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風巢(老才)
作品欣賞
迎風巢
淅瀝而飄灑的春雨,潤澤着蒼色的樹幹,刷新了蒙塵的枝頭,我以為這個春已經在悄悄地做着怒放的準備,用一種動感的背景來開啟春的序幕,這樣富於藝術性的鋪墊,就是深通靈性的人也難以企及,與我一樣的俗眼這樣去看春的開場的人也不勝枚舉。迎接又一場盛大的花事吧,這是所有人的心念。
於是,慵懶被俏麗替代,繾綣一冬的縮頸避寒與包裹臃腫,立即換做了鬥風的單衣,要的是那種隨風飄逸的詩意,去配合這個春天的多情。可是春是不喜直線走向的,因為直線沒有美感,曲線的美才被美學認可,春也是美學大師,當然她理解怎樣去鋪排自己。在你誤解春之暖麗躁動人心,人心嚮往靚麗的春意的時候,一場浩大的春風,吹走了你許願過的春日,讓這個春支離破碎,稀里嘩啦……你在驚嘆,快別說春風十里不如你了!是啊,我翻開了那些春情無邊的詩人的詩集,做了一番譴責與惱火的否定。好一個袁枚,說什麼「春風如貴客,一到便繁華」,你看,那明明是春風一到便慘落,剛剛吐出嫩芽的煙柳,有幾朵嫩黃的葉片也被揉碎了。還是王禹稱的反詰如我,他道,何事春風容不得?和鶯吹折數枝花。
一連幾日,春風變臉,時而熏暖燥熱,立變狂躁無羈。風舉雲搖,攪動漫天風沙成混沌一片;風行草偃,折服所有的枝椏不勝其虐。行人在這個春日裡,莫不淪落風塵,輕柔的面紗豈能掩住犀利的風劍,那些昨日還系在玉頸上的裝飾瞬間成為禦寒抵風的無奈。推開門,低首迎風,春風入懷卻放肆,行人只能將衣服疊起來裹緊,生怕鑽進了肉里。戶外的廣告牌吱吱作響,似乎要一個跟頭掀翻下來,多少人舉目擔心,躲開了危險折道而行。鐵色的樹幹本來期盼着春風的愛撫而泛出綠色,卻被春風搖曳得醉酒一般,左搖右晃,不堪風之烈。春風啊,你也太肆虐了,而且弄出了令人膽顫的惡作劇,吹得那樹的枝椏互相抽打,似乎是讓它們彼此體罰,真的是哭笑不得了。那些讓人心煩感到十足齷齪的塑料條懸在枝頭上,就像呼啦扯起了一面面旗子,在給她的魔力搖旗吶喊,助其淫威。那些剛剛萌芽的葉蒂被硬生生地揪下砸在地上;剛剛成型的花蕾,還沒有來得及綻放她的柔態就被橫掃;花瓣,嫩芽,幼枝……被不分青紅皂白地卷挾在一處,慘兮兮地臥在地上。緊閉的窗子裡,那些以為春發瘋了的人們在目睹春風的暴行,只是我不見其細微的臉部表情,我想,可能驚懼與顫慄密布在每一個人的臉上,但畢竟是一向可愛可親的春風哦,誰也不會厲聲責罵,只能暗自去擔心春被蹂躪得一塌糊塗了。
即使是和煦的春風也有大耍淫威的時候,此時,我想起了「滿面春風」這個詞,如果我們只是以為春風總是和風細雨般的溫柔,而不能接受她失去理智的樣子,那就不是純粹的真愛吧。也許是這種莫名其妙的宣洩就是為了鋪墊她來日的溫柔與甜美,否則我們沒有必要去期待這樣的春風了。很多時候,我們因春風如此的強勢,而選擇了躲避,往往你因此就錯過了春風拂面的曼妙。有時候你寧可喜歡那些帶着假面具的東西,也不肯接受真實,也許你沒有經過如許的春風洗禮,還缺一次靈魂深處的頓悟。
我不為春擔心,知道春的鬧脾氣可能是一種宣洩,發過威就好了,但我擔心的是我門前馬路上一溜聳天的法桐樹上的喜鵲巢,整天時不時地臨窗去望,看看是不是被春風吹落。妻問,幾個烏鴉巢你擔心什麼?我道,那可是我們的鄰居,你這以鄰為壑的態度可不好。況且你混淆了喜鵲與烏鴉的種群界限了。
這個春,我沒有滿眼的繁花滴綠,卻多了一份擔心,但卻讓我得感謝這場春風,真的是拉近了我與喜鵲也好烏鴉也罷的相知距離。我明白,妻是帶着傳統的有色眼鏡來看我的,那眼神讓我馬上必須迴避。不吉利,可是烏鴉的代名詞,誰見誰有噩夢。人生之所以要表達意念,是因為要理性地前進,所以要寄託,是因為要深刻而通俗,要含蓄而明確,於是才把很多人生的忌諱強加於事物,就像我們喜歡鴛鴦,那是形影不離相親相愛忠貞不二的意念託付於她了,所以我們甚愛之,為什麼對烏鴉就那麼不公?我不想忤逆傳統,但只是想以寬容與博愛的心態來審視它,或許我們會推翻那些永遠的不公。
是日,晨起讀網,看見一則讓我產生強烈對比的新聞。某市某景點的一尊名為「千古一帝」秦始皇的石雕在春風裡轟然傾倒,重達六噸的大人物就這樣經不住春風。我必須下樓,去看看那高懸在枝椏間的烏鴉巢。舉目凝視,樹枝還在抖動,似乎春風無奈,只能給它撫慰,算是對昨日的瘋狂做着補償。枝枝芽芽橫七豎八的巢穴仍在,地面上不見一根從巢穴里墜落的枯枝,我相信我比那些晨曦尚未抹色就出來勞作的清潔工還早,不會被他們掃淨。
為什麼?我把這件事告訴了我家的中學生,她不假思索地說,沉重的歷史已經不能經風了,你看,那鳥巢的樣子都是三角形,具有高度的穩定性。
作者簡介
老才,散文在線網簽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