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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燈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網

《轉燈》中國當代作家袁亞飛寫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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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欣賞

轉燈

在蒼茫的陝北高原,流傳着許多古老的傳統民俗活動,隨着時代的進步,城市化的發展,許多傳統民俗淡出了人們的生活,甚至已經在這塊熱土上銷聲匿跡。然而,轉燈卻歷久彌新,煥發出了蓬勃的新活力。

從小我就聽說轉燈是如何的紅火熱鬧,因為村里不設燈場,轉燈在夜晚,要去遠處的村莊,散場又很晚,一直不曾去過。直到有了車,才了卻了我這二十多年的夙願。

今年正月十六夜,在鄰村白家坪。天幕鑲着一輪明月,不見星星。星星全落在了河灘,變成一盞盞豆燈,這便是燈場。燈場差不多一個足球場大,一盞盞彩燈恍耀在一米多高的,拇指粗細的鐵杆上,如簇簇火苗。365盞彩燈橫豎排列,方方正正,如宮似城。

據說,以前燈場的燈,是農民自製的油燈。燈碗是蘿蔔切大塊兒,或者洋芋削個半兒,中挖一缽,破秸稈纏棉花做成燈芯,插入缽內,倒入麻油或清油,變成了一盞燈。燈杆是倒栽的高粱稈,杆端是泥捏的燈盤,燈盤上沿,圍的是紙粘的五色燈罩,自製燈居其中。人氣緊逼,微風吹來,火苗子東倒西歪,忽大忽小,人人揪着心,捏着把汗,擔心火苗子突然滅了。如今鳥槍換大炮,全換成了電燈,光更亮了,再也不怕風吹滅了。但總有些懷舊的老年人嘆息:沒有以前那種土味兒啦!我想,置身那種煙霧繚繞的幻境,一定很陶醉吧!

燈場周圍,人擠得越來越多。戲台後,有人咿咿呀呀地清着嗓子。河灘里錯落排列着賣零食的,賣香紙的,賣零用品的地攤。老闆是本地受苦人,臨時做點生意。他們有的正打着手電給人找錢,有的大聲吆喝叫賣。有大人拿起卜楞鼓搖着逗娃娃,有女子絲巾半遮面問男子好看否,有娃娃等不及大人付錢,迫不及待地伸手拔冰糖葫蘆。

陝北人愛紅火,而轉燈這一夜,有秧歌,能看戲,逛夜市,觀花燈,簡直就是狂歡夜。

秧歌隊穿過三個彩門,跳着蹦着扭到了燈場邊。鑼鼓喧天,嗩吶悠悠,河水潺潺,彩旗飄飄。本村與外村的兩支秧歌隊扭成一條龍,圍觀的人,擁成兩堵牆,只見那虎勢的後生踢踏得黃土端飛,嬌羞的女子踩着鼓點,纖纖細腰一搖三擺。晚風順溝吹來,彩燈搖擺,光線忽明忽暗,舞動的演員,影影綽綽。鑼鼓停,一傘頭唱起了秧歌:

傘兒一擺進燈場

把門將軍給黃香

一柱黃香轉九曲

滿年四季保吉祥

傘頭唱着秧歌進了燈場,敲打鑼鼓家什的,吹着嗩吶的,扭着秧歌的魚貫而入。人擠着人,人群黏成了一塊巨石,轟轟隆隆地倒向燈門。本地百姓扮起的護燈「將軍」,揮着鞭子,厲聲呵斥:「一個一個地進。」人群中,有呼兒子尋不見的,有喊鞋子被踩掉的,有女子銳聲叫着辮子被黃香烤焦的。一後生胳膊肘觸到了另一後生的臉。言語幾句不合,掐在一起廝打,人群里轉起了旋渦。兩人轉出人群,跌倒在土坑,變成兩塊土疙瘩,嘴角留着血,衣服被撕爛。兩人爬出溏土,顧不得較量,忙忙點了黃香,又朝着燈門往進擠。

進了燈門,燈路是直的,直路盡頭,拐個九十度彎,又是直路。

路兩邊是閃爍的彩燈。人擁着人,燈連着燈。轉,轉,轉,一圈,兩圈,越轉圈越小。轉到窮途末路了,一個峰迴路轉,轉,轉,轉,越轉越闊。遠觀這燈場,四方四正,占地不大,進了燈場卻進了迷宮。這一頭轉到那一頭,那一頭轉到這一頭。外頭轉到裡頭,裡頭再轉到外頭。總轉不到個底兒,尋不見個頭兒。這燈場又像大城套小城,小城連大城。

相傳,商紂時期,三仙島的雲霄、瓊霄、碧霄三位娘娘,為了替兄趙公明報仇,在西岐布下一座戰陣,叫做「九曲陣」。立了玉帝、三官廟(天官、地官、人官)和古佛殿後,為紀念三位娘娘的香消玉殞,改「九曲陣」為「九曲燈」,故轉燈也叫作轉九曲。還有傳說,這是孫臏為龐涓擺下的「六十四陣」,也有說這是諸葛亮在四川奉節巧設的「八陣方位」。無論哪一種說法,都與戰爭有關,標誌着一種謀略智慧,滲透着一股陰森殺氣。怪不得許多孩子,轉着轉着,沒耐心了就想辦法鑽出去,大人們嚇唬道:「瞎鑽的娃娃要變牛變狗了。」孩子們只能揪着大人的袖子,死死地跟在後面轉。這也不怪,即便我這個成年人,第一次置身其中,轉了幾圈,便找不着北,眼前風景獨好,卻擔心何時轉到個頭兒。幸虧在這「城內」,趕集時一樣的擁擠和熱鬧。有腆着大肚子的孕婦,有拄着拐杖的老漢,有蹣跚行走的老婆婆。腿腳不便利的人被扶着,很小的娃娃騎在大人脖子上。

天空煙火,煙如雲,光似電,響徹天地。地上鞭炮,急如雨,響震耳,打土揚塵。在這燈火的迷霧裡,人們舉着黃香,睜眼賞燈,張口吃土。鑼鼓聲,嗩吶聲,人們的喧鬧聲,響成一片。本村人,外村人,混在一起。雖已立了春,人擁着人,夜風習習,寒氣如冬。穿紅羽絨服的女人嘴裡吹着熱氣,裹皮襖的老漢縮着一團,娃娃騎在大人脖子上,凍得臉通紅,吸溜吸溜地吸着清鼻涕。受着冷,吃着土,人人心裡裝着一團火,臉上綻放着美滋滋的笑容。

轉燈,可以消災驅病,轉來好運。以前,人人搶着端盞燈回去,不孕的懷孕,要兒的生兒,要女的生女。燈場還未轉出去,燈已經被端完了。有時為了爭盞燈,及早守在燈場。搶不分明的,還大打出手呢。現如今,全成了電燈,自然沒有人搶。不過,端燈的習俗,還是流傳了下來。燈場轉了出去,在敬供神靈的牌位前,擺着許多蠟燈,罩着或紅或綠的紙,要兒的端紅燈,要女的端綠燈。

幾袋煙的功夫後,花炮消停了,鑼鼓聲也不響了,只聽得傘頭又在唱:

龍飛鳳舞轉燈場

轉遍九城精神爽

人人手拿一柱香

放下黃香出燈場

轉燈人排成龍,秧歌隊是龍頭,轉了這麼久,龍頭才出了燈場,在燈場入口,還有人往進擠。大馬路上,三個一群,五個一夥兒,正往入口趕,真是神龍見頭不見尾啊!

夜已經深了,戲台那邊,梆子聲,三弦聲,鑼鼓聲,鉸鉸聲,交響在一起,急促得如勁風,悅耳得似天籟,叫人激情澎湃。突然傳來一豪放酣暢的聲音,唱的是秦腔,像滾滾奔放的黃河水流到耳畔,令人舒坦飄逸。秦腔在九曲燈場上空咆哮,像九曲黃河在大地上怒吼!這眼前的九曲燈場,真像九曲黃河的一個縮影,怪不得九曲燈場又稱為 「九曲黃河陣」哪! [1]

作者簡介

袁亞飛,男,出生於陝西省清澗縣,畢業於石河子大學。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