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如此愛我（106） 賈繼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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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欣賞
謝謝你，如此愛我（106）
一直想寫篇文章，為你，卻遲遲不敢動筆。怕寫不好，愧對你的情意，愧對你那麼多年的寵愛。
第一次見你，是1993年的9月，開學季。那天，飄着濛濛細雨，是我最喜歡的天氣，校門口十幾株高大的白楊樹，在雨中靜默着。
那時的七中，只有一幢並不高大的辦公樓，教室還在平房，很簡陋，長長的兩排，不起眼地臥在校園北側。父親把我送到你面前，說了些拜託和感謝的話，然後就匆匆離開了。多年以後，回想起我們的初見，心中依然溫暖，在那樣一個飄着濛濛細雨的美麗秋晨，命運女神送我來到了你的身邊，從此，聆聽你的諄諄教誨，享受你無盡的寵愛，開啟我人生中至關重要的一段求學之旅，這是多麼神奇的一場相遇啊。
你話語不多，身材嬌小，眼神犀利，微黃的捲髮襯得皮膚愈加白皙。我內向靦腆，其貌不揚，小心靈里充斥着鄉村女孩兒的自卑與怯懦。
你把我安排在班級南側靠窗的第二排，同桌是乖巧善良的光，她那雙美麗的大眼睛，寫滿真誠，讓作為插班生的我頓時少了些許緊張和拘謹。
現在想來，那七天真的挺難熬的，陌生的環境，陌生的老師，陌生的同學，讓本就不善言辭的我更加沉默寡言，我把自己埋在書山題海中，每日裡奮筆疾書，與世隔絕。
第一周的作文訓練，你要求我們通過一件事表現一個人。我向來喜歡語文，尤愛讀書與寫作，然而苦於無人指點，始終不得要領。一時間，思鄉的情愫，初來乍到的不適，紛紛噴涌而出，不吐不快，於是，一篇《又是濛濛細雨時》一揮而就。作文交上去了，但很快又被發了回來，你要求我們小組成員之間互批。雖然身為小組長的巍給了我不低的分數和用心的點評，但我依然無比失望，作為一個農村轉入的插班生，一個熱愛文學的女孩，我是那樣渴望得到新老師的指導和認可。
那節作文課，我一邊默寫着當天的生詞，一邊漫不經心地聽着你的講評，心想：都是學生批的，有什麼可講的。
然而令我驚訝的是，你的講評很細緻，從錯別字到病句，從寫法到選材，從結構布局再到文章主題，剖析精準，指導明晰，評價客觀，分明是對每一篇文章都認真閱讀、精心批改過的節奏。
漸漸地，我停下了手中的筆，開始追隨你的目光和聲音，聆聽你雲淡風輕卻字字入心的作文講評。多年以後，我還能清晰記起你講課的風格，就如你的為人，波瀾不驚，自信從容，如山間潺潺的清溪，沒有洪波湧起，亦沒有美麗的浪花綻放，但總有一種魔力，能穿越一切阻力，直達人心，深情浸潤，令人倍覺清涼且無法忘懷。
那天，你講了許多，肯定了同學們的進步，指出了大家文章中的不足，明確了今後努力的方向。最後，你說：「下面，我要為大家讀一篇本次作文訓練中最好的、最成功的、最無可挑剔的文章，題目是《又是濛濛細雨時》，作者賈繼實，我們班的新同學。」接下來的時間裡，你開始用自己獨特的語氣語調聲情並茂地讀我的文章，全班同學的目光立刻化作幾十盞聚光燈，「唰唰」地投向我，把我緊緊包圍起來，我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火燒火燎的，感覺緊張得快要窒息，突然就找不到了合適的坐姿，只覺得四肢無處安放，怎麼呆着都彆扭，糾結了幾秒後，我索性乾脆趴在課桌上，把頭深深埋進臂彎里，耳邊，只能聽見自己「撲通撲通」的心跳和從四面八方一波一波洶湧而來的海浪聲。第一次覺得自己的作文好長，終於讀完了，你毫不吝惜溢美之詞，對我的文章進行了一番極其細緻入微的點評：新穎的題目、流暢的語言、真摯的情感、巧妙的布局、精彩的結尾、深刻的立意……自從會寫文章那天起，我便時常接收到來自不同層面的各種表揚，但從沒有誰的讚美讓我的心如此激烈地跳動，那些看似輕描淡寫的話語，足足在我耳邊縈繞迴環了多少年，至今想起，依然清晰。
人們經常說，一輩子會遇到這麼兩個人，一個驚艷了時光，一個溫柔了歲月。很慶幸，這兩個人，我都有遇到。一個是你，我最敬愛的王淑春老師，另一個還是你，我最感激的文學導師。
就這樣，一個來自農村的插班生，一個內向靦腆的小女孩，被你以一種特殊的方式推到了全班同學、全年級乃至全校師生面前。
後轉入的我，既不是課代表，也不是班幹部，但你卻總是理所當然地給我布置各種任務，讓我不得不學着去與人交流、溝通，在一次次實踐中逐漸成長，變得更加自信。每節公開課上，我都是最積極踴躍發言的那個；我的每一篇作文，都成為全年級甚至全校作文講評的範文；我的語文成績突飛猛進並穩居全校第一；《又是濛濛細雨時》經過你的推薦，發表在省級刊物上並被多家學刊轉載。一時間，我成了七中最耀眼的文學新星，同學心中的大作家，老師口中的小才女。
和對其他同學不同，一向以嚴格著稱的你從不對我疾言厲色，總是和風細雨甚至巧笑嫣然，毫不掩飾對我的偏愛。你悄悄拜託數理化老師，對偏科的我格外關照，如果不是畢業前數學老師無意間談起，也許直到今天，我還傻傻蒙在鼓裡。
兩年的時光，如白駒過隙，還沒來得及仔細體味，我們就迎來了畢業。那天，在你的辦公室，我收到了一份特殊的畢業禮物：厚厚的一摞讀者來信，幾十封，來自天南海北，從朝氣蓬勃的中小學生到象牙塔里的幸運兒，再到知名學刊的大主編……我驚呆了，有生以來第一次見到那麼多的信。你幽幽地說：「別怨我，一年多了，始終沒敢給你，怕影響你學習。」我沒有說什麼，但心裡還是有些悵然。直到多年以後，當我也為人師且成為一名班主任的時候，才真正明白你的一番苦心。
再見你，已經是九年後的秋天，又是一個開學季。我又回到了七中，這令我終生難忘的菁菁校園，原來的平房都已被碧綠的菜畦所取代，校園南側，高大的教學樓氣勢宏偉，令人肅然起敬。我們，也由師生變成了同事。
雖然已經走上領導崗位，但你依然耕耘在教學一線，一絲不苟。跟九年前一樣，你還是絲毫不掩飾對我的偏愛，逢人便細數我的天賦異稟和出類拔萃。不管多忙，我的每一節公開課你都會欣然前往，悉心聆聽，然後不遺餘力地給予點撥指導。
那天，是一個瑞雪飄飛的冬日，我講《滿井遊記》，聽課的人坐滿了教室，我選了《西湖春曉》作為背景音樂范讀課文，效果出奇的好。鈴聲響起，聽課的領導同事都陸續離開，等我收拾停當抱着教案走出教室時，才發現你正笑盈盈地站在走廊里。我趕緊迎上去，你輕輕拍我的肩，滿眼的寵溺：「講得好！尤其是文章范讀，太美啦！真給我爭氣。」看着你一臉的陽光和你身後窗外的皚皚白雪，我忽然就紅了眼眶。這麼多年了，你還是一如既往地寵着我，有增無減。
已經記不清你給過我多少次表揚了，也許是我十五歲發表《又是濛濛細雨時》之際；也許是我作為優秀畢業生代表在師專畢業典禮上發言之後；也許是我蟬聯「全校教師課堂教學基本功大賽」一等獎桂冠並成功教出全縣中考狀元時；也許是我被評為「市級科研型骨幹教師」並在全國徵文大賽中榮獲金獎時……
三十年，一萬多個日子，就這樣悄然流逝。有時，我常常想，如果沒有遇見你，如果沒有你的諄諄教誨和點點關愛，我還會不會成為一個優秀的園丁，桃李滿天下；會不會成為一名文學愛好者，用文字溫暖心靈。
你寫給我的信，一直珍藏在抽屜里，每每翻看，心頭頓然暖流湧起。那是一顆滾燙的心，溫暖了我青澀懵懂的學生時代，更是一盞光芒萬丈的明燈，給予我力量，照我一次次走出彷徨迷惘。微信上，我們依然會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遠在北京樂享天倫的你，常常令我想念。節日時的祝福，你照單全收，表達心意的紅包，卻總是原路返回。對你，我總有一種無法名狀的情愫，亦師，亦親，亦友，在心底，就那么小心翼翼地呵護着，不管多久沒聯繫，再問候時，依如昨日才分別。
餘生，願你平安康健，日暖花香。[1]
作者簡介
賈繼實，1977年出生，吉林省作家協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