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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圩上(袁春波)

路上·圩上
圖片來自免费素材图片网

《路上·圩上》中国当代作家袁春波写的散文。

目录

作品欣赏

路上·圩上

一、在路上

父亲身体不好,我带他去医院。雨还在下,有几百米土路,我扶着他,另一只手撑着伞,慢慢向前走。

父亲忽然说:“人啊,说不行就不行了。”我说:“你比爷爷那辈人好多了。”父亲点点头,大概他想起了爷爷,想起自己小时候的艰难。

这一两年,父亲先是高血压,接着在做农活时摔了一下,后来又查出心脏有问题。今年暑假里一阶段,我在他身边,他给我一五一十地讲10多岁以来的事,尝着那份艰辛,我心里又酸又苦。

刻在父亲心中十多岁时的一段情景是这样:发水,荒年。爷爷奶奶带着他,从老宅后的沟里上了船,向西北逃荒,满眼就白茫茫的一片水,飘到六七十里外的地方,有了干滩,找个大车屋,和三户人家挤在一起。爷爷常常赤着脚,出去刨土里残留的山芋、花生;奶奶出去讨饭,一次险些被狗撕了吃了;但他们不舍得让父亲出去。

逃荒回来,爷爷落下了哮喘病,30岁不到,一到秋冬,就卧病在床。十岁多点的父亲有时下地扒草,家里草堆到房顶,人家扯房檐房顶柴笆烧的时候,直羡慕我们家有草。再大些,犁地的时候,爷爷跟到田头,告诉父亲,只要能扶起犁,就是耕地。父亲跌跌爬爬地跟着牛跑,一年年,一块块地,种了收,收了种,艰难的日子一天天过去。父亲要读书了,要考学的,父亲和几个人跟着老师跑到沭阳去考、牛山去考,竟都考上了。到牛山上学时,遇上最饥荒一段日子,头发饿掉了许多,就是那段日子的见证。随着二叔、三叔、小叔他们一个个长大,父亲没条件再读书了,便被摘下来,承担起一大家人生活的担子。奶奶说起父亲兄弟几人时,常骄傲地说,几个孩子都高中生,唯有父亲只读到初中。

继续那段土路,父亲又感慨:“还是孩子多好,什么养活不起,有压力,一挺,就过来了。”我说:“25年前,我上学时,也是这样。我们走在土路上。你扛行李,我背书包。”父亲精神一振,说:“那时候,什么事不能做啊,骑自行车到山东拖大豆,一点都不累。”那时父亲46岁,我们一家6口的生活,都在他的车上、背上。

可现在呢,他又有些伤感。“人行好事,不问前程”,他接着又把那句老话掏出来,“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父亲是有切身感受,他最有资格说这话。我和小我1岁的表叔在一起时,表叔也格外敬重我父亲。他说:“我们辈分是叔侄,情分是兄弟。”他9岁失怙,表姑11岁,母亲又痴。父亲带他们三口过来,一大家九口,过了八九年。

车来了,我扶着父亲上去,他说:“没事,我能行。”可即使扶着他,他仍然摇晃了好一阵才上去。

儿女记不住父母,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记住他们了;儿女懂得父母的艰难,他们才真正长大。

在路上,爷爷、父亲、我,勤劳善良的劳动着的一代代人,就这么慢慢向前,成长,壮硕、老迈。

二、在圩上

下午一点,我和父亲到了圩上,先坐下歇会,喝点水。圩上的麦子种在水渠沿上,左右各一块,没办法用收割机,只能动镰刀。

一边是斜坡,很陡;一边倒伏约三分之一,麦秸像皮条一样着不得力,难收。我收陡坡上的,立不住脚,但长条形,宽不足2米,收起来看得见进度,有成就感。圩堆上面那些倒伏的,难缠,父亲收。父亲74岁了,坐在地边看看,或者在家歇着也没问题,他还是来了。一会衬衫被汗浸透了,又和麦灰浆在一起,黏在身上,特别难受。索性脱下来,到黑龙河里搓搓,砍几根芦苇,插在地上,把衬衫晾好,继续。

过一会,我对父亲说:“差不多一半了吧?”父亲目测一下,说没有。坐下歇会,再喝点水,吃个西红柿。我说:“人啊,看着麦子怎么就不想收的呢?是不是好几年没动刀的原因?”父亲说:“现在的年轻人,大多这样,哪里还想干重活、累活、苦活。享不尽福,受不尽罪。”

他又讲起青年时在东海房山读书的情形,一个月国家供应28斤,哪够吃,有些同学饿得在床上哼哼。父亲从家里带点晒干的萝卜缨,从茶炉房等点开水冲冲,泡泡,充饥。就这样,头发都沙了,掉很多。他又讲起他们的校长,每到吃饭拿两只黑窑碗,和同学一起就餐。看着桌上山芋干头,校长说:“同学们,吃下去,别看它苦,能充饥啊。”

可现在的学生呢。父亲说附近的一家私立中学,一顿饭下来,剩馒头接下好多,不喜欢吃鸡蛋的,每早两个鸡蛋也扔了。“唉,现在的青年人,估计还要遭一回罪。”我应答说:“有吃有喝每天都一副苦大愁深的样,要真遭了罪,不知会如何呢。”

还剩三分之一的时候,瓶里的水喝完了。我想灌黑龙河的水喝,父亲说不行,有养鸭子的,一千多只鸭子来回跑,不能喝。还好,侄子送来了雪碧。歇了一阵,这回我们先收倒伏的,叫先苦后甜。割下最后一把,看下时间,快五点了。

地到底有多大?能收多少小麦呢?我们用了近四个小时。父亲说步步看。他背着手,一步步丈量起来。宽6米,长38米,也就三分地。手上,落个血泡;手臂上,一道道麦芒的刺痕。长时间不做活,还真不行。

父亲74岁,我42岁。到家把场上的草堆起来时,我“良心”发现,没让父亲再干;扬场的时候,我说:“您还别干,我一定把绝大部分粮食给留下来。”父亲没有坚持,他真是累了。

晚上,九点半了,我对自己笑笑:“多大的事啊,不就收了点麦子吗?”心里说,还真该多说说这话提醒提醒身在福中的自己:“比你苦的人多了,他未必就该吃苦;你呢,未必就该清闲。” [1]

作者简介

袁春波,男,1970年生,中学高级教师。

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