,女人和孩子多。我也跑去看,見是一個賣顏料和花紅線的貨郎擔,那個長着長鬍子的老爺爺,正在推銷他的貨物。只見他用一個極小極小的勺子鏟了極少極少的一點點顏料,在一個又淺又小的碟子裡用水一瀉,各種顏色都出來了。我好奇地用心看着,左鄰右舍的女人和孩子們忙着購買。忙過一陣後,那個挑擔的貨郎爺爺對我說:「小閨女,咋你不買?」我想我家有花紅線,不需要買顏色染,也不想回答他,就跑走了。

就在我扭頭跑走的時候,只聽他對周圍的人說:「那閨女可是一個走四方的人,讓她回來我看看她的手……」一聽說要看我的手,嚇得我一溜煙跑回了家。我回家後把那個挑貨郎擔的爺爺說的話告訴了媽,並且問媽「什麼是走四方?」媽說:「他才是走四方的人哩,俺孩要守着媽,不出遠門。」從那時起,我知道了走四方,就是出遠門。

等爹在地里做活回來,媽把那個挑貨郎擔的人說的話告訴了爹。爹說:「走四方有什麼不好?敢走四方的人才是有出息,說不定俺孩長大了還要上太原,進北京,出國呢!那個挑貨郎擔的人說不定是個相面算卦的高人。不過,俺孩記住,不管在什麼時候,到了什麼地方,遇到什麼事情也不相面算卦。人活着,聽天由命就是了。」不管大人們議論什麼,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不懂,也不在意。

在我長大之後,特別是六十歲之後才意識到是童年的奇遇和爹媽的期望一直鼓勵着我在「走四方」。假如爹媽不排除偏見,不供我上學,我也就不會有比村子裡同齡女孩更多的讀書機會,長大後也就不會有上太原、進北京、走南闖北和出國的機緣了。我的人生軌跡似乎全都印證了爹的預言,也暗合了那個挑貨郎擔爺爺的判斷。真是天意嗎?百思難解。

其實,我走四方的第一步是爹媽帶出去的。大概在我還不會說話時,爹就用筐挑着我離開家啦。離家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一是爹認為解放了,娶了老婆,有了孩子的他,儘管不是衣錦還鄉,可也該回老家了。祖父母都下世了,爹作為長子,當守候故土。二是大叔也娶了大嬸了,弟兄和妯娌之間很和美,誰也不提分家,爹帶着小叔離開,大叔自然就分門立戶了。三是,爹兄弟仨,如果再不分家,必須最少有一個當兵上前線打仗,參加解放戰爭。爹作為大哥,心裡害怕。所以爹決計離開東冶頭了。

於是就選擇了個日子,趕上驢,讓媽騎上,小叔跟着,用笸籃擔了我和家什,還有舅舅陪着回爹爹的出生地南峪去了。在回老家的路上,爹媽不讓我騎在驢屁股後的原因是,驢馱後的麻袋裡還有一架老鄉的遺骨。那個人是和爹一起到東冶頭謀生的,就在日本人剛占領了東冶頭不久後的一天,在他去地幹活的途中,被日本人的冷槍打了。爹得知消息去找,就已經死了。而後爹把他寄埋在了一道地堾的裡邊。如今爹要回家了,萬不能把夥伴丟在外地做孤魂野鬼,就把他的遺骸收拾起,一道回老家了。每當爹給我講起這件事,他的眼裡總有淚水。

爹沒有想到的是,回到了老家,房沒房,地沒地的,本家的叔叔伯伯,日子過得都很緊張,誰也顧不上幫助我們。爹就又帶着我們去一個叫「山莊頭」的地方投奔他的三嬸和四叔去了。山莊頭,是一個山莊,在早年,由李家的先人開發出來,有房舍、院落,有水井、山地,刨刨種種,靠開荒度日。爹的叔叔嬸嬸收留了我們一家。我就是在那個小山莊學會走路和說話的。

多少年後,三奶奶,四爺爺說,那時候的我很乖,自己在台階上爬上爬下的玩,上下的過程中「奶奶呀」、「爺爺呀」 的自言自語。院裡養着一條黑眼狗,狗就是我的玩伴,人們一叫「黑眼」,我和狗一起跑,所以「黑眼」成了我的又一個乳名。爹說,那時候的山莊頭林大,藥材多,種地、刨藥,一年四季都可討生活。山羊、狍子、麝鹿不時就跑到莊宅附近了,小人兒眼尖,我看見了就喊着叫「黑眼」,大概以為凡長四條腿的都是狗。再就是蛇多了,但大多沒有毒。爹除了種地,還給鄰村的人去墊牲口鞍、張羅具、絞簸箕、修房、碹窯。常有現錢收入,有一次,東家還給了他一頭小牛做報酬。

我長大後,常聽爹講那段日子,他自食其力養家糊口,感到很是滿意。但後來媽媽又懷孕了,得回到東冶頭靠外婆幫忙伺候,爹就又帶着我們回到我的出生地了。

後來,從我十六歲考入師範讀書離開家,特別是參加工作後,出門是常有的事,走走回回,來來去去的,也就不以為然了。每次出差,總是爹支持,媽反對。萬萬想不到的是,媽辭世時,我竟然真的不在她身邊。做了一件讓她和我都終生遺憾,而無法彌補的後悔事。但爹說:「自古忠孝兩難全,人老了,兒女守着也得死,俺孩就不要後悔了。」他老人家向來是把我們的工作當作為國盡忠的大事看的。爹咽氣時,我和家兄,堂弟彥明、錄文和他們的孩子們都在。爹壽終正寢後,剛離崗的家兄在老家為他老人家守了七七四十九天的孝,直到 「盡七」。而我卻在葬埋了爹爹三天後就又離家回單位去上班了,一上班,少不了又得出差。

每當夕陽西下時,我就想起爹媽的話:「俺孩可真是走四方的命」。不由想到,當自己西去時,有誰能夠守在身邊呢?可轉念又想,縱然親人們都守在自己身邊,可又有什麼用處呢?孩子們如果有出息,還是去走四方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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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李彥良,山西昔陽人,1948年生。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