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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世家》是西漢史學家司馬遷創作的一篇文言文,收錄於《史記》中。本篇主要講述了「戰國七雄」之一的趙國數百年的興亡史。國君為嬴姓,趙氏。公元前403年,韓、趙、魏三家分晉,周威烈王封趙烈侯趙籍為諸侯立國。趙國先後都晉陽(今山西太原)、中牟(今河南鶴壁)和邯鄲。公元前222年,滅於秦國。

目錄

原文

趙氏之先,與秦共祖。至中衍,為帝大戊御。其後世蜚廉有子二人,而命其一子曰惡來,事紂,為周所殺,其後為秦。惡來弟曰季勝,其後為趙。

季勝生孟增。孟增幸於周成王,是為宅皋狼。皋狼生衡父,衡父生造父。造父幸於周繆王。造父取驥之乘匹,與桃林盜驪、驊騮、綠耳,獻之繆王。繆王使造父御,西巡狩,見西王母,樂之忘歸。而徐偃王反,繆王日馳千里馬,攻徐偃王,大破之。乃賜造父以趙城,由此為趙氏。

自造父已下六世至奄父,曰公仲,周宣王時伐戎,為御。及千畝戰,奄父脫宣王。奄父生叔帶。叔帶之時,周幽王無道,去周如晉,事晉文侯,始建趙氏於晉國。

自叔帶以下,趙宗益興,五世而至趙夙。

趙夙,晉獻公之十六年伐霍、魏、耿,而趙夙為將伐霍。霍公求餎齊。晉大旱,卜之,曰「霍太山為祟」。使趙夙召霍君於齊,復之,以奉霍太山之祀,晉復穰。晉獻公賜趙夙耿。

夙生共孟,當魯閔公之元年也。共孟生趙衰,字子餘。

趙衰卜事晉獻公及諸公子,莫吉;卜事公子重耳,吉,即事重耳。重耳以驪姬之亂亡奔翟,趙衰從。翟伐廧咎如,得二女,翟以其少女妻重耳,長女妻趙衰而生盾。初,重耳在晉時,趙衰妻亦生趙同、趙括、趙嬰齊。趙衰從重耳出亡,凡十九年,得反國。重耳為晉文公,趙衰為原大夫,居原,任國政。文公所以反國及霸,多趙衰計策,語在晉事中。

趙衰既反晉,晉之妻固要迎翟妻,而以其子盾為適嗣,晉妻三子皆下事之。晉襄公之六年,而趙衰卒,諡為成季。趙盾代成季任國政二年而晉襄公卒,太子夷皋年少。盾為國多難,欲立襄公弟雍。雍時在秦,使使迎之。太子母日夜啼泣,頓首謂趙盾曰:「先君何罪,釋其適子而更求君?」趙盾患之,恐其宗與大夫襲誅之,乃遂立太子,是為靈公,發兵距所迎襄公弟於秦者。靈公既立,趙盾益專國政。

靈公立十四年,益驕。趙盾驟諫,靈公弗聽。及食熊蹯,胹不熟,殺宰人,持其屍出,趙盾見之。靈公由此懼,欲殺盾。盾素仁愛人,嘗所食桑下餓人反扞救盾,盾以得亡。未出境,而趙穿弒靈公而立襄公弟黑臀,是為成公。趙盾復反,任國政。君子譏盾「為正卿,亡不出境,反不討賊」,故太史書曰「趙盾弒其君」。晉景公時而趙盾卒,諡為宣孟,子朔嗣。

趙朔,晉景公之三年,朔為晉將下軍救鄭,與楚莊王戰河上。朔娶晉成公姊為夫人。

晉景公之三年,大夫屠岸賈欲誅趙氏。初,趙盾在時,夢見叔帶持要而哭,甚悲;已而笑,拊手且歌。盾卜之,兆絕而後好。趙史援占之,曰:「此夢甚惡,非君之身,乃君之子,然亦君之咎。至孫,趙將世益衰。」屠岸賈者,始有寵於靈公,及至於景公而賈為司寇,將作難,乃治靈公之賊以致趙盾,遍告諸將曰:「盾雖不知,猶為賊首。以臣弒君,子孫在朝,何以懲罪?請誅之。」韓厥曰:「靈公遇賊,趙盾在外,吾先君以為無罪,故不誅。今諸君將誅其後,是非先君之意而今妄誅。妄誅謂之亂。臣有大事而君不聞,是無君也。」屠岸賈不聽。韓厥告趙朔趣亡。朔不肯,曰:「子必不絕趙祀,朔死不恨。」韓厥許諾,稱疾不出。賈不請而擅與諸將攻趙氏於下宮,殺趙朔、趙同、趙括、趙嬰齊,皆滅其族。

趙朔妻成公姊,有遺腹,走公宮匿。趙朔客曰公孫杵臼,杵臼謂朔友人程嬰曰:「胡不死?」程嬰曰:「朔之婦有遺腹,若幸而男,吾奉之;即女也,吾徐死耳。」居無何,而朔婦免身,生男。屠岸賈聞之,索於宮中。夫人置兒絝中,祝曰:「趙宗滅乎,若號;即不滅,若無聲。」及索,兒竟無聲。已脫,程嬰謂公孫杵臼曰:「今一索不得,後必且復索之,柰何?」公孫杵臼曰:「立孤與死孰難?」程嬰曰:「死易,立孤難耳。」公孫杵臼曰:「趙氏先君遇子厚,子彊為其難者,吾為其易者,請先死。」乃二人謀取他人嬰兒負之,衣以文葆,匿山中。程嬰出,謬謂諸將軍曰:「嬰不肖,不能立趙孤。誰能與我千金,吾告趙氏孤處。」諸將皆喜,許之,發師隨程嬰攻公孫杵臼。杵臼謬曰:「小人哉程嬰!昔下宮之難不能死,與我謀匿趙氏孤兒,今又賣我。縱不能立,而忍賣之乎!」抱兒呼曰:「天乎天乎!趙氏孤兒何罪?請活之,獨殺杵臼可也。」諸將不許,遂殺杵臼與孤兒。諸將以為趙氏孤兒良已死,皆喜。然趙氏真孤乃反在,程嬰卒與俱匿山中。

居十五年,晉景公疾,卜之,大業之後不遂者為祟。景公問韓厥,厥知趙孤在,乃曰:「大業之後在晉絕祀者,其趙氏乎?夫自中衍者皆嬴姓也。中衍人面鳥噣,降佐殷帝大戊,及周天子,皆有明德。下及幽厲無道,而叔帶去周適晉,事先君文侯,至於成公,世有立功,未嘗絕祀。今吾君獨滅趙宗,國人哀之,故見龜策。唯君圖之。」景公問:「趙尚有後子孫乎?」韓厥具以實告。於是景公乃與韓厥謀立趙孤兒,召而匿之宮中。諸將入問疾,景公因韓厥之眾以脅諸將而見趙孤。趙孤名曰武。諸將不得已,乃曰:「昔下宮之難,屠岸賈為之,矯以君命,並命群臣。非然,孰敢作難!微君之疾,群臣固且請立趙後。今君有命,群臣之原也。」於是召趙武、程嬰遍拜諸將,遂反與程嬰、趙武攻屠岸賈,滅其族。復與趙武田邑如故。

及趙武冠,為成人,程嬰乃辭諸大夫,謂趙武曰:「昔下宮之難,皆能死。我非不能死,我思立趙氏之後。今趙武既立,為成人,復故位,我將下報趙宣孟與公孫杵臼。」趙武啼泣頓首固請,曰:「武原苦筋骨以報子至死,而子忍去我死乎!」程嬰曰:「不可。彼以我為能成事,故先我死;今我不報,是以我事為不成。」遂自殺。趙武服齊衰三年,為之祭邑,春秋祠之,世世勿絕。

趙氏復位十一年,而晉厲公殺其大夫三郤。欒書畏及,乃遂弒其君厲公,更立襄公曾孫周,是為悼公。晉由此大夫稍彊。

趙武續趙宗二十七年,晉平公立。平公十二年,而趙武為正卿。十三年,吳延陵季子使於晉,曰:「晉國之政卒歸於趙武子、韓宣子、魏獻子之後矣。」趙武死,諡為文子。

文子生景叔。景叔之時,齊景公使晏嬰於晉,晏嬰與晉叔向語。嬰曰:「齊之政後卒歸田氏。」叔向亦曰:「晉國之政將歸六卿。六卿侈矣,而吾君不能恤也。」

趙景叔卒,生趙鞅,是為簡子。

趙簡子在位,晉頃公之九年,簡子將合諸侯戍於周。其明年,入周敬王於周,辟弟子朝之故也。

晉頃公之十二年,六卿以法誅公族祁氏、羊舌氏,分其邑為十縣,六卿各令其族為之大夫。晉公室由此益弱。

後十三年,魯賊臣陽虎來奔,趙簡子受賂,厚遇之。

趙簡子疾,五日不知人,大夫皆懼。醫扁鵲視之,出,董安於問。扁鵲曰:「血脈治也,而何怪!在昔秦繆公嘗如此,七日而寤。寤之日,告公孫支與子輿曰:『我之帝所甚樂。吾所以久者,適有學也。帝告我:「晉國將大亂,五世不安;其後將霸,未老而死;霸者之子且令而國男女無別。」』公孫支書而藏之,秦讖於是出矣。獻公之亂,文公之霸,而襄公敗秦師於殽而歸縱淫,此子之所聞。今主君之疾與之同,不出三日疾必間,間必有言也。」

居二日半,簡子寤。語大夫曰:「我之帝所甚樂,與百神遊於鈞天,廣樂九奏萬舞,不類三代之樂,其聲動人心。有一熊欲來援我,帝命我射之,中熊,熊死。又有一羆來,我又射之,中羆,羆死。帝甚喜,賜我二笥,皆有副。吾見兒在帝側,帝屬我一翟犬,曰:『及而子之壯也,以賜之。』帝告我:『晉國且世衰,七世而亡,嬴姓將大敗周人於范魁之西,而亦不能有也。今餘思虞舜之勛,適余將以其胄女孟姚配而七世之孫。』」董安於受言而書藏之。以扁鵲言告簡子,簡子賜扁鵲田四萬畝。

他日,簡子出,有人當道,辟之不去,從者怒,將刃之。當道者曰:「吾欲有謁於主君。」從者以聞。簡子召之,曰:「譆,吾有所見子晣也。」當道者曰:「屏左右,原有謁。」簡子屏人。當道者曰:「主君之疾,臣在帝側。」簡子曰:「然,有之。子之見我,我何為?」當道者曰:「帝令主君射熊與羆,皆死。」簡子曰:「是,且何也?」當道者曰:「晉國且有大難,主君首之。帝令主君滅二卿,夫熊與羆皆其祖也。」簡子曰:「帝賜我二笥皆有副,何也?」當道者曰:「主君之子將克二國於翟,皆子姓也。」簡子曰:「吾見兒在帝側,帝屬我一翟犬,曰『及而子之長以賜之』。夫兒何謂以賜翟犬?」當道者曰:「兒,主君之子也。翟犬者,代之先也。主君之子且必有代。及主君之後嗣,且有革政而胡服,並二國於翟。」簡子問其姓而延之以官。當道者曰:「臣野人,致帝命耳。」遂不見。簡子書藏之府。

異日,姑布子卿見簡子,簡子遍召諸子相之。子卿曰:「無為將軍者。」簡子曰:「趙氏其滅乎?」子卿曰:「吾嘗見一子於路,殆君之子也。」簡子召子毋恤。毋恤至,則子卿起曰:「此真將軍矣!」簡子曰:「此其母賤,翟婢也,奚道貴哉?」子卿曰:「天所授,雖賤必貴。」自是之後,簡子盡召諸子與語,毋恤最賢。簡子乃告諸子曰:「吾藏寶符於常山上,先得者賞。」諸子馳之常山上,求,無所得。毋恤還,曰:「已得符矣。」簡子曰:「奏之。」毋恤曰:「從常山上臨代,代可取也。」簡子於是知毋恤果賢,乃廢太子伯魯,而以毋恤為太子。

後二年,晉定公之十四年,范、中行作亂。明年春,簡子謂邯鄲大夫午曰:「歸我衛士五百家,吾將置之晉陽。」午許諾,歸而其父兄不聽,倍言。趙鞅捕午,囚之晉陽。乃告邯鄲人曰:「我私有誅午也,諸君欲誰立?」遂殺午。趙稷、涉賓以邯鄲反。晉君使籍秦圍邯鄲。荀寅、范吉射索隱范氏,晉大夫隰叔之子,士蔿之後。蔿生成伯缺,缺生武子會,會生文叔燮,燮生宣叔匄,匄生獻子鞅,鞅生吉射。與午善,不肯助秦而謀作亂,董安於知之。十月,范、中行氏伐趙鞅,鞅奔晉陽,晉人圍之。范吉射、荀寅仇人魏襄等謀逐荀寅,以梁嬰父代之;」逐吉射,以范皋繹代之。荀櫟」言於晉侯曰:「君命大臣,始亂者死。今三臣始亂而獨逐鞅,用刑不均,請皆逐之。」十一月,荀櫟、韓不佞、魏哆奉公命以伐范、中行氏,不克。范、中行氏反伐公,公擊之,范、中行敗走。丁未,二子奔朝歌。韓、魏以趙氏為請。十二月辛未,趙鞅入絳,盟於公宮。其明年,知伯文子謂趙鞅曰:「范、中行雖信為亂,安於發之,是安於與謀也。晉國有法,始亂者死。夫二子已伏罪而安於獨在。」趙鞅患之。安於曰:「臣死,趙氏定,晉國寧,吾死晚矣。」遂自殺。趙氏以告知伯,然後趙氏寧。

孔子聞趙簡子不請晉君而執邯鄲午,保晉陽,故書春秋曰「趙鞅以晉陽畔」。

趙簡子有臣曰周舍,好直諫。周舍死,簡子每聽朝,常不悅,大夫請罪。簡子曰:「大夫無罪。吾聞千羊之皮不如一狐之腋。諸大夫朝,徒聞唯唯,不聞周舍之鄂鄂,是以憂也。」簡子由此能附趙邑而懷晉人。

晉定公十八年,趙簡子圍范、中行於朝歌,中行文子奔邯鄲。明年,衛靈公卒。簡子與陽虎送衛太子蒯聵於衛,衛不內,居戚。

晉定公二十一年,簡子拔邯鄲,中行文子奔柏人。簡子又圍柏人,中行文子、范昭子遂奔齊。趙竟有邯鄲、柏人。范、中行餘邑入於晉。趙名晉卿,實專晉權,奉邑侔於諸侯。

晉定公三十年,定公與吳王夫差爭長於黃池,趙簡子從晉定公,卒長吳。定公三十七年卒,而簡子除三年之喪,期而已。是歲,越王句踐滅吳。

晉出公十一年,知伯伐鄭。趙簡子疾,使太子毋恤將而圍鄭。知伯醉,以酒灌擊毋恤。毋恤群臣請死之。毋恤曰:「君所以置毋恤,為能忍卼。」然亦慍知伯。知伯歸,因謂簡子,使廢毋恤,簡子不聽。毋恤由此怨知伯。

晉出公十七年,簡子卒,太子毋恤代立,是為襄子。

趙襄子元年,越圍吳。襄子降喪食,使楚隆問吳王。

襄子姊前為代王夫人。簡子既葬,未除服,北登夏屋,請代王。使廚人操銅枓以食代王及從者,行斟,陰令宰人各以枓擊殺代王及從官,遂興兵平代地。其姊聞之,泣而呼天,摩笄自殺。代人憐之,所死地名之為摩笄之山。遂以代封伯魯子周為代成君。伯魯者,襄子兄,故太子。太子蚤死,故封其子。

襄子立四年,知伯與趙、韓、魏盡分其范、中行故地。晉出公怒,告齊、魯,欲以伐四卿。四卿恐,遂共攻出公。出公奔齊,道死。知伯乃立昭公曾孫驕,是為晉懿公。知伯益驕。請地韓、魏,韓、魏與之。請地趙,趙不與,以其圍鄭之辱。知伯怒,遂率韓、魏攻趙。趙襄子懼,乃奔保晉陽。

原過從,後,至於王澤,見三人,自帶以上可見,自帶以下不可見。與原過竹二節,莫通。曰:「為我以是遺趙毋恤。」原過既至,以告襄子。襄子齊三日,親自剖竹,有硃書曰:「趙毋恤,余霍泰山山陽侯天使也。三月丙戌,余將使女反滅知氏。女亦立我百邑,余將賜女林胡之地。至於後世,且有伉王,赤黑,龍面而鳥噣,鬢麋髭皞,大膺大胸,脩下而馮,左衽界乘,奄有河宗,至於休溷諸貉,南伐晉別,北滅黑姑。」襄子再拜,受三神之令。

三國攻晉陽,歲餘,引汾水灌其城,城不浸者三版。城中懸釜而炊,易子而食。群臣皆有外心,禮益慢,唯高共不敢失禮。襄子懼,乃夜使相張孟同私於韓、魏。韓、魏與合謀,以三月丙戌,三國反滅知氏,共分其地。於是襄子行賞,高共為上。張孟同曰:「晉陽之難,唯共無功。」襄子曰:「方晉陽急,群臣皆懈,惟共不敢失人臣禮,是以先之。」於是趙北有代,南並知氏,彊於韓、魏。遂祠三神於百邑,使原過主霍泰山祠祀。

其後娶空同氏,生五子。襄子為伯魯之不立也,不肯立子,且必欲傳位與伯魯子代成君。成君先死,乃取代成君子浣立為太子。襄子立三十三年卒,浣立,是為獻侯。

獻侯少即位,治中牟。

襄子弟桓子逐獻侯,自立於代,一年卒。國人曰桓子立非襄子意,乃共殺其子而復迎立獻侯。

十年,中山武公初立。十三年,城平邑。十五年,獻侯卒,子烈侯籍立。

烈侯元年,魏文侯伐中山,使太子擊守之。六年,魏、韓、趙皆相立為諸侯,追尊獻子為獻侯。

烈侯好音,謂相國公仲連曰:「寡人有愛,可以貴之乎?」公仲曰:「富之可,貴之則否。」烈侯曰:「然。夫鄭歌者槍、石二人,吾賜之田,人萬畝。」公仲曰:「諾。」不與。居一月,烈侯從代來,問歌者田。公仲曰:「求,未有可者。」有頃,烈侯復問。公仲終不與,乃稱疾不朝。番吾君自代來,謂公仲曰:「君實好善,而未知所持。今公仲相趙,於今四年,亦有進士乎?」公仲曰:「未也。」番吾君曰:「牛畜、荀欣、徐越皆可。」公仲乃進三人。及朝,烈侯復問:「歌者田何如?」公仲曰:「方使擇其善者。」牛畜侍烈侯以仁義,約以王道,烈侯逌然。明日,荀欣侍,以選練舉賢,任官使能。明日,徐越侍,以節財儉用,察度功德。所與無不充,君說。烈侯使使謂相國曰:「歌者之田且止。」官牛畜為師,荀欣為中尉,徐越為內史,賜相國衣二襲。

九年,烈侯卒,弟武公立。武公十三年卒,趙復立烈侯太子章,是為敬侯。是歲,魏文侯卒。

敬侯元年,武公子朝作亂,不克,出奔魏。趙始都邯鄲。

二年,敗齊於靈丘。三年,救魏於廩丘,大敗齊人。四年,魏敗我兔台。築剛平以侵衛。五年,齊、魏為衛攻趙,取我剛平。六年,借兵於楚伐魏,取棘蒲。八年,拔魏黃城。九年,伐齊。齊伐燕,趙救燕。十年,與中山戰於房子。

十一年,魏、韓、趙共滅晉,分其地。伐中山,又戰於中人。十二年,敬侯卒,子成侯種立。

成侯元年,公子勝與成侯爭立,為亂。二年六月,雨雪。三年,太戊午為相。伐衛,取鄉邑七十三。魏敗我藺。四年,與秦戰高安,敗之。五年,伐齊於鄄。魏敗我懷。攻鄭,敗之,以與韓,韓與我長子。六年,中山築長城。伐魏,敗獮澤,圍魏惠王。七年,侵齊,至長城。與韓攻周。八年,與韓分周以為兩。九年,與齊戰阿下。十年,攻衛,取甄。十一年,秦攻魏,趙救之石阿。十二年,秦攻魏少梁,趙救之。十三年,秦獻公使庶長國伐魏少梁,虜其太子、痤。魏敗我澮,取皮牢。成侯與韓昭侯遇上黨。十四年,與韓攻秦。十五年,助魏攻齊。

十六年,與韓、魏分晉,封晉君以端氏。

十七年,成侯與魏惠王遇葛孽。十九年,與齊、宋會平陸,與燕會阿。二十年,魏獻榮椽,因以為檀台。二十一年,魏圍我邯鄲。二十二年,魏惠王拔我邯鄲,齊亦敗魏於桂陵。二十四年,魏歸我邯鄲,與魏盟漳水上。秦攻我藺。二十五年,成侯卒。公子緤與太子肅侯爭立,緤敗,亡奔韓。

肅侯元年,奪晉君端氏,徙處屯留。二年,與魏惠王遇於陰晉。三年,公子范襲邯鄲,不勝而死。四年,朝天子。六年,攻齊,拔高唐。七年,公子刻攻魏首垣。十一年,秦孝公使商君伐魏,虜其將公子卬。趙伐魏。十二年,秦孝公卒,商君死。十五年,起壽陵。魏惠王卒。

十六年,肅侯游大陵,出於鹿門,大戊午扣馬曰:「耕事方急,一日不作,百日不食。」肅侯下車謝。

十七年,圍魏黃,不克。築長城。

十八年,齊、魏伐我,我決河水灌之,兵去。二十二年,張儀相秦。趙疵與秦戰,敗,秦殺疵河西,取我藺、離石。二十三年,韓舉與齊、魏戰,死於桑丘。

二十四年,肅侯卒。秦、楚、燕、齊、魏出銳師各萬人來會葬。子武靈王立。

武靈王元年,陽文君趙豹相。梁襄王與太子嗣,韓宣王與太子倉來朝信宮。武靈王少,未能聽政,博聞師三人,左右司過三人。及聽政,先問先王貴臣肥義,加其秩;國三老年八十,月致其禮。

三年,城鄗。四年,與韓會於區鼠。五年,娶韓女為夫人。

八年,韓擊秦,不勝而去。五國相王,趙獨否,曰:「無其實,敢處其名乎!」令國人謂已曰「君」。

九年,與韓、魏共擊秦,秦敗我,斬首八萬級。齊敗我觀澤。十年,秦取我中都及西陽。齊破燕。燕相子之為君,君反為臣。十一年,王召公子職於韓,立以為燕王,」使樂池送之。十三年,秦拔我藺,虜將軍趙莊。楚、魏王來,過邯鄲。十四年,趙何攻魏。

十六年,秦惠王卒。王游大陵。他日,王夢見處女鼓琴而歌詩曰:「美人熒熒兮,顏若苕之榮。命乎命乎,曾無我嬴!」異日,王飲酒樂,數言所夢,想見其狀。吳廣聞之,因夫人而內其女娃嬴。孟姚也。孟姚甚有寵於王,是為惠後。

十七年,王出九門,為野台,以望齊、中山之境。

十八年,秦武王與孟說舉龍文赤鼎,絕臏而死。趙王使代相趙固迎公子稷於燕,送歸,立為秦王,是為昭王。

十九年春正月,大朝信宮。召肥義與議天下,五日而畢。王北略中山之地,至於房子,遂之代,北至無窮,西至河,登黃華之上。召樓緩謀曰:「我先王因世之變,以長南籓之地,屬阻漳、滏之險,立長城,又取藺、郭狼,敗林人於荏,而功未遂。今中山在我腹心,北有燕,東有胡,西有林胡、樓煩、秦、韓之邊,而無彊兵之救,是亡社稷,柰何?夫有高世之名,必有遺俗之累。吾欲胡服。」樓緩曰:「善。」群臣皆不欲。

於是肥義侍,王曰:「簡、襄主之烈,計胡、翟之利。為人臣者,寵有孝弟長幼順明之節,通有補民益主之業,此兩者臣之分也。今吾欲繼襄主之跡,開於胡、翟之鄉,而卒世不見也。為敵弱,用力少而功多,可以毋盡百姓之勞,而序往古之勛。夫有高世之功者,負遺俗之累;有獨智之慮者,任驁民之怨。今吾將胡服騎射以教百姓,而世必議寡人,柰何?」肥義曰:「臣聞疑事無功,疑行無名。王既定負遺俗之慮,殆無顧天下之議矣。夫論至德者不和於俗,成大功者不謀於眾。昔者舜舞有苗,禹袒裸國,非以養欲而樂志也,務以論德而約功也。愚者闇成事,智者睹未形,則王何疑焉。」王曰:「吾不疑胡服也,吾恐天下笑我也。狂夫之樂,智者哀焉;愚者所笑,賢者察焉。世有順我者,胡服之功未可知也。雖驅世以笑我,胡地中山吾必有之。」於是遂胡服矣。

使王緤告公子成曰:「寡人胡服,將以朝也,亦欲叔服之。家聽於親而國聽於君,古今之公行也。子不反親,臣不逆君,兄弟之通義也。今寡人作教易服而叔不服,吾恐天下議之也。制國有常,利民為本;從政有經,令行為上。明德先論於賤,而行政先信於貴。今胡服之意,非以養欲而樂志也;事有所止而功有所出,事成功立,然後善也。今寡人恐叔之逆從政之經,以輔叔之議。且寡人聞之,事利國者行無邪,因貴戚者名不累,故原慕公叔之義,以成胡服之功。使緤謁之叔,請服焉。」公子成再拜稽首曰:「臣固聞王之胡服也。臣不佞,寢疾,未能趨走以滋進也。王命之,臣敢對,因竭其愚忠。曰:臣聞中國者,蓋聰明徇智之所居也,萬物財用之所聚也,賢聖之所教也,仁義之所施也,詩書禮樂之所用也,異敏技能之所試也,遠方之所觀赴也,蠻夷之所義行也。今王舍此而襲遠方之服,變古之教,易古人道,逆人之心,而怫學者,離中國,故臣原王圖之也。」使者以報。王曰:「吾固聞叔之疾也,我將自往請之。」

王遂往之公子成家,因自請之,曰:「夫服者,所以便用也;禮者,所以便事也。聖人觀鄉而順宜,因事而制禮,所以利其民而厚其國也。夫翦發文身,錯臂左衽,甌越之民也。黑齒雕題,卻冠秫絀,大吳之國也。故禮服莫同,其便一也。鄉異而用變,事異而禮易。是以聖人果可以利其國,不一其用;果可以便其事,不同其禮。儒者一師而俗異,中國同禮而教離,況於山谷之便乎?故去就之變,智者不能一;遠近之服,賢聖不能同。窮鄉多異,曲學多辯。不知而不疑,異於己而不非者,公焉而眾求盡善也。今叔之所言者俗也,吾所言者所以制俗也。吾國東有河、薄洛之水,與齊、中山同之,東有燕、東胡之境,而西有樓煩、秦、韓之邊,今無騎射之備。故寡人無舟楫之用,夾水居之民,將何以守河、薄洛之水;變服騎射,以備燕、三胡、秦、韓之邊。且昔者簡主不塞晉陽以及上黨,而襄主並戎取代以攘諸胡,此愚智所明也。先時中山負齊之彊兵,侵暴吾地,繫纍吾民,引水圍鄗,微社稷之神靈,則鄗幾於不守也。先王丑之,而怨未能報也。今騎射之備,近可以便上黨之形,而遠可以報中山之怨。而叔順中國之俗以逆簡、襄之意,惡變服之名以忘鄗事之丑,非寡人之所望也。」公字成再拜稽首曰:「臣愚,不達於王之義,敢道世俗之聞,臣之罪也。今王將繼簡、襄之意以順先王之志,臣敢不聽命乎!」再拜稽首。乃賜胡服。明日,服而朝。於是始出胡服令也。

趙文、趙造、周袑、趙俊皆諫止王毋胡服,如故法便。王曰:「先王不同俗,何古之法?帝王不相襲,何禮之循?虙戲、神農教而不誅,黃帝、堯、舜誅而不怒。及至三王,隨時製法,因事制禮。法度制令各順其宜,衣服器械各便其用。故禮也不必一道,而便國不必古。聖人之興也不相襲而王,夏、殷之衰也不易禮而滅。然則反古未可非,而循禮未足多也。且服奇者志淫,則是鄒、魯無奇行也;俗辟者民易,則是吳、越無秀士也。且聖人利身謂之服,便事謂之禮。夫進退之節,衣服之制者,所以齊常民也,非所以論賢者也。故齊民與俗流,賢者與變俱。故諺曰『以書御者不盡馬之情,以古制今者不達事之變』。循法之功,不足以高世;法古之學,不足以制今。子不及也。」遂胡服招騎射。

二十年,王略中山地,至寧葭;西略胡地,至榆中。林胡王獻馬。歸,使樓緩之秦,仇液之韓,王賁之楚,富丁之魏,趙爵之齊。代相趙固主胡,致其兵。

二十一年,攻中山。趙袑為右軍,許鈞為左軍,公子章為中軍,王並將之。牛翦將車騎,趙希並將胡、代。趙與之陘,合軍曲陽,攻取丹丘、華陽、鴟之塞。王軍取鄗、石邑、封龍、東垣。中山獻四邑和,王許之,罷兵。二十三年,攻中山。二十五年,惠後卒。使周袑胡服傅王子何。二十六年,復攻中山,攘地北至燕、代,西至雲中、九原。

二十七年五月戊申,大朝於東宮,傳國,立王子何以為王。王廟見禮畢,出臨朝。大夫悉為臣,肥義為相國,並傅王。是為惠文王。惠文王,惠後吳娃子也。武靈王自號為主父。

主父欲令子主治國,而身胡服將士大夫西北略胡地,而欲從雲中、九原直南襲秦,於是詐自為使者入秦。秦昭王不知,已而怪其狀甚偉,非人臣之度,使人逐之,而主父馳已脫關矣。審問之,乃主父也。秦人大驚。主父所以入秦者,欲自略地形,因觀秦王之為人也。

惠文王二年,主父行新地,遂出代,西遇樓煩王於西河而致其兵。

三年,滅中山,遷其王於膚施。起靈壽,北地方從,代道大通。還歸,行賞,大赦,置酒酺五日,封長子章為代安陽君。章素侈,心不服其弟所立。主父又使田不禮相章也。

李兌謂肥義曰:「公子章彊壯而志驕,黨眾而欲大,殆有私乎?田不禮之為人也,忍殺而驕。二人相得,必有謀陰賊起,一出身徼幸。夫小人有欲,輕慮淺謀,徒見其利而不顧其害,同類相推,俱入禍門。以吾觀之,必不久矣。子任重而勢大,亂之所始,禍之所集也,子必先患。仁者愛萬物而智者備禍於未形,不仁不智,何以為國?子奚不稱疾毋出,傳政於公子成?毋為怨府,毋為禍梯。」肥義曰:「不可,昔者主父以王屬義也,曰:『毋變而度,毋異而慮,堅守一心,以歿而世。』義再拜受命而籍之。今畏不禮之難而忘吾籍,變孰大焉。進受嚴命,退而不全,負孰甚焉。變負之臣,不容於刑。諺曰『死者復生,生者不愧』。吾言已在前矣,吾欲全吾言,安得全吾身!且夫貞臣也難至而節見,忠臣也累至而行明。子則有賜而忠我矣,雖然,吾有語在前者也,終不敢失。」李兌曰:「諾,子勉之矣!吾見子已今年耳。」涕泣而出。李兌數見公子成,以備田不禮之事。

異日肥義謂信期曰:「公子與田不禮甚可憂也。其於義也聲善而實惡,此為人也不子不臣。吾聞之也,奸臣在朝,國之殘也;讒臣在中,主之蠹也。此人貪而欲大,內得主而外為暴。矯令為慢,以擅一旦之命,不難為也,禍且逮國。今吾憂之,夜而忘寐,飢而忘食。盜賊出入不可不備。自今以來,若有召王者必見吾面,我將先以身當之,無故而王乃入。」信期曰:「善哉,吾得聞此也!」

四年,朝群臣,安陽君亦來朝。主父令王聽朝,而自從旁觀窺群臣宗室之禮。見其長子章劚然也,反北面為臣,詘於其弟,心憐之,於是乃欲分趙而王章於代,計未決而輟。

主父及王游沙丘,異宮,公子章即以其徒與田不禮作亂,詐以主父令召王。肥義先入,殺之。高信即與王戰。公子成與李兌自國至,乃起四邑之兵入距難,殺公子章及田不禮,滅其黨賊而定王室。公子成為相,號安平君,李兌為司寇。公子章之敗,往走主父,主主開之,成、兌因圍主父宮。公子章死,公子成、李兌謀曰:「以章故圍主父,即解兵,吾屬夷矣。」乃遂圍主父。令宮中人「後出者夷」,宮中人悉出。主父欲出不得,又不得食,探爵鷇而食之,三月餘而餓死沙丘宮。主父定死,乃發喪赴諸侯。

是時王少,成、兌專政,畏誅,故圍主父。主父初以長子章為太子,後得吳娃,愛之,為不出者數歲,生子何,乃廢太子章而立何為王。吳娃死,愛弛,憐故太子,欲兩王之,猶豫未決,故亂起,以至父子俱死,為天下笑,豈不痛乎!

五年,與燕鄚、易。八年,城南行唐。九年,趙梁將,與齊合軍攻韓,至魯關下。及十年,秦自置為西帝。十一年,董叔與魏氏伐宋,得河陽於魏。秦取梗陽。十二年,趙梁將攻齊。十三年,韓徐為將,攻齊。公主死。十四年,相國樂毅將趙、秦、韓、魏、燕攻齊,取靈丘。與秦會中陽。十五年,燕昭王來見。趙與韓、魏、秦共擊齊,齊王敗走,燕獨深入,取臨菑。

十六年,秦復與趙數擊齊,齊人患之。蘇厲為齊遺趙王書曰:

臣聞古之賢君,其德行非布於海內也,教順非洽於民人也,祭祀時享非數常於鬼神也。甘露降,時雨至,年穀豐孰,民不疾疫,眾人善之,然而賢主圖之。

今足下之賢行功力,非數加於秦也;怨毒積怒,非素深於齊也。秦趙與國,以彊徵兵於韓,秦誠愛趙乎?其實憎齊乎?物之甚者,賢主察之。秦非愛趙而憎齊也,欲亡韓而吞二周,故以齊餤天下。恐事之不合,故出兵以劫魏、趙。恐天下畏己也,故出質以為信。恐天下亟反也,故徵兵於韓以威之。聲以德與國,實而伐空韓,臣以秦計為必出於此。夫物固有勢異而患同者,楚久伐而中山亡,今齊久伐而韓必亡。破齊,王與六國分其利也。亡韓,秦獨擅之。收二周,西取祭器,秦獨私之。賦田計功,王之獲利孰與秦多?

說士之計曰:「韓亡三川,魏亡晉國,市朝未變而禍已及矣。」燕盡齊之北地,去沙丘、鉅鹿斂三百里,韓之上黨去邯鄲百里,燕、秦謀王之河山,間三百里而通矣。秦之上郡近挺關,至於榆中者千五百里,秦以三郡攻王之上黨,羊腸之西,句注之南,非王有已。逾句注,斬常山而守之,三百里而通於燕,代馬胡犬不東下,崑山之玉不出,此三寶者亦非王有已。王久伐齊,從彊秦攻韓,其禍必至於此。原王孰慮之。

且齊之所以伐者,以事王也;天下屬行,以謀王也。燕秦之約成而兵出有日矣。五國三分王之地,齊倍五國之約而殉王之患,西兵以禁彊秦,秦廢帝請服,反巠分、先俞於趙。齊之事王,宜為上佼,而今乃抵罪,臣恐天下後事王者之不敢自必也。原王孰計之也。

今王毋與天下攻齊,天下必以王為義。齊抱社稷而厚事王,天下必盡重王義。王以天下善秦,秦暴,王以天下禁之,是一世之名寵制於王也。於是趙乃輟,謝秦不擊齊。

王與燕王遇。廉頗將,攻齊昔陽,取之。

十七年,樂毅將趙師攻魏伯陽。而秦怨趙不與己擊齊,伐趙,拔我兩城。十八年,秦拔我石城。王再之衛東陽,決河水,伐魏氏。大潦,漳水出。魏厓來相趙。十九年,秦取我二城。趙與魏伯陽。趙奢將,攻齊麥丘,取之。

二十年,廉頗將,攻齊。王與秦昭王遇西河外。

二十一年,趙徙漳水武平西。二十二年,大疫。置公子丹為太子。

二十三年,樓昌將,攻魏幾,不能取。十二月,廉頗將,攻幾,取之。二十四年,廉頗將,攻魏房子,拔之,因城而還。又攻安陽,取之。二十五年,燕周將,攻昌城、高唐,取之。與魏共擊秦。秦將白起破我華陽,得一將軍。二十六年,取東胡歐代地。

二十七年,徙漳水武平南。封趙豹為平陽君。河水出,大潦。

二十八年,藺相如伐齊,至平邑。罷城北九門大城。燕將成安君公孫操弒其王。二十九年,秦、韓相攻,而圍閼與。趙使趙奢將,擊秦,大破秦軍閼與下,賜號為馬服君。

三十三年,惠文王卒,太子丹立,是為孝成王。

孝成王元年,秦伐我,拔三城。趙王新立,太后用事,秦急攻之。趙氏求救於齊,齊曰:「必以長安君為質,兵乃出。」太后不肯,大臣彊諫。太后明謂左右曰:「復言長安君為質者,老婦必唾其面。」左師觸龍言原見太后,太后盛氣而胥之。入,徐趨而坐,自謝曰:「老臣病足,曾不能疾走,不得見久矣。竊自恕,而恐太后體之有所苦也,故原望見太后。」太后曰:「老婦恃輦而行耳。」曰:「食得毋衰乎?」曰:「恃粥耳。」曰:「老臣間者殊不欲食,乃彊步,日三四里,少益嗜食,和於身也。」太后曰:「老婦不能。」太后不和之色少解。左師公曰:「老臣賤息舒祺最少,不肖,而臣衰,竊憐愛之,原得補黑衣之缺以衛王宮,昧死以聞。」太后曰:「敬諾。年幾何矣?」對曰:「十五歲矣。雖少,原及未填溝壑而託之。」太后曰:「丈夫亦愛憐少子乎?」對曰:「甚於婦人。」太后笑曰:「婦人異甚。」對曰:「老臣竊以為媼之愛燕後賢於長安君。」太后曰:「君過矣,不若長安君之甚。」左師公曰:「父母愛子則為之計深遠。媼之送燕後也,持其踵,為之泣,念其遠也,亦哀之矣。已行,非不思也,祭祀則祝之曰『必勿使反』,豈非計長久,為子孫相繼為王也哉?」太后曰:「然。」左師公曰:「今三世以前,至於趙主之子孫為侯者,其繼有在者乎?」曰:「無有。」曰:「微獨趙,諸侯有在者乎?」曰:「老婦不聞也。」曰:「此其近者禍及其身,遠者及其子孫。豈人主之子侯則不善哉?位尊而無功,奉厚而無勞,而挾重器多也。今媼尊長安君之位,而封之以膏腴之地,多與之重器,而不及今令有功於國,一旦山陵崩,長安君何以自託於趙?老臣以媼為長安君之計短也,故以為愛之不若燕後。」太后曰:「諾,恣君之所使之。」於是為長安君約車百乘,質於齊,齊兵乃出。

子義聞之,曰:「人主之子,骨肉之親也,猶不能持無功之尊,無勞之奉,而守金玉之重也,而況於予乎?」

齊安平君田單將趙師而攻燕中陽,拔之。又攻韓注人,拔之。二年,惠文后卒。田單為相。

四年,王夢衣偏裻之衣,乘飛龍上天,不至而墜,見金玉之積如山。明日,王召筮史敢占之,曰:「夢衣偏裻之衣者,殘也。乘飛龍上天不至而墜者,有氣而無實也。見金玉之積如山者,憂也。」

後三日,韓氏上黨守馮亭使者至,曰:「韓不能守上黨,入之於秦。其吏民皆安為趙,不欲為秦。有城市邑十七,原再拜入之趙,財王所以賜吏民。」王大喜,召平陽君豹告之曰:「馮亭入城市邑十七,受之何如?」對曰:「聖人甚禍無故之利。」王曰:「人懷吾德,何謂無故乎?」對曰:「夫秦蠶食韓氏地,中絕不令相通,固自以為坐而受上黨之地也。韓氏所以不入於秦者,欲嫁其禍於趙也。秦服其勞而趙受其利,雖彊大不能得之於小弱,小弱顧能得之於彊大乎?豈可謂非無故之利哉!且夫秦以牛田之水通糧蠶食,上乘倍戰者,裂上國之地,其政行,不可與為難,必勿受也。」王曰:「今發百萬之軍而攻,逾年曆歲未得一城也。今以城市邑十七幣吾國,

趙豹出,王召平原君與趙禹而告之。對曰:「發百萬之軍而攻,逾歲未得一城,今坐受城市邑十七,此大利,不可失也。」王曰:「善。」乃令趙勝受地,告馮亭曰:「敝國使者臣勝,敝國君使勝致命,以萬戶都三封太守,千戶都三封縣令,皆世世為侯,吏民皆益爵三級,吏民能相安,皆賜之六金。」馮亭垂涕不見使者,曰:「吾不處三不義也:為主守地,不能死固,不義一矣;入之秦,不聽主令,不義二矣;賣主地而食之,不義三矣。」趙遂發兵取上黨。廉頗將軍軍長平。

七月,廉頗免而趙括代將。秦人圍趙括,趙括以軍降,卒四十餘萬皆阬之。王悔不聽趙豹之計,故有長平之禍焉。

王還,不聽秦,秦圍邯鄲。武垣令傅豹、王容、蘇射率燕眾反燕地。趙以靈丘封楚相春申君。

八年,平原君如楚請救。還,楚來救,及魏公子無忌亦來救,秦圍邯鄲乃解。

十年,燕攻昌壯,五月拔之。趙將樂乘、慶舍攻秦信梁軍,破之。太子死。而秦攻西周,拔之。徒父祺出。十一年,城元氏,縣上原。武陽君鄭安平死,收其地。十二年,邯鄲廥燒。十四年,平原君趙勝死。

十五年,以尉文封相國廉頗為信平君。燕王令丞相栗腹約驩,以五百金為趙王酒,還歸,報燕王曰:「趙氏壯者皆死長平,其孤未壯,可伐也。」王召昌國君樂間而問之。對曰:「趙,四戰之國也,其民習兵,伐之不可。」王曰:「吾以眾伐寡,二而伐一,可乎?」對曰:「不可。」王曰:「吾即以五而伐一,可乎?」對曰:「不可。」燕王大怒。群臣皆以為可。燕卒起二軍,車二千乘,栗腹將而攻鄗,卿秦將而攻代。廉頗為趙將,破殺栗腹,虜卿秦、樂間。

十六年,廉頗圍燕。以樂乘為武襄君。率師從相國信平君助魏攻燕。秦拔我榆次三十七城。十九年,趙與燕易土:以龍兌、汾門、臨樂與燕;燕以葛、武陽、平舒與趙。

二十年,秦王政初立。秦拔我晉陽。

二十一年,孝成王卒。廉頗將,攻繁陽,取之。使樂乘代之,廉頗攻樂乘,樂乘走,廉頗亡入魏。子偃立,是為悼襄王。

悼襄王元年,大備魏。欲通平邑、中牟之道,不成。

二年,李牧將,攻燕,拔武遂、方城。秦召春平君,因而留之。泄鈞為之謂文信侯曰:「春平君者,趙王甚愛之而郎中妒之,故相與謀曰『春平君入秦,秦必留之』,故相與謀而內之秦也。今君留之,是絕趙而郎中之計中也。君不如遣春平君而留平都。春平君者言行信於王,王必厚割趙而贖平都。」文信侯曰:「善。」因遣之。城韓皋。

三年,龐暖將,攻燕,禽其將劇辛。四年,龐暖將趙、楚、魏、燕之銳師,攻秦蕞,不拔;移攻齊,取饒安。五年,傅抵將,居平邑;慶舍將東陽河外師,守河梁。六年,封長安君以饒。魏與趙鄴。

九年,趙攻燕,取貍陽城。兵未罷,秦攻鄴,拔之。悼襄王卒,子幽繆王遷立。

幽繆王遷元年,城柏人。二年,秦攻武城,扈輒率師救之,軍敗,死焉。

三年,秦攻赤麗、宜安,李牧率師與戰肥下,卻之。封牧為武安君。四年,秦攻番吾,李牧與之戰,卻之。

五年,代地大動,自樂徐以西,」北至平陰,台屋牆垣太半壞,地坼東西百三十步。六年,大飢,民訛言曰:「趙為號,秦為笑。以為不信,視地之生毛。」

七年,秦人攻趙,趙大將李牧、將軍司馬尚將,擊之。李牧誅,司馬尚免,趙怱及齊將顏聚代之。趙怱軍破,顏聚亡去。以王遷降。

八年十月,邯鄲為秦。

太史公曰。吾聞馮王孫曰:「趙王遷,其母倡也,嬖於悼襄王。悼襄王廢適子嘉而立遷。遷素無行,信讒,故誅其良將李牧,用郭開。」豈不繆哉!秦既虜遷,趙之亡大夫共立嘉為王,王代六歲,秦進兵破嘉,遂滅趙以為郡。

趙氏之系,與秦同祖。周穆平徐,乃封造父。帶始事晉,夙初有土。岸賈矯誅,韓厥立武。寶符臨代,卒居伯魯。簡夢翟犬,靈歌處女。胡服雖強,建立非所。頗、牧不用,王遷囚虜。

譯文

趙氏的先人和秦人是同一個祖先。傳到中衍,他給殷帝太戊趕車。他的後代蜚廉有兩個兒子,一個兒子取名惡來,侍奉紂王,後被周人殺死,他的後代就是秦人。惡來的弟弟名叫季勝,他的後代就是趙人。

季勝生了孟增。孟增受到周成王的寵信,這就是宅皋狼。皋狼生了衡父,衡父生了造父。造父得寵於周穆王。造父選取了駿馬八匹,與在桃林得到的盜驪、驊騮、綠耳等名馬獻給穆王。穆王讓造父趕車,到西方去巡視,會見了西王母,快樂得把回去都忘了。不久,徐偃王發動叛亂,穆王乘坐馬車,日行千里,攻打徐偃王,把他徹底打敗。於是把趙城賜給造父,從此就成為趙氏。

從造父往下經六代傳到了奄父,奄父字公仲,周宣王的時候討伐戎人,他給宣王趕車。在千畝之戰中,奄父曾使宣王脫險。奄父生了叔帶。叔帶的時候,周幽王荒淫無道,他就離開周王朝到了晉國,侍奉晉文侯,開始在晉國建立趙氏家族。

從叔帶往下,趙氏宗族越來越興旺,又過五代傳到了趙夙。

晉獻公十六年(前661),晉國征討霍、魏、耿三國,趙夙為將軍征討霍國。霍公求逃到了齊國。這一年晉國大旱,占卜的結果說:「霍太山的山神作怪。」於是派趙夙到齊國召回霍國國君,恢復了他的地位,讓他主持霍太山的祭祀,晉國才又得到豐收。晉獻公把耿地賜給趙夙。

趙夙生共孟這一年,正當魯閔公元年(前661)。共孟生趙衰(cuī,崔),趙衰字子余。

趙衰為侍奉晉獻公還是侍奉幾位公子進行占卜,結果都不吉利。占卜到侍奉公子重耳時,結果吉利,他就去侍奉重耳。重耳由於驪姬之亂逃亡到翟,趙衰做隨從。翟人討伐廧咎(gāo,高)如,得到兩個女子。翟君把年少的女子給重耳為妻,年長的女子給趙衰為妻,生了趙盾。當初,重耳在晉國的時候,趙衰的元配妻子已生了趙同、趙括、趙嬰齊。趙衰跟隨重耳在外逃亡,共計十九年,才得以返回晉國。重耳做了晉文公,趙衰做原大夫,住在原城,主持國家政事。晉文公所以能返回並且成為霸主,大多是趙衰的計策,這些事記在《晉世家》里。

趙衰回到晉國以後,在晉國的原配妻子堅決要求把他在翟娶的妻子迎接回來,並且讓翟妻的兒子趙盾做正宗繼承人,而讓自己的三個兒子居下位侍奉他。晉襄公六年(前662),趙衰去世,他的諡號是成季。

趙盾接替成季主持國政兩年之後,晉襄公去世,太子夷皋年紀小。趙盾由於國家多難,想立襄公的弟弟雍為國君。雍當時在秦國,就派使臣去迎接他。太子的母親日夜啼哭,叩頭對趙盾說:「先君有什麼罪過,為什麼要拋棄他的嫡子而另找國君呢?」趙盾為此事憂慮,恐怕她的宗親和大夫們來襲擊殺死自己,於是就立了太子,這就是晉靈公,並派兵去攔截到秦國迎接襄公弟弟的一行人。靈公即位之後,趙盾更加獨攬晉國的政事。

靈公即位十四年,趙來越驕縱。趙盾多次進諫,靈公不聽。一次吃熊掌,沒有煮熟,就把膳食官殺了,讓人把他的屍體抬出去,正好被趙盾看見。靈公因此害怕,想要殺害趙盾。趙盾平素待人寬厚慈愛,他曾經送食物給一個餓倒在桑樹之下的人,這個人回身掩護救了趙盾,趙盾才得以逃走。他還沒有逃出國境,趙穿就殺死了靈公,立襄公的弟弟黑臀為君,這就是晉成公。趙盾又回來主持國政。君子譏諷趙盾「身為正卿,逃亡沒有出國境,返回來也不誅討逆賊」,所以史官記載說「趙盾殺了他的國君」。晉景公的時候趙盾去世,他的諡號是宣孟,其子趙朔承襲爵位。

晉景公三年(前597),趙朔率領晉國的下軍援救鄭國,與楚莊王在黃河邊交戰。趙朔娶了晉成公的姐姐為夫人。

晉景公三年,大夫屠岸賈要誅殺趙氏家族。當初,趙盾在世的時候,曾夢見叔帶抱着他的腰痛哭,非常悲傷;之後又大笑,還拍着手唱歌。趙盾為此進行占卜,龜甲上燒出的裂紋中斷,可後邊又好了。趙國一位名叫援的史官判斷說:「這個夢很兇,不是應驗在您的身上,而是在您兒子身上,可也是由於您的過錯。到您孫子那一代,趙氏家族將更加衰落。」屠岸賈這個人,起初受靈公的寵信,到景公的時候他就做了司寇,將要發難,就先懲治殺靈公的逆賊以便牽連出趙盾,同時遍告所有的將領說:「趙盾雖然不知情,但仍然是逆賊之首。做臣子的殺害了國君,他的子孫卻還在朝為官,這還怎麼能懲治罪人呢?請各位誅殺他們。」韓厥說:「靈公遇害的時候,趙盾在外地,我們的先君認為他無罪,所以沒有殺他。如今各位將要誅殺他的後人,這不是先君的意願而是隨意濫殺,隨意濫殺就是作亂。為臣的有大事卻不讓國君知道,這是目無君主。」屠岸賈不聽。韓厥就告知趙朔趕快逃跑。趙朔不肯逃跑,他說:「您一定能不使趙氏的香火斷絕,我死了也就沒有遺恨了。」韓厥答應了他的要求,他謊稱有病不出門。屠岸賈不請示國君就擅自和將領們在下宮攻襲趙氏,殺死了趙朔、趙同、趙括、趙嬰齊,並且滅絕了他們的家族。

趙朔的妻子是成公的姐姐,有趙朔留下的身孕,她逃到景公宮裡躲藏起來。趙朔的一位門客名叫公孫杵臼,杵臼對趙朔的朋友程嬰說:「你為什麼不死?」程嬰說:「趙朔的妻子有身孕,如果有幸是男孩,我就奉養他;如果是女孩,我再慢慢去死。」過了不久,趙朔的妻子分娩,生下男孩。屠岸賈聽到後,到宮中去搜查。大人把嬰兒放在褲子裡,禱告說:「趙氏宗族要是滅絕,你就大哭;如果不會滅絕,你就不要出聲。」搜查到這裡的時候,嬰兒竟然沒有聲音。脫險以後,程嬰對公孫杵臼說:「今天一次搜查沒有找到,以後一定要再來搜查,怎麼辦呢?」公孫杵臼說:「扶立遺孤和死哪件事更難?」程嬰說:「死很容易,扶立遺孤很難啊。」公孫杵臼說:「趙氏的先君待您不薄,您就勉為其難吧;我去做那件容易的,讓我先死吧!」於是兩人設法得到別人家的嬰兒背着,給他包上漂亮的小花被,藏到深山裡。程嬰從山裡出來,假意對將軍們說:「我程嬰沒出息,不能扶養趙氏孤兒,誰能給我千金,我就告訴他趙氏孤兒藏在哪裡。」將軍們都很高興,答應了他,就派兵跟隨程嬰去攻打公孫杵臼。杵臼假意說:「程嬰,你這個小人哪!當初下宮之難你不能去死,跟我商量隱藏趙氏孤兒,如今你卻出賣了我。即使你不能撫養,怎能忍心出賣他呢!」他抱着嬰兒大叫道:「天哪!天哪!趙氏孤兒有什麼罪?請你們讓他活下來,只殺我杵臼可以吧。」將軍們不答應,立刻殺了杵臼和孤兒。將軍們以為趙氏孤兒確實已經死了,都很高興。然而真的趙氏孤兒卻仍然活着,程嬰終於和他一起隱藏到深山裡。

過了十五年,晉景公生病,進行占卜,占卜的結果說是大業的子孫後代不順利,因而做怪。景公問韓厥,韓厥知道趙氏孤兒還在世,便說:「大業的後代子孫中如今已在晉國斷絕香火的,不就是趙氏嗎?從中衍傳下的後代都是姓嬴的了。中衍人面鳥嘴,來到人世輔佐殷帝太戊,到他的後代輔佐的幾位周天子,都有美好的德行。再往下到厲王、幽王時昏庸無道,叔帶就離開周王朝來到晉國,侍奉先君文侯,一直到成公,他們世代都建立了功業,從未斷絕過香火。如今只有君主您滅了趙氏宗族,晉國人都為他們悲哀,所以在占卜時就顯示出來了。希望您考慮考慮吧!」景公問道:「趙氏還有後代子孫嗎?」韓厥就把實情完全告訴了景公。於是景公就與韓厥商量立趙氏孤兒,先把他找來藏在宮中。將軍們進宮問候景公的病情,景公依靠韓厥的眾多隨從迫使將軍們同趙氏孤兒見面。趙氏孤兒名叫趙武。將軍們不得已,只好說:「當初下宮那次事變,是屠岸賈策動的,他假傳君命,並且向群臣發令,不然的話,誰敢發動變亂呢!如果不是您有病,我們這些大臣本來就要請趙氏的後代了。如今您有這個命令,正是群臣的心愿啊!」當時就讓趙武、程嬰一一拜謝各位將軍,將軍們又反過來與程嬰、趙武攻打屠岸賈,誅滅了他的家族。景公重又把原屬趙氏的封地賜給趙武。

到趙武行了冠禮,已是成人了,程嬰就拜別了各位大夫,然後對趙武說:「當初下宮的事變,人人都能死難。我並非不能去死,我是想扶立趙氏的後代。如今趙武已經承襲祖業,長大成人,恢復了原來的爵位,我要到地下去報告給趙宣和公孫杵臼。」趙武啼哭叩頭,堅持請求說:「我寧願使自己筋骨受苦也要報答您一直到死,難道您忍心離開我去死嗎?」程嬰說:「不行。他認為我能完成大事,所以在我以前死去;如今我不去復命,就會以為我的任務沒有完成。」於是就自殺了。趙武為程嬰守孝三年,給他安排了祭祀用的土地,春秋祭祀,世代不絕。

趙氏恢復爵位十一年後,晉厲公殺了三位郤(xī,西)氏大夫。欒書害怕牽連到自己,於是就殺了晉君厲公,改立襄公的曾孫周,這就是晉悼公。晉國從此以後大夫的勢力逐漸強盛。

趙武接續趙氏宗族後二十七年,晉平公即位。平公十二年(前546),趙武做了正卿。十三年,吳國的延陵季子使晉國,他說:「晉國的政權最後要落到趙武子、韓宣子、魏獻子後代的手裡。」趙武死後,諡號是文子。

文子生了景叔。景叔的時候,齊景公派晏嬰出使晉國,晏嬰和晉國的叔向談話。晏嬰說:「齊國的政權以後最終要落到田氏手裡。」叔向也說:「晉國的政權將會落到六卿的手裡。六卿很放肆,可是我們國君卻不知憂慮。」

趙景叔去世,他生子趙鞅,這就是趙簡子。

趙簡子在位期間,晉頃公九年(前517),簡子會合諸侯在周境內駐守。第二年,送周敬王回周朝,因為他在外躲避他的弟弟子朝。

晉頃公十二年,六卿依照法令誅殺了國君的宗族祁氏和羊舌氏,把他們的領地分為十個縣,六卿分別讓自家的族人去做大夫。晉國公室從此更加削弱。

再過十三年,魯國的亂臣陽虎逃到晉國來,趙簡子接受了賄賂,對他給以厚待。

趙簡子生了病,五天不省人事,大夫們都害怕了。醫生扁鵲看過後走出來,董安於詢問病情,扁鵲說:「血脈平和,你們何必驚怪!從前秦穆公也有過這種情況,過了七天才醒過來。醒來的那天,告訴公孫支和子輿說:『我到了上帝住的地方很快樂。我所以停留的時間久,是由於我正好在受教。上帝告訴我:『晉國將要大亂,五世不得安寧;他們的後代將稱霸,沒有年老就死去,稱霸者的兒子將要讓你們晉國男女混雜。』公孫支寫下來並把它藏好,秦國的預言這時就傳出來了。獻公時的混亂,文公時的稱霸,襄公時在殽山大敗秦軍,回去就縱容yín亂,這些都是您知道的。如今你們君主的病與秦穆公一樣,不出三天病一定會好轉,好轉之後一定有話要講。」

過了兩天半,簡子醒過來了。他對大夫們說:「我到了上帝那裡非常快樂,和百神在鈞天遊覽。聽到了寵偉的樂曲多次演奏,還看到了萬舞,不像是夏、商、周三代的音樂,那樂聲非常動人。有一頭熊要來抓我,上帝讓我射它,熊被射中了,死了。又有一隻羆過來,我又射它,羆被射中,也死了。上帝非常高興,賜給我兩個竹箱,都配有小箱。我看到一個小孩在上帝身邊,上帝又託付給我一隻翟犬,對我說:『等你的兒子長大了,把這隻犬送給他。』上帝還告訴我:『晉國將逐漸衰落,再傳七代就要滅亡,嬴姓的人將在范魁的西邊大敗周人,可是你們卻不能占有那裡。現在我追念虞舜的功勳,到時候我將把舜的後代之女孟姚嫁給你的第七代孫子。』」董安於聽了這番話就把它寫下來妥為保存。他把扁鵲說的話報告給簡子,簡子賜給扁鵲田地四畝。

有一天,簡子外出,有人攔路,驅趕他也不離開,隨從們很生氣,要殺他。攔路人說:「我有事要拜見主君。」隨從把他的話稟告簡子,簡子召見他,一見面就說:「嘻!我曾經清楚地看見過你呀。」攔路人說:「讓左右侍從退下,我有事稟告。」簡子讓人們退下。攔路人說:「您生病的時候,我正在上帝身邊。」 簡子說:「對,有這件事。你見到我的時候,我在做什麼?」攔路人說:「上帝讓您射熊和羆,都被您射死了。」簡子說:「對,將會怎麼樣呢?」攔路人說:「晉國將有大難,您是為首的。上帝讓您滅掉兩位上卿,熊和羆就是他們的祖先。」簡子說:「上帝賜給我兩個竹箱,並且都有相配的小箱,這是什麼意思?」攔路人說:「您的兒子將在翟攻克兩國,他們都是子姓。」簡子說:「我看到一個小孩在上帝身邊,上帝給我一隻翟犬,並說:『等你的兒子長大了把這隻犬送給他』。把翟犬送給小孩是什麼意思?」攔路人說:「小孩就是您的兒子,翟犬是代國的祖先。您的兒子將來必定占有代國。到您的後代,將有政令的變革,並且要穿胡人的服裝,在翟吞併兩國。」簡子問他的姓並且要聘他做官。攔路人說:「我是鄉野之人,只是來傳達上帝的旨意罷了。」說完就不見了。簡子把這些話記載下來保存在秘府里。

另一天,姑布子卿拜見簡子,簡子把兒子們都叫來讓他看相。子卿說:「沒有能做將軍的人。」簡子說:「趙氏要完了嗎?」子卿說:「我曾在路上看到一個孩子,大概是您的兒子吧!」簡子又叫來兒子毋恤。毋恤一到,子卿就站起來說:「這才是真正的將軍呀!」簡子說:「這孩子的母親卑賤,是從翟來的婢女,怎麼說他尊貴呢?」子卿說:「上天賜給的,即使卑賤也定能顯貴。」從此以後簡子常把兒子們都叫來談話,毋恤表現最好。簡子有一次告訴兒子們說:「我把寶符藏在常山之上,誰先找到了就賞給他。」兒子們趕快跑到常山上去找,結果什麼也沒找到。毋恤回來後說:「已經找到寶符了。」簡子說:「你說吧。」毋恤說:「從常山上往下看到代國,代國可以奪取過來。」簡子這才知道毋恤果然是賢才。於是廢了太子伯魯,把毋恤立為太子。

過了兩年,晉定公十四年(前498),范氏、中行氏作亂。第二年春天,簡子對邯鄲大夫趙午說:「把衛國的五百戶士民還給我,我要把他們安置到晉陽。」趙午答應了,回去後他的父兄卻不同意,就違背了諾言。趙鞅逮捕了趙午,把他囚禁在晉陽。通告邯鄲人說:「我私自誅殺趙午,各位想立誰?」於是殺了趙午。趙午之子趙稷和家臣涉賓憑藉邯鄲反叛。晉國國君派籍秦包圍邯鄲。荀寅、范吉射和趙午友好,不肯幫助籍秦反而策劃叛亂,董安於知道這一情況。十月,范氏和中行氏討伐趙鞅,趙鞅逃到晉陽,晉人包圍晉陽。范吉射、荀寅的仇人魏襄等謀劃驅逐荀寅,讓梁嬰父取代他;驅逐范吉射,讓范皋繹取代他。荀櫟對晉君說:「先君對大有令,領頭叛亂的要處死。如今三位大臣都領頭作亂,可是單單驅逐趙鞅,這是施用刑罰不公平,請把他們全都驅逐了。」十一月,荀櫟、韓不佞、魏哆奉國君的命令討伐范氏、中行氏,沒有取勝。范氏、中行氏反過來討伐定公,定公還擊,范氏、中行氏失敗逃跑。丁未這天,兩個人逃到朝歌。韓不佞、魏哆為趙鞅求情。十二月辛未這天,趙鞅進入絳城,在定公宮中盟誓。第二年,知伯文子對趙鞅說:「范氏、中行氏雖然確實發動了叛亂,但這是董安於挑起的,這就是董安於參與了策劃。晉國有法,開始作亂的要處死。那兩個人已經受到處治,而唯獨董安於還在。」趙鞅為此事憂慮。董安於說:「我死了,趙氏可以安定,晉國也能安寧,我死得太晚了。」於是就自殺了。趙鞅把這件事告訴了知伯,此後趙氏才得安寧。

孔子聽說趙簡子不請示晉君就逮捕邯鄲大夫趙午,以致退守晉陽,所以在《春秋》中記載說:「趙鞅憑藉晉陽叛亂」。

趙簡子有個家臣名叫周舍,喜歡直言進諫。周舍死後,簡子每當上朝處理政事的時候,常常不高興,大夫們請罪。簡子說:「你們沒有罪。我聽說一千張羊皮也不如一隻狐的腋下皮毛。大夫們上朝,只聽到恭敬順從的應答聲,聽不到周舍那樣的爭辯之聲了,我為此而憂慮。」簡子因此能使趙地的人順從,並使晉人也歸向他。

晉定公十八年,趙簡子在朝歌包圍了范吉射和中行寅,中行寅逃奔邯鄲。第二年,衛靈公去世。趙簡子和陽虎把衛太子蒯聵送到衛國,衛國不接納,衛太子只好住到戚城。

晉定公二十一年,趙簡子攻入邯鄲,中行寅(文子)逃到柏人。簡子又包圍了柏人,中行寅、范吉射(昭子)於是又奔到齊國。趙氏終於占有了邯鄲、柏人。范氏、中行氏其餘的領地都歸入晉國。趙簡子名為晉國上卿,實際上獨攬晉國政權,他的封地等同於諸侯。

晉定公三十年,定公與吳王夫差在黃池的諸侯盟會上爭做盟主,趙簡子跟隨晉定公,終於讓吳王為盟主。定公在位三十七年去世,簡子免除了守喪三年之禮,一周年就結束了。這一年,越王句踐滅了吳國。

晉出公十一年(前464),知伯討伐鄭國。趙簡子生病,派太子毋恤率兵包圍鄭國。知伯喝醉了,用酒強灌毋恤並打他。隨從毋恤的群臣要求把知伯處死。毋恤說:「主君所以讓我做太子,是因為我能忍辱。」但是他也怨恨知伯。知伯回去後,就對簡子講了,讓他廢毋恤,簡子不聽。毋恤從此更加怨恨知柏。

晉出公十七年,趙簡子去世,太子毋恤繼位,這就是趙襄子。

趙襄子元年(前457),越國包圍吳國。襄子減少了守孝期間規定的飲食,派家臣楚隆去慰問吳王。

襄子的姐姐從前是代王夫人。簡子安葬以後,還沒有除喪服,就到北邊登上夏屋山,請來代王,讓廚師拿着銅勺請代王和他的隨從進餐,斟酒時,暗中讓名叫各的膳食用銅勺打死代王和隨從宮員,於是就發兵平定代地。他的姐姐聽說這件事後,哭泣着呼天,磨尖簪子自殺了。代地人同情她,把她自殺的地方叫做摩笄(jī,機)之山。襄子把代地封給伯魯的兒子趙周,讓他做代君。伯魯是襄子的哥哥,原來的太子。太子早已去世,所以封他的兒子。

襄子即位四年,知伯和趙、韓、魏三家把范氏、中行氏原有的領地全都瓜分了。晉出公大怒,通告齊國、魯國,想依靠他們討伐四卿。四卿害怕,於是就一起攻打晉出公。出公逃奔齊國,半路上死了。短伯就讓昭公的曾孫驕即位,這就是晉懿公。知伯越來越驕橫。他要求韓、魏兩家割讓領地,韓、魏給了他。要求趙氏割地,趙氏不給,因為在包圍鄭國時知伯侮辱過他。知伯惱怒,就率領韓、魏兩家進攻趙氏。趙襄子害怕,就逃奔到晉陽退守。

原過跟隨襄子,落在後邊,到了王澤,看見三個人,從腰帶以上可以看見,從腰帶以下就看不見了。三人給了原過一根兩節的竹棍,中間不通。對他說:「替我們把這竹棍送給趙毋恤。」原過到了以後,把情況告訴襄子。襄子齋戒三天,親自把竹棍剖開,裡邊有朱紅的字寫道:「趙毋恤,我們是霍泰山山陽侯天使。三月丙戌日,我們將讓你反過來滅掉知氏。你也要為我們的百邑立廟,我們將把林胡的土地賜給你。到你的後代,將有一位勇健的國王,皮膚紅黑,龍臉鳥嘴,鬢眉相連,髭髯絡腮,寬胸大腹,下體修長,上體壯大,左衣襟,披甲乘馬。全部占有黃河中游一帶,直至休溷地區的各部貉人,往南進攻晉國的其他城邑,往北滅掉黑姑。」襄子再拜,接受了三位神人的旨令。

三國攻打晉陽,一年多以後,引來汾水灌城,城牆沒有淹沒的只剩下三版高了。城裡的人都把鍋掛起來做飯,互換子女吃掉。群臣都有了外心,禮節越來越怠慢,唯有高共不敢失禮。襄子害怕,於是半夜派丞相張孟同暗中結交韓、魏。韓、魏與趙合謀,三月丙戌這天,三國反過來滅了知氏,共同瓜分了他的土地。於是襄子進行封賞,高共是上等。張孟同說:「晉陽有難期間,只有高共沒功勞。」襄子說:「當晉陽危急之時,群臣都很怠慢,只有高共不敢有失臣下的禮節,因此他要受上賞。」這時趙在北方占有代地,南邊併吞了知氏,比韓、魏強大。於是在百邑給三神立廟祭祀,派原過主持霍泰山神廟的祭祀。

後來襄子娶空同氏為妻,生了五個兒子。襄子由於伯魯未能繼位,不肯立自己的兒子做太子,並且一定要傳位給伯魯的兒子代成君。成君先死了,就選定代成君的兒子趙浣立為太子。襄子在位三十三年去世,趙浣即位,這就是獻侯。

獻侯年紀不大就即位了,首府在中牟。

襄子的弟弟桓子驅逐了獻侯,在代地自立為侯,一年後去世。趙國人認為桓子即位不是襄子的意願,就共同殺了他的兒子,又迎回獻侯即位。

獻侯十年,中山國武公開始即位。十三年,在平邑築城。十五年,獻侯去世,他的兒子烈侯趙籍即位。

烈侯元年(前408),魏文侯攻打中山國,派太子魏擊駐守。六年(前403),魏、韓、趙都立為諸侯,趙籍追尊獻子為獻侯。

烈侯愛好音樂,對相國公仲連說:「寡人有喜愛的人,能讓他尊貴起來嗎?」公仲說:「使他富有還可以,讓他尊貴就不好辦了。」烈侯說:「好吧。鄭國的歌手槍和石兩個人,我要賜給他們田地,每人一萬畝。」公仲說:「是」。但並沒有給。過了一個月,烈候從代地回來,詢問給歌手賜田的事,公仲說:「正在找,還沒找到合適的。」過了不久,烈侯又問,公仲始終不給,於是就說有病不上朝。番吾君從代地來,對公仲說:「國君其實喜歡善政,只是不知道怎樣實行。現在您任趙的相國,至今已有四年,也曾推薦過人才嗎?」公仲說:「沒有。」番吾君說:「牛畜、荀欣、徐越都可以推薦。」公仲就推薦了這三個人。到上朝的時候,烈侯又問:「歌手的田地怎麼樣了?」公仲說:「正派人挑選最好的田。」牛畜侍奉烈侯時對他講仁義的道理,用王道約束他,烈侯態度寬和。第二天,荀欣陪侍,建議精選起用賢才,任命官吏要使用能幹的人。第三天,除越陪侍,建議節約財物,儉省用度,考察評估官吏們的功績德行。他們所講的道理沒有不充分的,國君很高興。烈侯派人去對相國說:「給歌手賜田的事暫時停止。」任命牛畜為師,荀欣為中尉,徐越為內史,賜給相國衣服兩套。

九年,烈侯去世,他的弟弟武公即位。武公在位十三年去世,趙國又讓烈侯太子趙章即位,這就是趙敬侯。這一年,魏文侯去世。

敬侯元年(前386),武公的兒子趙朝作亂,失敗後逃奔魏國。趙國開始以邯鄲為都城。

敬侯二年,在靈丘打敗齊軍。三年,在廩丘救授魏國,大敗齊軍。四年,趙軍在兔台被魏軍打敗。趙修築剛平城以便進攻衛國。五年,齊、魏兩國幫助衛國攻趙,奪取了剛平。六年,向楚國借兵伐魏,奪取了棘蒲。八年,攻下了魏國的黃城。九年,進攻齊國。齊國進攻燕國,趙軍援救燕國。十年,趙國與中山國在房子縣交戰。

敬侯十一年(前376),魏、韓、趙共同滅亡晉國,瓜分了它的土地。趙國攻打中山國,又在中人地區交戰。十二年,敬侯去世,他的兒子成侯趙種即位。

成侯元年(前374),公子趙勝與成侯爭奪君位,發動叛亂。二年六月,下雪。三年,太戊午任相國。征討衛國,奪取了鄉邑七十三處。魏國在藺打敗趙軍。四年,與秦軍在高安交戰,打敗了它。五年,在鄄城攻伐齊軍。魏軍在懷地打敗趙軍。趙軍攻打鄭國,打敗了它,把占領的鄭地給了韓國,韓國把長子縣給了趙國。六年,中山國修築長城。趙軍進攻魏國,在湪澤打敗了它,圍困了魏惠王。七年,進攻齊國,打到了齊長城。同韓國聯合進攻西周國。八年,和韓國一起把西周分為兩部分。九年,與齊國在阿城之下交戰。十年,進攻衛國,奪取甄城。十一年,秦國進攻魏國,趙軍到石阿去援救。十二年,秦軍進攻魏國的少梁,趙軍前去援救。十三年,秦獻公派名叫國的庶長領兵進攻魏國的少梁,俘虜了魏國太子和公孫痤。魏軍在澮水一帶打敗趙軍,奪取了皮牢。成侯與韓昭侯在上黨相遇。十四年,趙與韓一起攻秦。十五年,趙國幫助魏國攻齊。

十六年,趙國與韓國、魏國瓜分晉國。把端氏縣封給晉君。

十七年,成侯與魏惠王在葛孽相遇。十九年,趙國與齊國、宋國在平陸盟會,與燕國在西阿盟會。二十年,魏國進獻上等木料做的檐椽,於是就用這些木椽修建了檀台。二十一年,魏軍包圍了邯鄲。二十二年,魏惠王攻下了邯鄲,齊軍也在桂陵打敗了魏軍。二十四年,魏國把邯鄲歸還給趙國,趙國與魏國在漳水之濱盟誓。秦軍進攻趙國的藺城。二十五年,成侯去世。公子緤與太子肅侯爭奪君位,趙緤失敗,逃奔韓國。

肅侯元年(前349),奪取了晉君的端氏縣,把晉君遷到屯留安置。二年,與魏惠王在陰晉相遇。三年,公子趙范襲擊邯鄲,沒有取勝就死了。四年,朝拜周天子。六年,進攻齊國,奪取了高唐。七年,公子趙刻進攻魏國的首垣。十一年,秦孝公派商鞅征伐魏國,俘虜了魏國將軍公子趙卬。趙國進攻魏國。十二年,秦孝公去世,商鞅也死了。十五年,開始興建壽陵。魏惠王去世。

十六年,肅侯遊覽大陵,經過鹿門,宰相太戊午牽住馬頭說:「正當農事繁忙的時候,一天不耕作,一百天沒有飯吃。」肅侯聽了立即下車認錯。

十七年,圍困魏國的黃城,沒有攻克。修築長城。

十八年,齊、魏徵伐趙國,趙國決黃河之水淹灌敵軍,敵軍撤離。二十二年,張儀任秦國宰相。趙疵與秦軍交戰,失敗,秦軍在河西殺死趙疵,奪取了趙國的藺和離石兩地。二十三年,韓舉與齊軍、魏軍作戰,戰死在桑丘。

二十四年,肅侯去世。秦、楚、燕、齊、魏派出精兵各一萬人同來參加葬禮。肅侯的兒子武靈王即位。

武靈王元年(前325),陽文君趙豹任宰相。梁襄王和太子嗣、韓宣王和太子倉到信宮來朝賀。武靈王年少,還不能處理政事,設有博聞師三人,左右司過官三人。到處理朝政的時候,首先問候先王的貴臣肥義,並給他增加品級和俸祿;國中八十以上的德高老人,每月都給他們送禮。

武靈王三年,修築鄗城。四年,與韓王在區鼠會見。五年,娶韓國宗親之女為夫人。

八年,韓國進攻秦國,沒有取勝就撤離了。五國互相稱王,只有趙國不稱王,趙君說:「沒有實際,怎能處在這個名分上呢!」下令趙國人都稱他為「君」。

九年,與韓、魏一起進攻秦國,秦國打敗了三國軍隊,斬殺了八萬人。齊國在觀澤打敗趙軍。十年,秦軍奪取趙國的中都和西陽。齊國打敗燕國,燕國宰相子之做了國君,國君反而稱臣。十一年,武靈王把燕國公子職從韓國召來,立他為燕王,派樂池把他送燕國。十三年,秦軍攻下趙他的藺城,俘虜了將軍趙莊。楚王、魏王來趙國,至邯鄲。十四年,趙何進攻魏國。

十六年,秦惠王去世。武靈王遊覽大陵。有一天,武靈王夢見一位少女彈琴並唱了一首:「美人光彩艷麗啊,容貌好像苕花。命運啊,命運啊,竟然無人知我嬴娃!」另一天,武靈王飲酒很高興,屢次談起他所做的夢,想像着夢中少女的美貌。吳廣聽說後,通過夫人把他的女兒娃嬴送入宮中。這就是孟姚。孟姚特別受武靈王的寵愛,她就是惠後。

十七年,武靈王到九門,修築野台,以便瞭望齊國和中山國的邊境。

十八年,秦武王和孟說舉龍紋赤鼎,折斷膝蓋骨死去。趙王派代相趙固到燕國接來秦公子稷,送他回國,立為秦王,這就是秦昭王。

武靈王十九年春天正月,在信宮舉行盛大朝會。召見肥義同他議論天下大事,談了五天才結束。武靈王到北邊巡視中山國的地界,到了房子縣,又去代地,北到無窮,西到黃河,登上黃華山頂。然後召見樓緩商議說:「我們先王趁着世事的變化,做了南邊領地的君長,連接了漳水、滏(fǔ,府)水的險阻,修築長城,又奪取了藺城、郭狼,在荏地打敗了林胡人,可是功業尚未完成。如今中山國在我們腹心,北面是燕國,東面是東胡,西面是林胡、樓煩、秦國、韓國的邊界,然而沒有強大兵力的救援,這樣下去國家要滅亡,怎麼辦呢?要取得高出世人的功名,必定要受到背離習俗的牽累。我要穿起胡人服裝。」樓緩說:「很好。」可是群臣都不願意。

當時肥義在旁侍奉,武靈王說:「簡子、襄子二位主君的功業,就在於考慮到了胡、翟之利。做臣子的,受寵時應有明孝悌、知長幼、順從明理的德操,通達時應建立既可利民又能益君的功業,這兩方面是臣子的本份。如今我想繼承襄主的事業,開拓胡人、翟人所住之地,可是找遍世間也見不到這樣的賢臣。為了削弱敵人,用力少而能取得更多的功效,可以不耗盡百姓的力氣,就能繼續兩位先主的勳業。凡是有高出世上功業的人,就要承受背棄習俗的牽累;有獨特智謀的人,就要聽任傲慢民眾的埋怨。如今我要穿胡人服裝騎馬射箭,並用這個教練百姓,可是世人一定要議論我,怎麼辦呢?」肥義說:「我聽說做事猶疑就不會成功,行動猶豫就不會成名。您既然考慮決定承受背棄風俗的責難,那末就無需顧慮天下的議論了。追求最高道德的人不附和世俗,成就大功的人不找凡夫俗子商議。從前舜用舞蹈感化三苗,禹到裸國脫去上衣,他們不是為了滿足欲望和愉悅心志,而是必須用這種方法宣揚德政並取得成功。愚蠢的人事情成功了他還不明白,聰明人在事情尚無跡象的時候就能看清,那末您還猶疑什麼呢!」武靈王說:「穿胡服我不猶疑,我恐怕天下之人要嘲笑我。無知的人快樂,也就是聰明人的悲哀;蠢人譏笑的事,賢人卻能看得清。世上有順從我的人,穿胡服的功效是不可估量的。即便驅使世人都來笑我,胡地和中山國我也一定要占有。」於是就穿起了胡服。

武靈王派王緤轉告公子成說:「寡人穿上胡服,將要這樣上朝,也希望叔父穿上它。家事要聽從雙親,國事要聽從國君,這是古今公認的行為準則。子女不能反對雙親,臣子不能違背君主,這是兄弟們通用的道理。如今我制定政令,改變服裝,可是叔父您要不穿,我恐怕天下人要議論。治國有常規,利民是根本;處理政事有常法,有令就行最為重要。宣傳德政要先從平民談起,而推行政令就要先讓貴族信從。如今穿胡服的目的,不是為了滿足欲望和愉悅心志;事情要達到一定的目的,功業才能完成。事情完成了,功業建立了,然後才算是妥善。如今我恐怕叔父違背了處理政事的原則,因此來幫助叔父考慮。況且我聽說過,做有利於國家的事,行為不會偏邪;依靠貴戚的人,名不會受損害。所以我願仰仗叔父的忠義,來成就胡服的功效。我派王緤來拜見叔父,請您穿上胡服。」公子成再拜叩頭說:「我來已聽說了大王穿胡服的事,我沒有才能,臥病在床,不能奔走效力多多進言。大王命令我,我斗膽回答,是為了盡我的愚忠。我聽說中國是聰明智慧的人居住的地方,是萬物財用聚集的地方,是聖賢進行教化的地方,是仁義可以施行的地方,是遠方之人願來觀覽的地方,是蠻夷樂於效法的地方。如今大王拋棄了這些而穿起遠方的服裝,變更古來的教化,改易古時的正道,違反眾人的心意,背棄學者之教,遠離中國風俗,所以我希望大王仔細考慮此事。」使者回去如實稟報。武靈王說:「我本來知道叔父有病,我要親自去請求他。」

武靈王於是前往公子成家中,親自請求他,說:「衣服是為了便於穿用的,禮是為了便於行事的。聖人觀察鄉俗而順俗制宜,根據實際情況制定禮儀,這是為了利民富國。剪掉頭髮,身上刺花紋,臂膀上繪畫,衣襟開在左邊,這是甌越百姓的習俗。染黑牙齒,額上刺花。戴魚皮帽子,穿粗針大線的衣服,這是大吳國的習俗。所以禮制服裝各地不同,而為了便利卻是一致的。地方不同使用會有變化,事情不同禮制也會更改。因此聖人認為如果可以利國,方法不必一致;如果可以便於行事,禮制不必相同。儒者同一師承而習俗有別,中原禮儀相同而教化互異,何況是為了荒遠地區的方便呢?所以進退取捨的變化,聰明人也不能一致;遠方和近處的服飾,聖賢也不能使它相同。窮鄉僻壤風俗多異,學識淺陋卻多詭辯。不了解的事不去懷疑,與自己的意見不同而不去非議的人,才會公正地博採眾見以求盡善。如今叔父所說的是世俗之見,我所說的是為了制止世俗之見。我國東有黃河、薄洛津,和齊國、中山國共有,可是沒有舟船的設施。從常山直到代地、上黨,東邊是燕國、東胡的國境,西邊有樓煩、秦國、韓國的邊界,如今沒有騎射的裝備。所以我認為如果沒有舟船的設施,住在河兩岸的百姓,將用什麼守住黃河、薄洛之水呢?改變服裝、練習騎射,就是為了防守同燕、三胡、秦、韓相鄰的邊界。況且從前簡主不在晉陽以及上黨設要塞,襄主併吞戎地、攻取代國以便排斥各地胡人,這是愚人和智者都能明白的。從前中山國仗恃齊國的強大兵力,侵犯踐踏我國土地,虜掠我國百姓,引水圍困鄗城,如果不是社稷神靈保佑,鄗城幾乎失守。先王以此為恥,可是這個仇還沒有報。如今有了騎射的裝備,近可以使上黨的地勢更為有利,遠可以報中山國之仇。可是叔父卻順從中原的習俗,違背簡主、襄主的遺志,厭惡變服的名聲而忘掉了鄗城被困的恥辱,這不是我所希望的。」公子成再拜叩頭說:「我很愚蠢,沒能理解大王的深意,竟敢亂說世俗的見解,這是我的罪過。如今大王要繼承簡主、襄主的遺志,順從先王的意願,我怎敢不聽從王命呢!」公子成再拜叩頭。武靈王於是賜給他胡服。第二天,穿上胡服上朝。這時武靈王才開始發布改穿胡服的命令。

趙文、趙造、周袑、趙俊都來勸阻武靈王不要穿胡服,依照原來的辦法更適宜。武靈王說:「先王習俗不同,哪種古法可以仿效?帝王們不互相因襲,哪種禮制可以遵循?伏羲神農注重教化,不行誅罰;黃帝、堯、舜使用刑罰,但不殘暴。到了夏、商、周三王,隨時代不同來制定法度,根據實際情況規定禮制。法規政令都順應實際需要,衣服器械都便於使用。所以禮不必只用一種方式,而便利國家也不必效法古代。聖人的興起並不互相因襲卻能統一天下,夏、殷的衰敗並未變禮制也終於滅亡。那麼,違背古制未可厚非,遵循舊禮並不不值得稱道。如果說服裝奇特的人心志浮蕩,那麼鄒、魯一帶就不會有奇特行為的人了;習俗怪異的地方百姓都輕率,那麼吳、越一帶也就不會有出眾的人才了。況且聖人認為,只要有利於身體就可以叫做衣服,只要便於行事就可以稱為禮法。規定進退的禮節,衣服的制度,是為了使平民百姓有統一的遵循,不是為了評論賢人的。所以平民總是和流俗相伴,賢人卻是同變革一道。所以諺語說:『按照書本趕車的人不會摸透馬的性情,用古法來約束今世的人不通曉事物的變化。』遵循古法的功效,不可能高出世俗;交法古代的學說,不可能治理今世。你們不懂這個道理啊!」終於推行胡服並招募士兵練習騎射。

二十年,武靈王巡察中山國地勢,到達寧葭;往西巡察胡人地勢,到達榆中。林胡王進獻馬匹。回來後,派樓緩出使秦國,仇液到韓國,王賁去楚國,富丁去魏國,趙爵去齊國。讓代相趙固掌管胡地,招募胡地士兵。

二十一年,進攻中山國。趙袑率領右軍,許鈞率領左軍,公子章率領中軍,武靈王統率三軍,牛翦率領戰車和騎兵,趙希一併率領胡與代的士兵。趙希與諸軍通過隘口,到曲陽會師,攻占了丹丘、華陽、鴟上關塞。武靈王率軍奪取了鄗城、石邑、封龍、東垣。中山國獻出四城求和,武靈王應允,收兵停戰。二十三年,又進攻中山國。二十五年,惠後去世。派周袑穿胡服輔佐教導王子趙何。二十六年,再次進攻中山國,奪取的土地北至燕、代一帶,西至雲中、九原。

二十七年五月戊申日,在東宮舉行盛大朝會,武靈王傳位,立王子趙何為王。新王到祖廟行參拜祖先之禮以後,出來上朝。大夫全都是大臣,肥義任相國,並且是新王的師傅。這就是惠文王。惠文王是惠後吳娃的兒子。武靈王自稱為主父。

主父想讓兒子自主治國,自己就穿上胡服率領士大夫到西北巡視胡地,並想從雲中、九原直向南方襲擊秦國,於是他親自喬裝成使者進入秦國。秦昭王沒有覺察,過後驚怪他的狀貌特別魁偉,不像人臣的氣度,立即派人追趕,可是主父早已飛馬奔出了秦國的關口。仔細詢問,才知道是主父。秦人非常驚恐。主父所以要進入秦國,是想親自察看地形,並趁機觀察秦王的為人。

惠文王二年(前297),主父巡視新占領的土地,於是經過代地,往西在西河與樓煩王相會,並招收了他的士兵。

三年,滅中山國,把它的國王遷到膚施縣。開始建靈壽城。北方的土地才開始屬於趙國,通往代地的道路大為通暢。歸來之後,論功行賞,實行大赦,設酒宴聚會歡飲五天,封長子趙章為代地的安陽君。趙章平素放縱,弟弟被立為國王他心中不服。主父又派田不禮輔佐趙章。

李兌對肥義說:「公子章正當壯年並且心志驕狂,黨徒眾多,野心很大,恐怕會有私心吧!田不禮的為人,殘忍並且傲慢。這兩個人互相投合,一定會有陰謀作亂的事情發生,一旦挺身作亂就希圖徼幸成功。小人有了野心,就會考慮輕率,謀事淺薄,只看到利益而不顧禍害,同夥互相慫恿,就會一起闖入禍亂之門。據我看,這種事一定不會很久了。您負有重任並握有大權,動亂會從您那裡開始,災禍會在您那裡集中,您必定最先受害。仁人博愛萬物,智者防患於未然,不仁不智,怎能治理國家?您何不聲稱有病不出家門,把政事移交給公子成呢?不要成為怨恨匯集的地方,不要做禍亂發生的階梯。」肥義說:「不行。當初主父把新王託付給我的時候說:『不要變更你的法度,不要改變你的心,堅持一心,直到你去世。』我再拜接受王命並且記載下來。如今懼怕田不禮作亂而忘記我記載的王命,什麼罪過比變節更大呢!上朝接受了莊嚴的王命,退朝後就不全心全意,什麼錯誤比負心更嚴重!變節負心之臣,刑罰是不寬容的。諺語說『死者如果復生,生者不應在他面前感到慚愧』。我已經有言在先,我要完全實現我的諾言,怎能只是保全我的身體!況且堅貞之臣當災難臨頭時節操就會顯現,忠良之臣遇到牽累時行事必須鮮明。您已對我賜教並給我忠告。儘管如此,我已有言在先,始終不敢違背。」李兌說:「好吧,您勉力而行吧!我能看到您只有今年了。」說完就痛哭流涕而去。李兌幾次去見公子成,以便防範田不禮作亂。

另一天,肥義對信期說:「公子章和田不禮非常令人憂慮。他們對我說得好聽而實際上很壞,他們為人不孝不忠。我聽說,奸臣在朝廷是國家的禍害;讒臣在宮中是君主的蛀蟲。這種人貪婪並且野心很大,宮內得到君主寵愛就到外邊行兇胡為。假傳王命傲慢無禮,一旦擅自發出命令,也是不難做到的,禍害將要危及國家。如今我為此憂慮,夜裡忘記睡覺,飢餓忘記吃飯。對盜賊的出沒不可不防。從今以後,如果有人請見國王一定要同我見面,我要先用自身抵擋他,沒有變故君王才能進來。」信期說:「好極了,我能聽到這樣的話!」

四年,群臣前來朝拜,安陽君也來朝拜。主父讓新王主持朝拜,他自己從旁暗中觀察群臣和王室宗親的禮儀。看到他的長子趙章頹喪的樣子,反倒向北稱臣,屈身在弟弟面前,心裡很憐憫他,那時就想把趙國一分為二,讓趙章做代國之王,這個打算沒有決定就中止了。

主父和惠文王到沙丘遊覽,分住兩處宮室。公子章就利用他的黨徒和田不禮作亂,詐傳主父命令召見惠文王。肥義首先進去,被殺死了。高信就與惠文王一起作戰。公子成和李兌從國都趕到,就調集四邑的軍隊前來抵禦這場變亂,殺死了公子章和田不禮,消滅了他們的黨徒,安定了王室。任命公子成為宰相,封號是安平君,任命李兌為司寇。公子章被打敗的時候,逃到了主父那裡,主父開收留了他,公子成和李兌因而包圍了主父的宮室。公子章死後,公子成和李兌商量說:「由於趙章的緣故包圍了主父,即使撤兵,我們這些人也要滅族啊!」於是就繼續包圍主父宮室。命令宮中的人「最後出來的人滅族」,宮裡的人全出來了。主父想出宮但出不來,又得不到食物,只好去掏雛雀充飢,三個多月以後餓死在沙丘宮。主父之死已確定無疑,這才向諸侯發出訃告。

當時惠文王年少,公子成、李兌專政,兩人害怕被殺,所以圍困主父。主父起初是把長子趙章立為太子,後來得到吳娃,非常寵愛她,為此不出吳娃之宮好幾年,生下兒子趙何後,變廢了太子章而立趙何為王。吳娃死後,對趙何的愛也隨之鬆弛,重又憐惜原來的太子,想讓兩個兒子並立為王,猶豫不決,所以變亂發生,以至父子一同死去,被天下人嘲笑,怎不令人痛惜呢!

惠文王五年(前294),趙國把鄚、易兩地給了燕國。八年,修築南行唐城。九年,趙梁領兵,與齊國聯合進攻韓國,直到魯關之下。到了十年,秦國自稱為西帝。十一年,董叔和魏氏征討宋國,在魏國得到河陽。秦國奪取梗陽。十二年,趙梁領兵進攻齊國。十三年,韓徐為統帥,進攻齊國。公主去世。十四年,燕國宰相樂毅統率趙、秦、韓、魏、燕五國聯軍進攻齊國,奪取了靈丘。趙王與秦王在中陽相會。十五年,燕昭王來會見趙王。趙國與韓、魏、秦聯合攻齊,齊王敗逃,燕軍孤軍深入,攻下臨淄城。

十六年,秦國又同趙國幾次進攻齊國,齊國人非常憂慮。蘇厲為齊國寫信給趙王,信中說:

我聽說古代的賢君,他的德行並非遍布于海內各地,教化也並非普及到所有的百姓,四時祭祀的供品也不是經常讓祖先享用。可是甘露普降,下雨及時,五穀豐收,百姓不生疫病,眾人都對此讚頌,然而賢主卻要深思。

如今您的賢德和功力,並非經常施之於秦國;積蓄的怨恨和怒氣,也並非平素就對齊國特別深。秦趙兩國聯合,強使韓國出兵,秦國真是愛趙國嗎?它確實恨齊國嗎?事情如果過分,賢主就應該認真觀察。秦國並非愛趙並且恨齊,而是想要滅亡韓國並且吞併東、西二周,故意以齊國為誘餌吸引天下。唯恐事情不能成功,所以才出兵脅迫魏國和趙國。又恐怕天下各國懼怕它,所以派出人質以便得到信任。還恐怕天下各國很快要反對它,所以在韓國徵兵以示威脅。表面上說是對盟國有好處,實際上是要征討空虛的韓國,我認為秦國的計謀一定是從這方面考慮的。事情本來就有形勢不同而禍患是一樣的,楚國長期受到攻代而中山國卻滅亡了,如今齊國長期被攻伐而韓國必定該滅亡了。攻破齊國,大王您和六國共分其利。滅亡了韓國,秦國就單獨占有它。占領二周,往西可以得到天子祭祀用的禮器,秦國獨吞私占。授給田地要計算功利,大王您得到的利益同秦國比誰多?

遊說之士議論說:「韓國失去三川,魏國失去晉地,市朝還沒有什麼變化災禍就要來到了。」燕國全部占領齊國北部土地之後,離沙丘、鉅鹿就少了三百里,韓國的上黨離邯鄲一百里,燕國、秦國共謀奪取趙國的河山,經小路三百里就可串通。秦國的上郡靠近挺關,到達榆中有一千五百里,秦國如果依託三郡進攻趙國的上黨,羊腸坂以西,句(gōu,勾)注山以南就不再為大王您所有了。越過句注山,截斷常山並駐守在那裡,僅三百里路就可直達燕國,代馬胡犬從此不再東入趙國,崑山之玉也不能運至趙國,這三種寶物也就不再為大王所有了。大王長期攻代齊國,跟隨強秦進攻韓國,禍患必定會達到這種地步。希望您多加考慮。

況且齊國所以被攻伐,就是由於它侍奉了大王;各國軍隊集結在一起,就是為了加禍於大王。燕、秦兩國的盟約一訂立,出兵的日子就不遠了。五國想把趙國土地一分為三,齊國背棄了五國盟約而為解除趙國之禍犧牲自己,向西進兵抑制強秦,使秦國廢除帝號請求屈服,把高平、根柔還給魏國,把(xíng,刑)分、先俞還給趙國。齊國侍奉大王,應該說是最上等的交情了,如今卻讓齊國服罪,我擔心以後侍奉大王的國家不敢那麼堅決了。希望大王仔細考慮。

如今大王不與各國進攻齊國,天下各國必定認為大王主持正義,齊國將捧着江山社稷更盡心的侍奉大王,天下各國一定都會敬重大王的正義。大王可以帶領各國同秦國友好,如果秦國強暴,大王就帶領各國抑制它,這樣,一世的名譽榮耀都被大王掌握了。

於是趙國就停止進兵,謝絕秦國,不再進攻齊國。

惠文王與燕王相會。廉頗領兵,進攻齊國的昔陽,把它攻下了。

惠文王十七年,樂毅率領趙國軍隊攻打魏國的伯陽。秦國怨恨趙國不同它一起進攻齊國,就征伐趙國,攻下趙國的兩座城。十八年,秦國攻下趙國的石城。趙王再次到衛地的東陽,決黃河水,征伐魏國。大水成災,漳水泛濫。魏冉來趙國任宰相。十九年,秦軍奪取了趙國的兩座城。趙國把伯陽還給魏國。趙奢領兵,攻打齊國的麥丘,把它攻取了。

二十年,廉頗領兵,進攻齊國。趙王與秦昭王在西河之外相會。

二十一年,趙國把漳水的水道改在武平的西邊。二十二年,瘟疫大規模流行。立公子丹為太子。

二十三年,樓昌領兵,進攻魏國的幾邑,未能奪取。十二月,廉頗領兵,再攻幾邑,占領了它。二十四年,廉頗領兵,進攻魏國的房子,攻克了,就築起城牆才回去。又進攻安陽,把它奪取了。二十五年,燕周領兵,進攻昌城、高唐,都攻克了。趙國和魏國一起攻秦,秦國大將白起在華陽打敗趙軍,俘虜一名趙將。二十六年,奪回被東胡脅迫叛離的代地。

二十七年,又把漳水改道在武平以南。封趙豹為平陽君。黃河泛濫,大水成災。

二十八年,藺相如征代齊國,打到平邑。停止修建北邊九門縣的大城。燕國將領成安君和公孫操殺死了他們的國王。二十九年,秦與韓相助攻趙,包圍了閼與。趙國派趙奢領兵,襲擊秦軍,在閼與城下大敗秦軍,趙王賜給他馬服君的封號。

三十三年,惠文王去世,太子丹即位,這就是孝成王。

孝成王元年(前265),秦國進攻趙國,攻下了三座城。趙王剛剛即位,太后掌權,秦國加緊進攻。趙國向齊國求救,齊王說:「一定要讓長安君來作人質,才能出兵。」太后不肯,大臣極力進諫。太后明確地對左右說:「有再來談讓長安君去作人質的,老婦一定要唾他的臉。」左師觸龍說希望拜見太后,太后怒氣沖沖地等着他。觸龍進宮後,慢慢地走着小碎步坐下,自己告罪說:「老臣我腳有毛病,簡直不能快跑,沒來拜見您有很久了。我私下裡寬恕自己,可是又恐怕太后的身體有什麼不舒服,所以很想看望太后。」太后說:「老婦我依仗車輦行動。」觸龍說:「您的飲食沒有減少吧?」太后說:「就靠喝粥罷了。」觸龍說:「老臣我近來很不想吃飯,就勉強散散步,每天走上三四里,多少增加了點食慾,身體也舒適一些了。」太后說:「老婦我辦不到。」太后不平和的臉色稍有緩和。左師公觸龍說:「我的兒子舒祺年齡最小,沒什麼出息,可是我已經衰老,心裡很疼愛他,希望他能補上黑衣衛士的空缺來保衛王宮,我冒着死罪向您稟告。」太后說:「好吧!年紀多大了?」回答說:「十五歲了。雖然還不大,但願在我還沒入土的時候把他託付給您。」太后說:「你們男人也疼愛小兒子嗎?」回答說:「超過婦人。」太后笑着說:「婦人愛得更厲害。」觸龍說:「老臣私下裡認為您老疼愛燕後勝過愛長安君。」太后說:「您錯了,比愛長安君差得多了。」左師公說:「父母疼愛子女,就應該為他們考慮得周到長遠。您老送燕後遠嫁的時候,握着她的腳後跟,為她哭泣,想到她要去那麼遠,也是很可憐她呀。走了以後,並非不想念她,可是祭祀的時候卻禱告說『千萬不要讓她回來』,難道不是為她的長遠打算,希望她子子孫孫都能繼承王位嗎?」太后說:「是啊。」左師公說:「從現在上推到三代以前,直到趙國每位君主的子孫被封侯的,他們的繼承人還有在位的嗎?」太后說:「沒有了。」觸龍說:「不只是趙國,各國諸侯子孫後代的繼承人還有在位的嗎?」太后說:「老婦沒聽說過。」觸龍說:「這是由於離得近的災禍落到自己身上,離得遠的災禍就落到子孫頭上。難道君主的子孫被封侯的就全不好嗎?是由於他們的地位尊貴但沒有功勳,俸祿優厚但沒有勞績,而擁有的貴重的寶物又太多了。如今您老讓長安君的地位尊貴了,又封給他肥沃的土地,給他許多貴重的寶物,可是不趁現在讓他為國立功,一旦您辭別了人世,長安君憑藉什麼在趙國立身?老臣以為您為長安君打算得短淺,所以認為疼愛他不如疼愛燕後。」太后說:「好吧,任憑您派他到哪裡去吧!」於是為長安 君準備了一百輛車,到齊去做人質,齊國這才出兵。

子義聽到這件事,說:「君主的兒子,也是骨肉這親,尚且不能依仗沒有功勳的尊位,沒有勞績的奉祿,來保住金玉之類的重寶,何況是我們的這樣的人呢?」

齊國的安平君田單率領趙國軍隊進攻燕國的中陽,把它攻克了。又進攻韓國的注人,也攻克了。二年,惠文后去世。田單任宰相。

四年,孝成王做夢穿着左右兩色的衣服,乘飛龍上天,沒到天上就墜落下來,看見金玉堆積如山。第二天,孝成王召見名叫敢的筮史官來占卜,他說:「夢見穿左右兩色衣服,象徵殘缺。乘飛龍上天沒有到天上就墜落下來,象徵有氣勢但沒有實力。看見金玉堆積如山,象徵憂患。」

過了三天,韓國上黨的守將馮亭派使者到趙國,他說:「韓國不能守住上黨,就要併入秦國。那裡的官吏百姓都願意歸屬趙國,不願歸屬秦國。上黨有城邑十七個,願再拜歸入趙國,大王怎樣向官吏百姓施恩,請您裁決。」孝成王大喜,召見平陽君趙豹告訴他說:「馮亭進獻十七城嗎,接受它怎麼樣?」趙豹回答說:「聖人把無緣無故的利益看做是大禍害。」孝成王說:「人們都被我的恩德感召,怎麼說是無故呢?」趙豹回答說:「秦國蠶食韓國的土地,從當中斷絕,不讓兩邊相通,本來自以為會安安穩穩地得到上黨的土地了。韓國所以不歸順秦國,是想要嫁禍於趙國。秦國付出了辛勞而趙國卻白白得利,即使強國大國也不能隨意從小國弱國那裡得利,小國弱國反倒能從強國大國那裡得利嗎?這怎能說不是無故之利呢!況且秦國利用牛田的水道運糧蠶食韓國,用最好的戰車奮力作戰,分割韓國的土地,它的政令已經施行,不能和它為敵,一定不要接受。」孝成王說:「如今出動百萬大軍進攻,一年半載也得不到一座城。現在人家把十七座城邑當禮物送給我國,這可是大利呀!」

趙豹出去後,孝成王召見平原君和趙禹告訴他們這件事。他們回答說:「出動百萬大軍進攻,過一年也得不到一座城,如今白白地得到十七座城邑,這麼大的便宜,不能丟掉。」孝成王說:「好。」於是派趙勝去接受土地。趙勝告訴馮亭說:「我是敝國使者趙勝,敝國君主派我傳達命令,封賜太守萬戶的城邑三座,封賜各縣縣令千戶的城邑三座,全都世代為侯,官吏百姓全部晉爵三級,官吏百姓能平安相處,都賞賜黃金六斤。」馮亭流下眼淚不見使者,他說:「我不能處於三不義的境地:為君主守衛國土,不能拚死固守,這是一不義;韓王把上黨歸屬秦國,我不聽君主的命令,這是二不義;出賣君主的土地而得到封賞,這是三不義。」趙國於是發兵占領上黨。廉頗領兵進駐長平。

七月,廉頗被免職,趙括接替他領兵。秦軍包圍趙括,趙括率軍投降,四十多萬士兵都被坑殺。孝成王后悔不聽趙豹的意見,因此才有少長平之禍。

孝成王回到王都,不答應秦國的要求,秦軍圍困邯鄲。武垣令傅豹和王容、蘇射率領燕國民眾反歸燕地。趙國把靈丘封給楚國宰相春申君。

八年,平原君到楚國請救兵。回國後,楚軍前來救援,魏國公子無忌也來救援,秦國才解除了對邯鄲的包圍。

十年,燕軍進攻昌壯,五月攻克了。趙國將軍樂乘、慶舍進攻秦國信梁的軍隊,把他打敗了。趙國太子去世。秦國進攻西周國,把它攻下了。徒父祺領兵出境。十一年,建元氏城,設上原縣。武陽君鄭安平去世,收回他的封地。十二年,邯鄲的草料庫被燒毀。十四年,平原君趙勝去世。

十五年,把尉文封給相國廉頗,封號信平君。燕王派丞相栗腹同趙國交好,送五百斤黃金為趙王祝酒。栗腹回國後向燕王報告說:「趙國的壯丁都死在長平,他們的遺孤還沒長大,可以進攻它。」燕王召見昌國君樂閒問他。樂閒回答說:「趙國是四百受敵的國家,它的百姓都受過軍事訓練,不能進攻它。」燕王說:「我們以多攻少,兩個打一個,可以嗎?」回答道:「不可以。」燕王說:「那我就用五個去打一個,可以嗎?」回道道:「不可以。」燕王大怒。群臣都認為可以。燕國終於出動兩支軍隊,兩千輛戰車,栗腹率軍進攻鄗城,卿秦率軍進攻代地。廉頗為趙國大將,打敗並殺死栗腹,俘虜了卿秦、樂閒。

十六年,廉頗圍困燕國都城。把樂乘封為武襄君。十七年,代理宰相大將武襄君進攻燕國,包圍了它的國都。十八年,延陵鈞率領軍隊跟隨相國信平君廉頗幫助魏國進攻燕國。秦軍攻下了趙國榆次地區的三十七座城。十九年,趙國和燕國交換國土:趙國把龍兌、汾門、臨樂給燕國;燕國把葛城、武陽、平舒給趙國。

二十年(前246),秦王政開始即位。秦軍攻下趙國的晉陽。

二十一年,孝成王去世。廉頗領兵,進攻繁陽,把它占領了。趙王派樂乘接替廉頗,廉頗攻打樂乘,樂乘逃跑,廉頗逃亡到魏國。孝成王之子趙偃即位,這就是悼襄王。

悼襄王元年(前244),盛禮交好魏國。想修通到魏國平邑和中牟的道路,沒有成功。

二年,李牧領兵,進攻燕國,攻下了武遂、方城。秦國召見春平君,藉故把他扣留了。泄鈞為他對文信侯說:「春平君這個人,趙王特別喜愛他而郎中們卻忌妒他,所以他們互相商議說:『春平君到秦國,秦國一定扣留他。』於是他們一起商量把春平君送到秦國。如今您扣留他,就斷絕和趙國的關係,中了那些郎中的奸計。您不如送回春平君扣留平都。春平君的言行受趙王的信任,趙王一定會割讓許多土地贖回平都。」文信侯說:「好。」於是送走了春平君。趙國在韓皋築城。

三年,龐煖領兵,進攻燕國,俘虜了燕將劇辛。四年,龐煖統率趙、楚、魏、燕四國的精兵,進攻秦國的蕞,沒有攻克。移兵進攻齊國,奪取了饒安。五年,傅抵領兵,駐紮平邑;慶舍率領東陽及河外的軍隊,守衛黃河的橋樑。六年,把饒陽封給長安君。魏國把鄴送給趙國。

九年,趙國進攻燕國,奪取了貍陽城。還沒有收兵,秦國就來攻鄴,攻下了。悼襄王去世,他的兒子幽繆王趙遷即位。

幽繆王趙遷元年(前235),在柏人築城。二年,秦軍進攻武城,扈輒(zhé,哲)率領軍隊救援,軍隊被打敗,扈輒戰死。

三年,秦軍進攻赤麗、宜安,李牧領兵與秦軍在肥城之下交戰,打退了秦軍。趙王封李牧為武安君。四年,秦軍進攻番吾,李牧同秦軍作戰,把它打退了。

五年,代地發生大地震,從樂徐以西,北至平陰,樓台、房屋、牆垣大半毀壞,地面裂開東西寬一百三十步的裂溝。六年,發生大饑荒,百姓中傳出民謠說:「趙人大哭,秦人大笑。如果不相信,請看田裡長不長苗。」

七年,秦軍進攻趙國,趙國大將李牧和將軍司馬尚領兵,反擊秦軍。李牧被殺,司馬尚被免職,趙怱和齊國將軍顏聚接替他們的職務。趙怱兵敗,顏聚逃跑。因此趙王遷投降。

八年十月,邯鄲歸屬秦國。

太史公說:我聽馮王孫說:「趙王遷,他的母親是歌女,受悼襄王寵愛。悼襄王廢了嫡子趙嘉而立趙遷為太子。趙遷平素行為不正,聽信讒言,所以誅殺了趙國良將李牧,重用郭開。」難道不是很荒唐的嗎!秦國俘虜趙遷之後,趙國逃亡的大夫們共同扶立趙嘉為王,在代地稱王六年。秦國進兵打敗了趙嘉,終於滅了趙國,把它改為郡。

作品鑑賞

在《史記》三十世家中《趙世家》是頗具特色的一篇。全文洋洋萬言,如長江大河,波瀾起伏,精彩片斷時有所見。其敘事之生動,人物之逼真,章法之多變,剪裁之精妙,都給讀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有兩件大事,其一是趙武靈王胡服騎射,其二是關於趙氏孤兒的故事。

趙武靈王是戰國時期最傑出的人物之一。他根據趙國的國情,大膽提出了胡服騎射的主張。實行這一主張,就要改變傳統習俗,因而遭到來自各方面的反對,阻力重重,舉步維艱。但武靈王對舊的習慣勢力毫不妥協,他力排眾議,接連與貴族及大臣進行激烈的論辯,終於使反對者理屈辭窮,不得不同意他的主張。司馬遷對武靈王力排眾議的記述是頗為詳盡的,因為在反覆論辯中,這位改革家的遠見卓識及其勇氣和魄力得到了最充分的體現。當然,作者也記述了胡服騎射使趙國迅速強大的功效。我們從歷史上已經看到,胡服騎射之功絕不僅僅局限在趙國,這一移風易俗的措施對中國歷史發展所產生的積極影響是多方面的。司馬遷雖然還來不及完全看到這些影響,但他卻以敏銳的眼光看到了武靈王的革新措施及不尋常,因而給以充分的肯定。這也正是這位偉大史學家的卓越之處。

趙氏孤兒的故事由於戲曲和小說的傳播,早已為人熟知。但最早記述這一故事的正是這篇《趙世家》。司馬遷通過這個故事歌頌了正義,鞭笞了邪惡,並揭示了正義終將戰勝邪惡的真理。故事情節曲折,驚心動魄;人物形象鮮明,栩栩如生。程嬰的忍辱負重,公孫杵臼的慷慨犧牲,屠岸賈的奸邪殘暴,無不躍然紙上。但這個故事從唐代以來就不斷地受到批評,學者們紛紛指責它並非信史,有人還作了很細緻的考證。如果僅從史學角度而論,這種批評不無道理。但《史記》不僅僅是一部史書,也是一部文學傑作。故事中的三個主要人物和重要情節可能是作者虛構,或者是出自民間的傳聞。以虛構或傳聞為史實固然不合史法,但從文學角度而言,恰是很好的創作。如從根本精神來說,這個故事也並不違背歷史的真實。元代作家紀君祥據此創作的《趙氏孤兒》雜劇,被王國維在《宋元戲曲考》中譽為「即列於世界大悲劇中,亦無愧色也」。試想,如果沒有司馬遷關於趙氏孤兒的記述,紀君祥怎麼可能創作出這部傑出的雜劇來呢!

篇中有幾處夢卜的記述。夢卜就是據夢境預卜後事,這種迷信思想應予批判。不過史書中記夢卜等迷信活動並不始於司馬遷,《左傳》里就有不少這類記載,司馬遷還不可能完全擺脫這種影響,這是時代的局限。[1]

作品出處

本文出自《史記》。

《史記》是西漢著名史學家司馬遷撰寫的一部紀傳體史書,是中國歷史上第一部紀傳體通史,被列為「二十四史」之首,該書記載了從上古傳說中的黃帝時期,到漢武帝元狩元年,長達3000多年的歷史,是「二十五史」之首,與後來的《漢書》《後漢書》《三國志》合稱「前四史」。《史記》被列為「二十四史」之首,與《漢書》、《後漢書》、《三國志》合稱「前四史」,對後世史學和文學的發展都產生了深遠影響。其首創的紀傳體編史方法為後來歷代「正史」所傳承。被公認為是中國史書的典範。[2]

作者簡介

司馬遷(約公元前145或前135年—?),字子長,夏陽(在今陝西韓城西南)人。出身史學世家,父親司馬談官至太史令。司馬遷繼承父親太史令的職位後,得以飽覽朝廷藏書,又隨漢武帝到各地巡遊,增長了見識;他同時開始着手整理史料,以完成父親寫一部「名主賢君、忠臣死義之事」的通史的遺願。漢武帝天漢二年(公元前99年),司馬遷因上疏為李陵辯護觸怒武帝,被處以宮刑。受此大辱,司馬遷憤不欲生,但為了實現自己的理想,決心「隱忍苟活」。出獄後任中書令,繼續發憤著書,完成了被魯迅先生譽為「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的名著《史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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