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方(張天福)
作品欣賞
遠方
陽聰敏,月浪漫,我寡言。
陽喜歡那條小溪。坐在岸邊,不時地用手撩起那清澈動感的水,望着水流的遠方出神,冷不丁地冒出一句令人驚訝話:「水最終會流到太陽里去的!」
月喜歡天上的白雲,仰起頭來矚目天空,神色隨着白雲飄逸、流動。低頭看溪水,目光關注的水裡的雲。突然驚訝地說:「看——那條魚游進雲彩里去啦!」
我喜歡岸邊的一棵古柏樹和樹下的幾塊頑石,撫摸着猜想着他們的年齡。
「三浴塘」岸邊座落着一所小學。陽、月和我在這裡念完小學。佛溪里灑滿我們的身影、笑聲、理想、夢境和讀書聲。去縣城念完中學。考入省城裡的大學,月上了美術系,陽讀哲學系,我讀中文系。
畢業後,陽進了京城研究哲學,月留在省城,專攻國畫。我回到了鄉下,在鄉里工作,後去了縣城,市里,走上了文學創作這條很遠很遠的艱辛之路。
中秋,我們回到了故鄉。
秋季,是收穫開懷的季節;中秋,是果實酣醉的日子。輪月升起的時候,我們相聚在佛溪岸邊那株古柏下的石桌旁,聽溪流,邀明月,伴群星,悠着白雲賞月。談兒時的趣事、遠行的感受、苦旅的見聞、遠方的誘惑;談跋涉的艱辛、磨難的醒悟、挫折的懺悔、收穫的喜悅;談未來的憧憬、佛溪的寄託、明月的期盼、紅日的召喚。
「為是麼人生的目標總是在遠方?」陽突然提出了一個深奧的哲學問題來。
……
夜,靜寂着;月,靜寂着;星辰,靜寂着。只有身邊的溪依舊舒緩地和岸、和田園、和星空細語着、低吟着。
月想了一會兒,站了起來,眉宇間蕩漾起浪漫的紅潮,思緒張開想象的翅膀,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遠方動情地說:「因為——遠方是一副絢麗的國畫,具有無限的魅力……你看——山巒起伏,海波蕩漾,密林吐秀,紅日當空,霞光萬道,舟楫點點,白雲悠悠,漁歌唱晚,牧笛吐瑞,魚蝦波里弄舞姿,海鳥水面動歌喉。暮然間,七位仙子濃妝談抹,手提花籃,架七朵仙雲自天宮緩緩而降,向着大海、大地、山巒散起絢麗多彩的天花來了……天音地韻和鳴起溫婉的輕樂,大海、山谷、大地上響起了和鳴!你聽——『1-2-3——3-4-5——』」
陽問道:「暴風雨來了呢?」
「那是一幅動感的絢麗國畫!」月不假思索地道,「突然,山坳里冒出一團濃濃的烏雲,剎那間烏雲由內向外翻滾,蘑菇雲裂變一般,迅疾增大着、增大着。剎那間烏雲瀰漫蒼天,將太陽和光明吞噬。雷公叫囂,電母施虐,風婆子發起淫威。四海龍王狂醉般地捲起四股龍捲風,直衝雲霄,天降暴雨,海掀狂濤,海鳥藏匿,舟楫遁形,天地間昏暗無光。突然,海心處火山噴發,火柱沖天呼嘯,煙霾漫海瀰漫。接着,海,狂嘯起來,幾十丈高的狂浪竭斯底里地沖向海岸、山嶽、大地,將腐朽和虛假瞬間摧毀,把堅毅和峻拔顯現擁戴——好一個摧古拉朽的撼世之力哉!暮然,見大海之上有一弄潮兒立于濤頭,口念咒語,手指大海,一聲:『定!』大海瞬間風平浪靜,風和日麗,天地間迅即太平起來……」月的額頭上分明已有汗粒浸出。
我和陽聽得目瞪口呆。陽說:「妙極了,是兩幅浪漫主義的畫作。畫中有詩意,亦有哲思。對遠方作了浪漫的闡釋。」
「這不僅是兩副炫麗的國畫,還是兩首婉約與豪放比美的妙詩!」我脫口而出。
月說:「陽,你的意見呢?」
陽沉思了一下娓娓地說:「腳下和遠方形成了距離,有了距離,就有了期盼、牽掛、夢想和追求。遠方,距離遙遠,期盼、牽掛、夢想、追求有了『力』和『勢』,有了魅力、神秘和絢麗。」
「精闢的哲學高論!」月說。
「兄,你的意見呢?」陽看了我一眼問道。
我說:「你看,眼前這條小溪,自生成起,水流就連天加夜地奔向遠方,從不回頭,永不止歇。它每日每時都在用溪流回答這個問題。遠方的問題,是一個複雜的問題,小溪需要用一生的時間來回答。」
夜晚,已經很深了,我們把小溪和着月色裝進夢裡,隨鼾聲向遠方流淌。[1]
作者簡介
張天福,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散文家學會會員,河南省散文學會副會長。