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的性逆转揭秘
贾宝玉的性逆转探微
近读《刘心武揭秘红楼梦》,他在揭示“贾宝玉人格之谜”时说:“在说到贾宝玉关爱青春女性之前,我花了这么多力气来分析他对男性中的社会边缘人的特殊感情,我以为是必要的。这也是许多读者往往忽略掉的一部分内容。有些读者对这样的问题感兴趣,就是贾宝玉跟秦钟、蒋玉菡、柳湘莲这些人,有没有同性恋关系?从同性恋角度来分析贾宝玉跟这些人,特别是跟秦钟的密切关系,也不失为一种可采用的学术角度,我不反对,而且,我的阅读感受是他们之间确实有一些同性恋的味道。”这段话使我忆起了我有五六年前写的一篇文章,此文原发表在“榕树下”网站,并在江苏省红学会上交流,《红楼》上发表。后又评为2000年最佳网络文学,由漓江出版社出版(2001年1月第1版)。现把此文在网上重新发表,以引起红友们的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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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宝玉的性逆转揭秘
对于“封建社会的百科全书”——《红楼梦》,“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鲁迅语)。贾宝玉是曹雪芹着力最多的主要人物形象,历来的红学家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往往从不同的角度会有不同的看法。《红楼婪》原名《风月宝鉴》,拿现代的话说就叫《性典》。本文试图从性心理学的角度来探索贾宝玉的性倾向。
在中国4000多年的文明史中,在文献中有许多性逆转的记载。《阅微草堂笔记》里说“杂说娈童始黄帝”。《商书•伊训》中有“比顽童”之说,“顽童”就是后世所指的“男风”或“南风”。《诗经•郑风》中的《子矜》《山有扶苏》《狡童》《褰裳》《扬之水》等诗,都是写同性恋的。至于后来脍炙人口的“余桃”、“断袖”、龙阳君、安陵君等历史人物和历史故事的记载更是同性恋存在的有力证据。据性学家潘光旦先生考证“前汉一代几乎每一个皇帝都有个同性恋对象”。在明代,男风盛行:上有“宠狎少俊小内臣”的正德皇帝,中有“昼非金(男戏不食、夜非金不寝”的大官,下有“溺于男宠、不问妍 老少”的儒生。清代盛行“私寓”制度,官吏富商养相公成风。这些大户人家买来眉清目秀的小男孩供主人赏玩,称“男风”,小孩被称为“相公”、“象姑”。作为封建社会百科全书的《红楼梦》对这种社会现象岂能地无反映呢?小说中的主人公贾宝玉具有性逆转现象并不奇怪。
贾宝玉的性倾向,具有“性逆转”(sexualihversion)的倾向,比较普通的说法也叫“同性恋”(homosexuality)。性逆转有三种情况:完全逆转者(绝对同性恋者)、双性恋者(对同性和异性均能产生性爱者)、拟同性恋者(暂时性同性恋者)。贾宝玉属于双性恋者(bisexuality)。
贾宝玉的异性倾向,从他的第一次性梦(《游幻境指迷十二钗,饮仙醪曲演红楼》,性生理学家认为第一个性梦对决定人的性取向至关重要)、和袭人初试云雨情以及与薛宝钗结婚,可以得到证实,无需多述。但他的同性倾向,需要多作些求证。
一、贾宝玉具有性逆转的心理特征
首先,表现在贾宝玉抓周这件事上。
中国古代有“抓周”的风俗,俗名“试儿”,即婴儿满一周岁,家人陈列各种物品、用具,任其抓取,以预测他末来的志向和前途。《红楼梦》第二回写贾政在宝玉周岁时,要试他将来的志向,便将那世上所有之物摆了无数,与他抓取。谁知宝玉一概不取,伸手只把些脂粉钗抓来。贾政大怒说:“将来酒色之徒耳!”
以前,我每读红楼,读到此,总认为宝玉抓周这一取向,是作者故作的象征性描写,意在预示他长大后的性格走向。又认为,宝玉周岁抓脂粉钗环,只是由于脂粉钗环新鲜的颜色的吸引,并无科学根据。
近来,我看了瑞典乌普萨拉《新报》的报道,才恍然大悟。乌普萨拉大学心理研究所发表的最新研究成果显示,在激素的支配下,男女婴儿在出生后不久便表现出了不同的选择玩具倾向。该文说:
以往,人们一直认为,婴儿2周岁后在外界的影响下,才对玩具才有选择倾向。乌普萨拉大学心理研究所的研究人员在对300名婴儿跟踪观察和对比之后发现,婴儿出生9个月后便表现出不同的选择玩具倾向,绝大部分女婴选择的是各种玩具娃娃,而绝大部分男婴选择的则是玩具汽车和玩具建筑,这些现象到婴儿长到一周岁时表现更为明显。宝玉是男婴,而为何对玩具的选择与女婴一样呢?这可能和他的性激素水平有关。乌普萨拉大学心理研究院所对30名因患遗传疾病而在出生时体内拥有过多雄性激素的女婴进行的观察中得到了进一步证实。这些女婴的选择倾向与男婴一样,比较偏爱玩具汽车和玩具建筑。由此可知,宝玉在婴儿期的女性激素就可能过多,在宝玉的先天基因中就含有性逆转的倾向。据一些性心理学家研究,男同性恋者的雌性激素一般过多。宝玉在婴儿时期的女性激素过多的推断由此到了证实,宝玉抓周的奥秘也就迎刃而解了。
其次,宝玉从小就有一种“爱红”的毛病。他爱穿红衣服的女孩,爱吃女人嘴上的胭脂膏,而且“左劝也不改,右劝也不改”。荣国府众人当然不理解,宝玉这种“爱红”的毛病,是他的一种本能,是一个具有性逆转倾向的心理特征。据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员、教授李银河的调查,有些同性恋者“喜欢首饰,衣服也很相想穿红红绿绿的”,“爱胭脂口红”。(《同性恋亚文化》第46、47页)弗洛伊德指出:“性对象的替代物通常为身体中与性目标无关的部分,如足踝、发丝等,还有某些与异性明显有关因而具有相当性意味的非生物物品,如衣服的碎片、红肚兜等。”(《性与文明》第20页)贾宝玉是在胭脂队伍里长大的,自小与丫环、小姐为伍,耳染目濡,很自然养成了女性的心态,那爱红的毛病也就形成了。
再次,贾宝玉自小是个女性崇拜者。性心理学家认为,有戾换癖性的人,“他很有风仪,很和易近人,也很有几分女性化,但对女子又极崇拜”。(《性心理学》[英]霭理士著,潘光旦译注,商务印书馆出版,1997年4月第1版)贾宝玉有一句名言:“女儿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我见了女儿,我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他的影子甄宝玉还说:“必得两个女儿伴着我读书,我方能认得字,心里也明白;不然我自己心里糊涂。”“这女儿两字,极尊贵、极清净的”。每打的吃疼不过时,“他便‘姐姐’‘妹妹’乱叫起来。”其原因是“急疼之时,只叫‘姐姐’‘妹妹’”,“便觉不疼了”。现代评红家认为,在重男轻女的封建社会里,贾宝玉这种“重女轻男”的思想,表现了他的民主进步思想。而性心理学家则认为,贾宝玉关于崇拜女性的奇文奇语,出于他自小认同女性的心理特征。同性恋者大都有具有恋母情结。“根据我们的观察与分析,首先,对母亲的依恋使这些男孩子在社会教化过程中认同女性,而没有能够认同男性。所谓认同女性是指他们会以女性自居。”(李银河《同性恋亚文化》第45页)贾宝玉自小为什么会自我认同女性,将在下文论述。
二、贾宝玉具有性逆转的才貌特征。
性心理学家告诉我们:“逆转者无论男女,面貌及体态上总见得比较年轻,即实际到壮年,看上去还保持着不少青年之气。”(英国霭理士《性心理学》第312页)不少男性同性恋者,其外貌往往具有某些女性化的特征,即所谓“女儿态”。贾宝玉的外貌正具有这种“女儿态”的特征。他“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面如桃瓣,目若秋波”;“面如敷粉,唇若施脂”;“面若春花,目如点漆”……这一系列比喻,通过带女性色彩的喻体,把贾宝玉女性化的外貌特征生动形象地描绘了出来。至于其穿着,“半露松花撒花绫裤腿”“厚底大红鞋”,也明显带有女性化的色彩。“虽怒时而若笑,即目真视而有情”,其神态也带有女性的阴柔美。“在身心两方面都表现一种软绵绵的状态,在性情上他们善于忸怩作态,爱好虚荣,喜欢打扮,对于衣饰珠宝,大都表现特别的系恋。”(霭理士《性心理学》)
讲到宝玉对首饰的系恋,《红楼梦》在这一点上有着非常突出的描写。宝玉一落胎胞,“嘴里便衔下一块五彩晶莹的玉来,上面还有许多字迹”,宝玉取名也源于此。这块宝玉须臾不离身,“项上金螭璎珞,又有一根五色丝绦,系着一块美玉“。这块宝玉被贾府上上下下视作贾宝玉的”命根子“。《红楼梦》中关于这块通灵宝玉曾不惜笔墨,多处进行描写。先有见黛玉后的“摔玉”,继有“比通灵金莺微露意”,后又有“失宝玉通灵知奇祸”、“以假混真通灵遇双真”,最后又用整整数回的文字 写失通灵的风波。贾宝玉与薛宝钗“成大礼”,也是在宝玉失却通灵后发生的。假使不失通灵,宝玉就不会神志不清,凤姐设奇谋也就不能得逞,《红楼梦》中惊天动地的大悲剧也就不会发生。通灵宝玉是贯穿小说的一条重要线索,“木石前盟”与“金玉良缘”的矛盾也是以首饰为代表的。作者这样写增强了小说的浪漫主义气息,但这种浪漫主义也是以性逆转者对首饰的系恋这一现实为基础的。由于时代的局限,曹雪芹、高鹗也许并不懂得性心理学,但他们以作家特有的敏锐的观察,已注意到现实生活中,有那么一种人对首饰珠宝是如此依恋,甚至视作生命,然后,通过浪漫主义手法,把它写入小说中。我这样分析,也许不算牵强附会吧。在性心理学得到发展的今天,再对其进行分析,就会感到豁然开朗,一通百通了!
性逆转者在才智方面,往往在一般人之上。霭理士说:“性逆转的现象 有特别严重的意义,因为表现这种现象的人,往往在理智与品格上要高出侪辈之上,即把古往今来许多著名的君王、政治家、诗人、雕塑家、画师、作曲家、学者等到除开不说,剩余的例子中也还有不少高人一等的人。”(《性心理学》第318页)他又说“逆转的人也往往有些戏剧的才能”,具有文学才华,“许多有这种行为倾向的人,在精力与品格上往往有过人之处”,“理智的能力很高也很醇”。(《性心理学》)方刚说:“同性恋少年远比他们的同龄人的内心丰富,如果发展得好,成年后比一般人成为社会栋梁的机遇多得多。”(《同性恋在中国》第23页)
贾宝玉的才智在这方面也与上面观点相一致的。《红楼梦》曾借贾雨村之口说道“可惜你们不知道这人来历。大约政老前辈也错以淫魔色鬼看待了。若非多读书识事,加以致知格物之功、悟道参玄之力,不能知也。”他认为贾宝玉这类人物是“清明灵秀之气所秉者”,“其聪俊灵秀之气,则在万万人之上”。宝玉从小就杂学旁搜,知识面极广。在第16回“大观园试才题对额”中,他大显身手,才压众人。他高度的文学才华,小试锋芒。他吟诗作对,清新贴切,宏论滔滔不绝,不由使门客们“称赞有已”,连历来对他十分苛刻的贾政,也禁不止喜形于色,“拈髯点头不语”。脂评道:“六字是严父大露悦容也。”
宝玉的“聪明灵秀”,见解往往超人一筹,与众不同。他对封建统治思想,敢干怀疑。他说:“只除明明德外无书,都是前人自己不能解圣人之书,便另出己意混编纂出来的。”又说:“除四书,杜撰的太多,偏是我在杜撰不成?”他把那些匍匐在“功名仕进”底下的所谓“读书上进”的人,痛骂为“禄蠹”、“国贼”;他自己更是“懒与士大夫诸男人接谈,又最厌峨冠礼服”,一提到“科举”、“立身扬名”、“仕途经济”,便要按捺不住地激愤起来,说那是“混账话”。他又把所谓“君子杀身以成仁”的封建最高道德骂得一钱不值。他的所作所为,被封建主义统治者看作“行为偏僻性乖张”,“生情怪谲”。其实,他的离经叛道的言论,正是一个性偏离的人具有的高智能商所产生的独到见解。
三、贾宝玉具有性逆转的行为特征
《红楼梦》中对贾宝玉的性逆转行为作了充分描写。他起码与三人发生了同性恋关系。这三个人是:
1.秦钟。秦钟是秦业之子,秦可卿之弟。宝玉与他是叔侄关系。两人同入家塾读书,“二人同来同往,同坐同起,愈加亲密”。两人的关系非常同寻常。他俩不以叔侄相称,而以“兄弟”相称。(第9回)李银河新著《同性恋亚文化》指出:“近代我国同性恋风气为‘男风’,又称‘南风’……男同性恋者互称契哥契弟;女同性恋者则结拜金兰。”(第22页)由此可见,宝秦二人称兄道弟是搞同性恋的普遍形式之一。
宝秦二人的亲密关系,也引起了同窗人的怀疑:
自宝、秦二人来了,都生的花朵儿一般的模样,又见秦钟腼腆温柔,语面先红,怯怯羞羞,有女儿之风;宝玉又是天生成惯能作小服低,贴身下气,情性体贴话语绵缠,因此二人更加亲厚,也怨不得那些同窗起了疑,背地里你言我语,诟谇谣诼,布满书房内外。(第9回)同窗人的怀疑决不是无中生有,《红楼梦》在“恋风流情友入家塾,起嫌疑顽童闹学堂”中还正面写了一场同性恋风波。这一回写了动了“龙阳之兴”的薛蟠对“妩媚风流”的“香怜”“玉爱”产生了性爱,而“香、玉二人心中,也一般的留情与宝、秦”。他俩与宝、秦“每日一入学中,四处各坐,却八目勾留”。同性恋的“眼神很特殊,总处于一种在饥渴的寻觅状态中,看人的神态不是单纯的‘看’,而有着很强的审视观察的成分在里面,这是同性恋者所特有的眼神。”(方刚《同性恋在中国》第59页)香、玉与宝、秦四人这种“特有的眼神”,必定被人“看出形景来,都背后挤眉弄眼,或咳嗽扬声”。这是“顽童闹学堂”,大打出手的根本原因。
《红楼梦》第15回,写秦鲸卿得趣馒头庵。秦钟与小尼姑智能,正在得趣之时,被宝玉捉住,结果两人是这样“私了”的:
宝玉拉了秦钟出来道:“你可还和我强?”秦钟笑道:“好人,你只别嚷的众人知道,你要怎样我都有依你。”宝玉笑道:“这会子也不用说,等一会睡下,再细细的算帐。”这段文字,特别是笔者加点的文字,非常耐人寻味。曹雪芹生怕读者放过这段文字,又特地插议道:“宝玉不知与秦钟算何帐目,未见真切,未曾记得,此系疑案,不敢纂创。”脂砚斋在下面评道:“忽作如此评断,似自相矛盾,却是最妙之文。”
秦钟夭逝,宝宝痛哭不已,其凄恻哀痛之情远远超过一般的朋友之情。秦钟魂魄离身之时,念念不忘宝玉,其情谊之深也非同一般。
2.柳湘莲。柳湘莲是世家子弟,“年纪又轻,生得又美,不知他身分的人,却误认作优伶一类”。小说中重点写呆霸王薛蟠犯了旧病,想与柳湘莲搞同性恋,结果遭到一顿“苦打”。柳湘莲虽然拒绝与薛蟠搞,但他并不拒绝与如花似玉的宝玉搞。小说比较含蓄地写宝玉与柳湘莲的关系。湘莲也是秦钟的契友,两人共同惦记着秦钟的坟墓。可以说他们三人都是同性恋圈子中的人。下面是小说中写宝玉与湘莲的一段密谈:
柳湘莲冷笑道:“你不知道我的心事,等到跟前你自然知道。我如今要别过了。”宝玉道:“好容易会着,晚上同散岂不好?”湘莲道:“你那令姨表兄还是那样,再坐着不免有事,不如我回避了倒好。”宝玉想了一想道“既是这样,倒是回避他为是。只是你果真远行,必须先告诉我一声,千万别悄悄的去了。”说着便滴下泪来。柳湘莲道:“自然要辞的。你只别和别人说就是。”说着便站起来要走,又道:“你们进去,不必送我。”(第47回)这段文字把宝、柳之间的关系写得闪闪烁烁,若隐若现。当湘莲提到薛蟠“未免有事”时,宝玉敏锐地知道这是什么事,于是回答说“倒是回避他的是”。脂砚斋认为秦钟、宝玉、湘莲三人是“方以类聚,物以群分”,而对圈子外的薛蟠具有排他性。
宝玉与湘莲相好,贾琏也知道。当尤三姐欲嫁湘莲时,贾琏说:“你不知道柳二郎,那样一个标致人,最是冷面冷心的,差不多的人,都无情无义。他最和宝玉合的来。”(第66回)宝湘两人在京见面,“如鱼得水”。当湘莲向宝玉打听尤三姐的底细时,宝玉的“真真一对尤物,他又姓尤”一句话,造成了“情小妹耻情归地府,冷二郎一冷入空门”的悲剧。宝玉在客观上是有责任的。一贯细心的宝玉说出如此粗心的话,是使人很难理解的。莫非是同性恋的嫉妒的潜意识促使他说出这样的话吧?还有奇怪的一层是,作为文笔细密的《红楼梦》,为什么未提及尤三姐自杀、湘莲遁入空门后,宝玉有何反应呢?这是作者粗心,还是有意留下空白让读者去思考呢?
3.蒋玉菡。宝玉与玉菡相见于冯紫英家,两人一见钟情。小说中是这样描写的:
少刻,宝玉出席解手,蒋玉菡便随了出来。两人站在廊檐下,蒋玉菡又陪不是。宝玉见他妩媚温柔,心中十分留恋,便紧紧的搭着他的手,叫他:“闲了往我们那里去。还有一句话借问,也是你们贵班中,有一个叫琪官的,他在那里?如今名驰天下,我独无缘一见。”将玉菡笑道:“就是我的小名儿。”宝玉听说,不觉欣然笑道:“有幸,有幸!果然虚传。今儿初会,便怎么样呢?”(第28回)接着下面就是细写两人互赠信物,一赠大红汗巾,一赠松花汗巾。二人方束好,只听一声大叫:“我可拿住了!”被同样有同性恋倾向的薛蟠发现了。
关于玉宝与玉菡交往的事,在第33回中侧面写忠顺王的“爱宠”,成了宝玉的“专宠”;第120回“袭人嫁给蒋玉菡”中,又再写宝、菡关系。“姑爷看见一条猩红汗巾,方知是宝玉丫头。”“此时,蒋玉菡念着宝玉待他的旧情,倒觉满心惶愧,更加周旋,又故意将宝玉所换那条松花绿的汗巾拿出来。袭人看了,方知这姓蒋的原来就是蒋玉菡,始信姻缘前定。”这段文字足以说明宝玉与玉菡之间非同寻常的关系。
贾宝玉性逆转倾向形成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关于同性恋的成因说,可以归结成先天说与后天说两大类。先天是指生理因素,如遗传基因、激素水平、大脑结构的影响等等;后天则指心理因素和社会因素,如童年环境、青春期经历、境遇经历等等。弗洛伊德则认为,性颠倒是先天的倾向和后天的习得所造成的。我们无从分析贾宝玉的遗传基因,而其激素水平从抓周的表现可得到证实,对他的童年环境我们从小说中可以得到充分的了解。
弗洛伊德说:“人类经历的身体是雌雄同体的,只是在后来的发展过程中,才逐渐变为单性的,那因为受阻而未得发展的一性则留下了某些残迹。”(《性爱与文明》第4页)“在童年孩子的性生活中,通常总有一缕同性恋的气质。”(弗氏《论文集》第三辑)这“一缕同性恋的气质”,是如何得到发展的呢?那就是恋母情结和女性化的教育。
国内外的学者研究证实,恋母情结可作为同性恋成因的理论。“拜伯在1962年对同性恋者实验组与异性恋者控制组家庭关系的比较研究发现:同性恋者的母亲具有一个显著的特点,那就是同她们的带有同性恋倾向的儿子异常的亲密。在许多实例中,儿子是她们生活中最重要的人,儿子通常取代丈夫,成为她们施爱的目标。约有30%的异性恋者和70%的同性恋者的母亲属于亲密关切型关系。同性恋者认为对自己的父亲怀有敌意、超然或排斥态度的人数超过了异性恋者。这些同性恋者都有疏远而可恨的父亲,吸引人的母亲。”(李银河《同性恋亚文化》第32页)方刚在他的《同性恋在中国》中也引用一位副教授的话说“认同于女性的男同性恋都由于恋母情结和女性化教育等原因形成的”。(第23页)
贾宝玉的“恋母情结”在小说中有着充分的描写。首先是贾母对他的疼爱:
祖母便先爱如珍宝(第2回)
独那史老君还是命根一样(第2回)
亦常听得母亲说过,二舅母生的有个表兄……外祖母极溺爱,无人敢管。(第3回)
(王夫人)“他与别人不同,自幼因老太疼爱,原系同姊妹们一处娇养惯的。”(第3回)小说中用“爱如珍宝”、“命根一样”、“极溺爱”这些字眼来形容贾母对宝玉的溺爱。
其次是王夫人对宝玉的溺爱。王夫人的这种溺爱并不亚于贾母。小说中也有多处描写,这里试引一处:
说了不多几句话,宝玉也来了,进门见了王夫人,不过规规矩矩说了几句,便命人除去抹额,脱了袍服,拉了靴子,便一头滚在王夫人怀里。王夫人便用手满身满脸摩挲抚弄他,宝玉也搬着王夫人的脖子说长道短的。(第25回)这段描写,足见王夫人对宝玉的百般疼爱。甚至连那邢夫人也是如此。
宝玉同邢夫人坐在一个坐褥上,邢夫人又百般摩挲抚弄他。(第24回)宝玉从小在“内帏厮混”,在胭脂粉钗队伍中长大。其生活都由花朵般的丫头袭人、晴雯等侍侯,无微不至,百般体贴。“男孩如果小时候最好的朋友是女孩,长大以后就会喜欢男情人,因为他已认同于女孩。”(李银河《同性恋亚文化》第35页)
贾宝玉的父亲贾政,对宝玉从小就不喜欢,认为他将来是“酒色之徒”,动不动不是骂就是打。有一次他对宝玉的跟随李贵说:“你们成日家跟他上学,他到底念了些什么书!倒念了些流言混语在肚子里,学了些精致的淘气。等我闲一闲,先揭你的皮,再和那不长进的算帐!”(第9回)贾政说到做到,在第33回“手足耽耽小动唇舌,不肖种种大承笞挞”中,写贾政“咬着牙狠命盖了三四十下”,“那板子越发的又狠又快”,把宝玉打得“面白气弱,底下穿着一条绿纱小衣皆是血渍”,“由臀至胫,或青或紫,或整或破,竟无一点好处”。在这一回中,严父与慈母进行了一场大搏斗。先是王夫人出场,抱住板子不让贾政打,贾政不听,要勒死宝玉,王夫人以自己的性命来保护宝玉,“快拿绳子来先勒死我,再勒死他。我们娘儿们不敢念怨,到底在阴司里得个依靠”。接着,老祖宗贾母扶着丫头,喘吁吁地出场,她把贾政痛斥一顿,甚至威胁说“快打点行李车轿”,要回金陵去,与儿子绝交。这一场惊心动魄的搏斗,当然以贾政的失败告终。从此,宝玉更无人敢管,“日日只在在园中游卧,不过每日一清早到贾母王夫人处走走就回来了,却每每甘心为诸丫鬟充役,竟也十分闲消日月”。(第36回)
“那些出身贵族名门的男人最多出现性颠倒”(弗洛伊德:《性爱与文明》第97页),其原因,就由于母亲(祖母)的过分溺爱,会引起“性早熟,从而造成危害”。贾宝玉正是如此,恋母情结和女儿国的生长环境使他从小“认同于女孩”,他在心理上把自己想像成一个女人,“而选定一个我喜欢的男人作为想像中和我过性生活的对象”(方刚《同性恋在中国》第259页)弗洛伊德说:“性早熟常常同其他智能的早熟同时出现,这样一来,它把往往出现于一些能力强、智力高和名声特大的人物的幼年时代里。”(《性爱与文明》第108页)宝玉“大承笞挞”的导火线,也是因为宝玉与琪官的同性恋风波所引起的。忠顺亲王派人来向贾府要琪官。“他近日和衔玉的那位令郎相与甚厚”,“求老大人转谕令郎,请将琪官放回”。从侧面,我们可知宝玉与琪官确是十分密切的,琪官居然为宝玉离开了忠顺王,可见到宝玉对他的吸引力是多么大啊!
贾宝玉最后撒手悬崖,出家做和尚,固然和“木石同盟”的爱情毁灭有关,但和他的性取向也有关。一个性逆转者,往往感情脆弱,神经过敏,容易看破红尘,产生消极的遁世倾向。
《红楼梦》第一回题诗云:“满纸荒唐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在性心理学得到发展的今天,我想一定能“解其中味”吧!本文仅为抛砖引玉之作,愿大方之家不吝指正。[1]
曹雪芹
曹雪芹(约1715年5月28日—约1763年2月12日),名霑,字梦阮,号雪芹,又号芹溪、芹圃,中国古典名著《红楼梦》的作者,祖籍存在争议(辽宁辽阳、河北丰润或辽宁铁岭),出生于江宁(今南京),曹雪芹出身清代内务府正白旗包衣世家,他是江宁织造曹寅之孙,曹顒之子(一说曹頫之子)。乾隆二十七年(1762年),幼子夭亡,他陷于过度的忧伤和悲痛,卧床不起。乾隆二十八年(1763年)除夕(2月12日),因贫病无医而逝。关于曹雪芹逝世的年份,另有乾隆二十九年除夕(1764年2月1日)、甲申(1764年)初春之说。[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